所以他这么一权衡,还是无视了房秋实的声音,只当不知道这回事,继续在藤椅上晃悠着抽烟去了。
房秋实得不到祝大山的回应,索性站在院门口继续喊。
以前是她傻,有什么事都回家说,现在她可要聪明着点,就在门口路上喊,左邻右舍听见了,丢的可是祝大山的人。
又喊了两声,祝大山还是没应,倒是刘秀娘,气势汹汹地拎着一捆秧绳,扬言要把房秋实捆起来打。
这秧绳可是插秧时拉在田间地头用来保持秧苗的行距的,特别耐水泡,因此格外的结实,真要是被秧绳捆住了,除非她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否则别想挣脱。
所以她立马调头往隔壁二爷爷家跑,这位二爷爷叫祝海涛,跟祝大山的爹是堂兄弟,老一辈的兄弟几个,就剩他还活着,因此,祝大山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点面子。
房秋实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见祝海涛在门口站着,便跑过去躲在了他身后,喊道:“二爷爷,你看看我,这么矮,这么瘦,我能推得动我大姑姐嘛?别说是我推不动,就是两个我都推不动啊!大姑姐养得那样好,只有鸿来才推得动!我刚还看见鸿来脱光了趴在她身上呢,说是给她吸蚂蟥。二爷爷,我是个蠢人,只会读书,不懂什么吸蚂蟥的事,所以我帮不上忙,就走了。所以你说,我怎么可能推大姑姐呢?我也推不动啊。”
祝海涛本来不想掺和这事的,可是他听到半路,眉头不由得一皱。
他听出来不对劲的地方了:“秋实啊,你刚说什么?你说鸿来脱光了给翠莲吸蚂蟥?”
“是啊,我原本还以为他们两个在打架呢,想上去劝一劝,结果鸿来说不是在打架,只是在吸蚂蟥,我最怕蚂蟥了,一听就跑了。”房秋实说着,抬手摁了摁头上的伤,疼得立马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祝海涛这才注意到,房秋实额头上包着几圈白纱布呢,额头前的这一块还有血斑,想必是包扎之后沁出来的。
他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跟刘秀娘也做了二十年邻居了,这女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前后那么一联系,差不多就懂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臭,抬腿便往隔壁的祝大山家走去,还招呼了他孙媳田甜一声,让她护着点房秋实。
祝海涛上前,直接把咋咋呼呼的刘秀娘往祝大山家院子里拽,一拽进去就从里面关上了门,直奔祝大山而去。
叔侄两个去堂屋左边的东屋说了会话,片刻后,屋里传来搪瓷杯子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清脆,刺耳,吓得院子里的祝鸿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有些后怕地看了眼祝翠莲:“姐,你说,二爷爷说啥了都,咱爸怎么发这么大火?”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祝翠莲不以为意,头上的伤也用白色的棉布包了起来,还故意宰了只鸡,多抹了点血在上头。
其实她的伤很浅,她才不舍得真的撞伤自己呢,只是象征性地在铁犁边缘擦了擦,留点印子而已。
皮都没破,哄哄房秋实这个笨女人罢了。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等祝海涛出来的时候,却立马哭丧着脸,捂着额头假装哭泣。
祝海涛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走了。
走到院门那里,却停下来回头看着,等他亲眼看到祝大山出来,把这刘秀娘、祝翠莲和祝鸿来全都喊了进去,才拉开门栓,往自家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冲其他围过来看戏的人摆摆手:“都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碧水村还是挺注重长幼尊卑的,祝海涛作为一个老者,说话自然有分量,很快,围观的人都散了。
至于房秋实,则被田甜挽着,暂时借住在了田甜房间里,正好她男人跟着建筑队去深圳搞开发了,她一个人睡觉也寂寞。
房秋实很快睡去,至于陆茂行今晚在哪里落脚,她不知道,也没立场知道。
不过她不担心,刘秀娘好歹是陆茂行的亲姨妈,不会让他露宿街头的。
很快,一个流言悄悄传播了开来。
这一晚,很多夫妻都靠在床头,兴奋地谈论起了那个结婚一个月就丧夫,回来后却揣了崽的祝翠莲,以及那个会脱光了趴在她身上吸蚂蟥的结婚一年都没有孩子的祝鸿来。
说到后面,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想起来了祝翠莲带回来的遗腹子,那小孩是个男娃,今年刚会走路,第一次说话喊的就是爸爸,还是在祝鸿来怀里的时候喊的。
加上这孩子确实跟祝鸿来长得特别像,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这姐弟俩,有什么奸|情。
“我说呢,当初甩了祝大山给她找的小学老师,一扭头却上赶着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后面那家的小媳妇傅茉忽然惊坐起来,她原本都睡下了,想想还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把时间继续往前推,推到祝翠莲那个死鬼老公身上,她才终于恍然大悟:“说不定那时候肚子里就有了!不然为什么祝苗苗明明是早产儿,却长得比咱家大宝都壮实呢?”
第005章 你儿媳妇跑了,888的彩……
第二天一早,房秋实跟往常一样,天刚擦亮就醒了。
借住在别人家,多少要勤快些,免得被人嫌弃。
她刚起身准备去做早饭,田甜就跟着醒了。
田甜跟她差不多大,只上了个初中,毕业后就被家里逼着学裁缝去了,可从去年开始,扬江镇这边开始兴起手工地毯的热潮,田甜就没再去服装厂,而是跟着村东的马大姐织地毯去了。
她男人不在家,她也还没有孩子,所以时间大把,加上这年头电视机还算是奢侈品,一般人家买不起,所以没什么有意思的消遣,如果不去干活挣钱,这日子岂不是要过成白开水一样无趣?
这不,她见房秋实要做饭,就麻溜地穿戴整齐了打下手去了。
妯娌两个还算性情相投,一个淘米做饭,一个生火烧柴,时不时聊几句昨天的事。
田甜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她坐在灶膛口,半个身子探着看向在案板那里忙碌的房秋实,琢磨了好一会才问道:“秋实,我想问你句话,又怕你觉得被冒犯了。”
房秋实把拍碎的大蒜剁成蒜末,加上葱姜酱油和辣椒面,在油锅里一滚,倒上半勺醋,现做了一道凉拌黄瓜,给大家搭粥吃。
闻言抬头看向田甜:“嫂,什么事,你说,这里就咱俩,没事的。”
田甜讪讪地笑笑,目光顺着房秋实转身的动作,移到她的后腰和臀上,又纠结了一会,才开口道:“秋实,你还是个姑娘家吧?”
房秋实手上的动作一顿,筷子也差点掉地上去。
她急忙用身子一挡,拦住了即将落下的筷子,伸手拿回来放在碗上,这短短的一几十秒里,她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要跟田甜说实话吗?
她要是想离婚,不借助舆论的力量确实有点难。
况且,这是田甜主动问的,不是她自己嘴碎上赶着往外说的。
可这种事情,到底是有口难开。
于是她扭捏了半天,只是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田甜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实她们这些乡村妇女,有事没事都会聊聊别人家的八卦。
这一年来,聊得最多的莫过于,祝翠莲的遗腹子居然跟她姓祝,而祝苗苗居然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就是爸爸。
按理说,他爸早死了,当妈的怎么也不至于教孩子先叫一个死人啊。
后来田甜的婆婆一句话点醒了田甜,她说:“都说秋实嫁过来一年肚皮都没动静,可你们没发现吗,秋实那走路的样子,看着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鸿来不懂啊?”
这话已经够直白了,几个媳妇婆子聚在一起一打量,纷纷点头赞同。
可是这种事情,他们做邻居和乡亲的也不好说什么啊。
倒是田甜的婆婆,话里话外跟刘秀娘暗示过几次,却都被刘秀娘一个白眼给挤兑回去了。
再呛她一句:“我家鸿来可聪明着呢,等着吧,我家一定会有大胖孙子的。”
后来就再也没人多事了。
现在田甜这么问,只是因为昨天房秋实的那句“脱光了吸蚂蟥”。
她虽然睡得早,可直到后半夜都在琢磨这个事儿,这不,趁着清早没什么人,找她这个堂弟妹聊聊。
她也就旁敲侧击一下,能不能开窍,还得靠这个堂弟妹自己去悟。
田甜想了想,还是提点了一句:“秋实你是个实诚姑娘,可有些事情上不能太矜持知道吧?好些男人都是牲口,你不让他快活,他就要去找别人,回头还要说你不解风情,榆木疙瘩。”
说着田甜往灶膛里又塞了把柴火,起身喂猪去了。
房秋实站在水缸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忙碌着。
心里却觉得有些可笑。
她也知道,田甜是好意,可是田甜并不知道,这事的关键根本不在她解不解风情,而在于早就有别的女人带着祝鸿来领略了不可告人的风情。
而田甜的这段话,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就是,说什么女人不让男人快活男人就要去找别人,这不是把男人犯错的原因直接归咎在了女人身上吗?
这样的观念,未免太可悲了点。
女性群体的自我贬低自我阉割,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想挣脱出去,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忙完,她把早饭盛好,自己三两口扒拉完,洗了碗往隔壁走去。
隔壁院门还没开,大清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隐约传来了女人哭泣的声音。
房秋实正准备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开开了。
开门的是陆茂行,穿着一身军装,右臂挂在绷带里,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四目相对的刹那,房秋实忽然想起来,他这伤怕是还没怎么处理好就赶回来了吧?
上辈子他要晚两天才回来的,那会应该是到了出院的时间了,而这次,他居然提前了两天,是不是没等人家医生答应就溜回来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房秋实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着疼,可刘秀娘就站在院子里骂人呢,她也不好跟陆茂行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别开视线,往里走。
陆茂行把院门直接敞开,还特地靠在门框上,低头摆弄他右臂的绷带,摆明了不想让祝家的人关上门来欺负弱小。
刘秀娘本来想叫他把门关上,可一看到房秋实回来了,就气不打一出来,立马把手里的食桶往房秋实面前一放,颐指气使道:“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还不快去把猪喂了!”
天地良心,房秋实根本没有好吃懒做,她和田甜一样,都跟着村东的马大姐织地毯呢。
家里的活也没落下,真要说她哪里有所欠缺,那就是下不了水田插秧,就跟她昨天对二爷爷说的那样,她可怕蚂蟥了,走一步抬一下腿,看看有没有被蚂蟥盯上,再走一步,再抬一下。
插个秧跟在跳广播操似的,就看她在水田里蹦跶了。
后来还真是没能逃得过去,真被蚂蟥叮了,都半截身子钻她小腿肚子里去了,吓得她匆忙跳上水渠,直接昏死了过去。
从那之后,祝大山就不让她插秧了。
“反正咱家不缺那点粮食钱。”祝大山直接拍板,不准刘秀娘再为插秧的事为难儿媳妇,刘秀娘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自己插秧去了。
一边插秧,一边到处败坏房秋实的名声,说什么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到她家来做姑奶奶了。
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房秋实是考上了大学的,本来就该做个文化人,而不是插秧的苦力,所以大家也都只是敷衍一下,不跟刘秀娘瞎掺和。
可刘秀娘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啊,逮着人就说房秋实好吃懒做,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就像现在,房秋实不过是在隔壁多待了一会没回来,她就来劲了。
要是搁平时,房秋实也就闷声不语干活去了,可是今天,房秋实不干了。
她盯着猪食桶,嫌弃地后退两步:“好吃懒做的人哪里会喂猪呢?别回头给你把猪喂坏了,得不偿失。”
刘秀娘一听,眉毛一皱,不得了了,反了天了,学会呛人了。
她猛地靠近一步,抬手就要拎房秋实的耳朵,房秋实身材娇小,是典型的水乡姑娘,根本不是刘秀娘的对手,见状调头便跑。
边跑边往院门口躲,嘴里还喊着:“娘你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啊,到时候谁帮大姑姐带孩子啊,您还是消消气,赶紧把猪喂了吧!我呢,既然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当然要去门口晃悠咯,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故意扯谎败我名声呢。”
刘秀娘这下彻底恼了,她虽然力气大,可是她腿脚不太利索,生小儿子地时候耻骨联合分离,落下了病根,动不动腰疼腿疼的,那个年代的女人家还都要干活,根本没有什么调养的功夫,所以她力气再大,也是追不上房秋实的。
加上房秋实个头小,滑不留手的,真要是捉她,她随便找个小巷子都能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