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会梦见一间农家小院,院子里有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小洋楼,小洋楼里的人面目模糊,可她知道,那些应该都是她的亲人。
于是她打量了一圈之后,破天荒地回过头来,对着房秋实喊了一声什么。
房秋实正在跟两个女儿亲亲,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喊我什么?”
“阿妈?”招娣又喊了一声,仿佛察觉到了房秋实的疏远,立马收回视线,紧闭嘴巴,松开了玉庭的手,准备往外跑。
才跑两步,又被玉庭追了回来:“妈,表姐这是怎么了,她好像很害怕?”
房秋实把可心可甜放下,思来想去,给大姐打了个电话。
大姐应该还在坐月子,只能是她去看望大姐。
等她和陆茂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一大家子往江心洲去了。
房春花是腊月十八生的,生了个白白胖胖的闺女,取名谭小雅。
谭晓东当个宝贝似的,整天眼巴巴地守在床前不肯离开。
倒是他娘,好像有点不高兴,话里话外,总叫他再生一个。
每到这时候,都被他一句话堵回去了:“计划生育,响应国策,不生。”
“你这孩子,咱是农村户口晓得吧?农村户口头胎是女儿是可以生二胎的。”他娘不死心,还想劝。
他又回道:“也行,再生个女儿,到时候我就有三个女儿了,挺好,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算,我听春花的。”
一句话把他娘堵得再也没有口开,月子里都没有几个好脸色给他。
他也不放心上,只管精心照料他最爱的女人和两个女儿,尤其是对房媛,生怕她觉得后爸有了亲闺女之后会区别对待她,比自己闺女都用心。
这一切房春花都看在眼里,自然都暖在了心里。
这男人没找错,又勤快又会疼人,婆媳矛盾也都由他亲自挡在第一线,省心到了极点。
“等你出了月子,就搬去县城住吧,那里刚买了房子,两个孩子到城里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谭晓东正劝说着,门口响起了汽笛声。
两辆车,下来了足足七八个人,给谭晓东看乐了。
连忙把人请到家里坐着,又是泡茶又是拿瓜子糖的。
等他忙活完,才注意到了躲在陆茂行身后的招娣。
这时候房秋实已经进屋里陪房春花说话了,谭晓东便凑过来问了一声:“这孩子怎么了,看着不像是怕生,倒像是怕猛虎呢。”
“孩子小,受了些罪,有点应激反应了。我和秋实打算带她看看心理医生,等她稳定下来再送去上学,普通话不会说,说的话我们也都听不懂,在贵阳那里跟着警察学了几句,勉强只能听懂学会的那几句,交流起来只能靠眼神。”陆茂行解释了一下,这孩子真是叫人头疼。
估计没有个两三年还矫正不过来。
第96章 花好月圆【正文完】就这样充实且忙碌……
房秋实把招娣的情况跟大姐房春花谈了谈。
房春花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找谢斐文没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谢斐文了,不是今天跟这个鬼混,就是明天跟那个乱搞。你还不知道,她学校的工作也闹丢了,还是被学生家长亲自到学校揭发的,跟着这样的娘,孩子会被毁了的。”
话是这样说,但谢斐文又没死,她们也没有道理就这么擅作主张。
思来想去,房秋实还是打算先找谢斐文谈谈。
房春花没意见:“你去谈吧,她肯定不会要的,到时候你就先把孩子养在身边一个月,等我出了月子我来养,反正家里也不缺我一个挣钱的,晓东也喜欢闺女,我也没别的大本事,就把几个孩子照顾好就行。你和茂行都忙,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就别跟我争了。”
房秋实想想也行,大姐本来就是家庭为重的人,性子也不像她那么急躁,对付招娣这种应激反应大的,确实需要一个温柔的人来。
他们留在这吃了一顿晚饭,当晚就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谭晓东的娘一个劲地夸玉庭懂事帅气,反复暗示谭晓东要生个儿子。
谭晓东嫌烦了,直接怼了一句:“娘,你还不知道吧,我结扎了。要生的话,那我给你找个老伴儿你自己生。”
给他娘气得直跺脚,他却铁了心了,不生了。
他娘拿他没办法,总想去做房春花的思想工作:“你自己倒是有个儿子了,你得给我家晓东也留个后啊。你说说你,晓东都没嫌弃你二婚带拖油瓶,你不给他生个儿子,你怎么对得起他?”
房春花没理她,鸡汤接过来,吃完就睡了。
最后老人家没办法,找儿媳妇说理去了。偏偏两个儿媳妇一个改嫁了一个招赘了。
招赘的这个,又一个劲地帮房春花说话,到最后她没有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
房春花一出了月子就搬城里去了,眼不见为净。
因为扬江镇没有心理医生,房秋实就挑了个不忙的时间,带招娣去省城看病。
挂的专家号,是个女医生,叫苏聆月,长得不是浓艳那一挂的,而是气质出众的那种,五官还算精致,但是整个人有点颓废的样子,还叼着根女士香烟。
叫号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可等她看到进来的人时,忽然来了精神,好像遇到了什么敌人需要全副武装积极备战似的。
房秋实一门心思惦记招娣的病,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这个医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问诊完,初步确认招娣是创伤性应激障碍,还开了些抗抑郁抗焦虑的药物。
房秋实不知道她那兴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可她鼻端嗅到的香水味儿有点熟悉。
这年头用得起国外香水的人还是不多,这味道下意识就和记忆里某一天的味道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她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压下疑惑,准备离开。
没想到她领着招娣才起身,就被苏聆月喊住了。
她忽然开口问道:“怎么样,楚轩是不是跟你一起过的年?”
“楚轩?”房秋实意外极了,这人认识楚轩?
难道她是楚轩的医生?
可是奇怪,她不应该在长沙吗?
好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苏聆月尴尬地笑笑:“怎么,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也没什么,楚轩不找我看病了,我就另谋高就了。可别说,公立医院就是好,五湖四海的什么人都有。”
“他好了就好。你忙吧,我走了。”房秋实没有多想,不看病了那不就是好了吗?
结果苏聆月又喊住了她:“他没好,他拒绝了我,他说要等你一辈子。怎么,他没找你亲口跟你说吗?奇怪了,他不是憋得住的人啊。”
这下房秋实彻底弄明白苏聆月那似有若无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追求楚轩而不得啊。
这可真是……
没有职业道德,也有点没有分寸感。
她追不上楚轩关她房秋实什么事?
有病吧。
还上赶着追问下文,离谱到家了。
她就不觉得尴尬吗?
房秋实看了苏聆月一眼,不想跟她废话,掩上门走了。
也不知道这种没有医德的医生看的病准不准。
思考再三还是给招娣重新挂了个号,下午的号满了,要等明天。
第二天问诊完,结论是一样的,不过没有开那些花花绿绿的药,这位主任医师叮嘱道:“孩子还小,尽量不要吃这些药,你们做家属的多陪陪她,用爱暖化她,比药管用。家里有没有比较能让她放松的人啊?”
“有是有,我儿子,比她小几岁,刚上一年级。”房秋实说出来就后悔了,万一招娣发神经把玉庭咬了,她肯定会揍招娣的。
人心就是这样的,血浓于水,亲的就是亲的,没办法一点都不偏心。
医生点点头:“同龄人也挺好,多接触接触,让她放下戒备就好,实在是发了狂不听人话的话,宁可用绳子捆起来也不要轻易用药,孩子长身体哪,那些药或多或少会有副作用的。你们家属多费点心,假以时日,会好的。”
房秋实没辙,只能提心吊胆地,让玉庭试试看。
说来也奇怪,招娣这孩子是挺不正常的,可每次见着玉庭就乖了,好像他是哥哥,她是妹妹似的。
房秋实理解不了怎么回事,下次去省城的时候,就把玉庭也带上了。
那医生看了看玉庭,再看了看招娣,劝房秋实放心:“你儿子身心很健康,也很活泼开朗,招娣想接近他,说明还是有求生的本能的,知道他身上有阳光的气息,能治好她。回去让两个孩子多处处,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招娣就好了,不用吃什么药,你放心吧,我不能坑你啊。”
房秋实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被隔壁诊室的苏聆月追了上来:“他去东北了,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给他希望了,把话说绝了才会让他死心。你可以看不上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楚轩是个好男人,你不要你就撒手,给别人一点希望!也算是为你一家人积德了!”
房秋实被她这番高论逗笑了,什么人这是,她什么时候不撒手了?
她早就跟楚轩说得清清楚楚了。
还要怎么才算把话说绝了?
她不理解。
回去后跟陆茂行提了这事。
陆茂行想了想,转身上了阁楼,取下来一个上了锁的木头箱子,打开,把里面的几十封信件拿出来给了房秋实:“这是咱们去贵州的时候收到的,我爸自作主张,交给我处理了,我一封都没拆,现在物归原主。”
房秋实心里又没有鬼,干脆当着他的面给拆了。
等这些信看完,她忽然抬头看着陆茂行,有些被冒犯到的感觉,也有些受伤和失望。
“我说那个苏聆月身上的味道怎么那么熟悉。你去找过她,为了偷窥楚轩的隐私?”房秋实太震惊了,是,她上辈子是靠楚轩走出来的,所以这辈子总是狠不下心把事情做绝,可是这不代表她对楚轩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好吗?
如果真的有,她何必两辈子都选了他陆茂行啊。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信任楚轩还是不信任她?
无论如何,这都让她感到深深地被冒犯了。
她转身拿起话筒,拨通了苏聆月写给她的那个号码。
接听后,对面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好像刚刚睡醒,还有点醉意。
“谁啊?”
“楚轩,我是房秋实,很抱歉晚上给你打这个电话,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祝好。”挂断电话后,房秋实把信件归拢,一把火给烧了。
晚上躺在床上,两人背对着背,各怀心事,她没有像平时那样主动往他怀里钻,他也没有主动求和。
两双眼睛盯着漆黑的黑夜,倔强无声蔓延。
其实站在他的角度,楚轩确实是个劲敌。他可忘不了上辈子在医院,房秋实是怎么依赖楚轩的,每次见着楚轩就跟见着救星一样。
他就算再理智,再怎么劝说自己她只是一个溺水之人看到了曙光时正常的反应,可多少还是有些吃味。
这辈子到底是上头了一次,不理智了一次,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也是普通人,七情六欲里面就有嫉妒这个玩意儿,他敢于正视自己,所以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做。
不过天亮的时候,他还是从后面搂住了房秋实:“别生气了,这是我第一次胡搅蛮缠,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