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现代研究所,他那些年纪轻轻就谢顶的同事常常羡慕他的发量,说他是被女娲偏爱的幸运儿,不仅脸好看,连头发都多捏了几根。那时沈今风是个工作狂,忙起来没有时间理发,不是披肩发就是随手一扎,然后戴着副细边眼镜在实验室里一泡就是一天。
就这样还有不少同事喜欢,后来被起了个绰号叫研究所蛊王。
说他长了张好脸,到处给人下蛊。
沈今风拿起盥洗池边的一把木梳,把湿发一点一点理顺。
他余光中瞥见一道人影站在寝舍的门口,正在往自己这边看。想起影司的规矩,他拿起面具重新戴回了脸上,戴好才抬头看过去,发现是梁珏。
梁珏站在寝舍门口的灯照下,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沈今风知道他已经看见了,但也知道梁珏不会出卖自己,遂没有太在意,放下木梳,便要回屋去拿布来擦头发。
路过门口时,呆滞的梁珏忽然一把拽住了他。
沈今风:“嗯?”
他比梁珏略高一点,梁珏微微低头,视线正好落在他锁骨的位置。因为刚洗过头,他衣领是敞开的,锁骨深陷的沟壑清晰可见,还蓄了一点水珠。
梁珏声音颤抖:“小沈,你锁骨有一颗……朱砂痣。”
沈今风:“是啊,怎么了?”
都说皮肤白的人容易长痣,他有朱砂痣不是很正常。
梁珏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接连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把沈今风完全纳入眼里:“简直一模一样。”
沈今风茫然:“什么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梁珏忽然自说自话,转身走向了盥洗池“我要洗个脸,冷静一下。”
沈今风更加茫然:“……”
算了,头发要紧。
他走进寝舍,回到自己的床边,对床宋秋已经早早睡下,这位密探的睡眠质量不错,哪怕屋里点着灯也睡得很香。
沈今风擦着湿发,齐寒忽然坐过来,神秘道:“小沈,想不想知道我和梁珏在御书房看见了什么?”
沈今风听了就笑:“人是我帮你们引开的,我不应该知道吗。”
“你不想说也可以。”他伸出手心“给我钱就行。”
齐寒:“沈十一,你怎么满嘴铜臭味。”
沈今风弯了弯眼,把手收回:“说吧。”
齐寒清清嗓子:“那张画的画师,黄叙颜,原来是画春宫图出名的……你知道吧?”
沈今风「嗯」了声。
他本来不知道,今晚在寝舍梁珏逮着宋秋一顿刨根问底,差点把黄叙颜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了。
沈今风想了想:“你不会是想说,你在御书房看见的那幅画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吧?”
齐寒摇头又点头:“虽然不是,但多少有点……你知道的。”
沈今风点头表示理解:“展开说说。”
齐寒:“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红衣美人跪在雪地里,黑发绸缎似地披了一肩,他好像被什么人欺负过,鼻梁和唇角都有血迹,眼尾也是湿润的红……”
懂了。
是个战损美人。
“其实他虽然衣衫不整,露得也不多,就到锁骨,”齐寒比划了一下“关键他跪在地上,是仰着脸的,就好像在画里仰望着你,乞求你伸手拉他一把。可他太漂亮了,因为受伤带有一种脆弱的易碎感,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杂念……咳,罪过罪过。”
齐寒双手合十原地念起了佛经,沈今风笑得眼尾上挑:“真有那么好看啊。”
“真的有,不骗你。”齐寒笃定道。
“我反正是能明白圣上为什么念念不忘了,这画换了谁谁不迷糊?”
沈今风眨了眨眼正想说话,忽听门口传来动静,探出头一看,是洗完脸的梁珏回来了。齐寒朝他招手:“你来跟小沈说说,那张画是不是特好看。”
梁珏闻言只是呆呆地「啊」了一声,朝他们走过来。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直至夜深熄灯。梁珏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还不停地偷瞄沈今风。
等到齐寒躺回自己的床上闭了眼,梁珏才蹑手蹑脚,走到沈今风的床边:“小沈,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小沈盖好了自己的小被子:“我拒绝。”
“我都没说是什么,”梁珏小小声地请求道“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一眼吧,一眼就行。”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请萧望舒吃炸弹。
梁珏有点不对劲。
沈今风想。
刚才在盥洗池光线昏暗,离得又远,按理说梁珏没有完全看清他的真容,顶多是个模糊的侧脸。
他们一起住了两年,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因为影司规定暗卫不得暴露真容,即使同僚之间也是如此,所以他们一般不小心撞见都会当作无事发生,不会追着非要看个究竟。
梁珏今天这是……怎么了?
梁珏蹲在他的床边,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忽闪忽闪的。
有点瘆人。
沈今风想起他平日里各种没有节操的花痴行为,摸了摸下巴,梁珏该不是突然发现他长得不错,想借此机会升华一下他们的友谊吧。
沈今风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我不搞基。”
梁珏:“……”
梁珏无语凝噎:“谁说要跟你搞基了!”
“那你看我做什么,按照影司的规矩,暗卫之间不能互相看。”
梁珏:“咱们什么关系,你让我看看,我又不会去举报你。”
沈今风依然不为所动。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梁珏忽然要看他的脸,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行。”他果断拒绝,翻过身留给梁珏一个背影“你也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岗。”
见他这样,梁珏也不好再说什么。
算了,梁珏想,反正他们住一个屋,总有机会看到的。
……
天刚破晓,影司里就响起了集结的哨声。
沈今风揉着眼睛来到大堂,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昨晚和梁珏齐寒偷鸡摸狗去了,睡眠实在少得可怜。
影使大人瞥了他一眼,无奈摇头:“十一,怎么整天见你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沈今风道:“那说明您来得太早了,不是时候。”
旁边几个暗卫大清早被叫醒也有点郁闷,听见他这话陆陆续续地笑出声。
影使严厉地瞪了他们一眼,暗卫们立刻收敛笑意,强打起精神站好。
影使道:“知道我叫你们过来,是要说什么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暗卫不确定地说:“是不是……昨天内廷司的事?”
影使点了点头:“你们有些人可能还不知道,昨晚内廷司发生了一桩惨案,内廷司总管曹公公被人炸死在寝舍里。尸体已经连夜检验过,确认死因就是爆炸造成的重伤,目前刑部还在追查凶手。”
昨晚事件发生时梁珏和齐寒恰好回了寝舍,此时听见这个消息不由诧异地对视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沈今风。
四目相接,沈今风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幸灾乐祸。
如果不是影使在这,恐怕这俩人已经在放鞭炮庆祝了。
曹春生在宫里本就声名狼藉,做过的恶事数都数不过来,对于他的死,没有任何人感到惋惜。影使环视一圈,继续道:“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这段时间我们都不可以掉以轻心,敢在皇宫大内公然犯案,这个凶手可谓是猖狂至极,谁知道他今天炸了内廷司,明天会不会就去炸宣政殿?”
听他这么说,沈今风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影使板起脸:“沈十一!”
沈今风:“到!”
“你还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曹公公的死,你也有嫌疑?目前现场没有搜索到凶手留下的痕迹,刑部就只能从曹公公最近接触的人里排查,你昨天刚被他罚了二十大板,晚上他就被炸死了,他们完全可以认定你有作案动机。”
此话一出,其他人面面相觑。
“不可能吧,小沈一天到晚就知道撩猫逗狗,他还能杀人?”
“就是啊,昨晚圣上去案发现场的时候我正好也在,曹春生那屋里……啧啧,那叫个惨烈,小沈要有这本事,他还留在影司干嘛?”
影使清了清嗓子:“我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可以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因为这件事圣上昨天一整晚都没睡,虽然咱们圣上贤明,向来不会迁怒于下人,但你们上岗时还是要注意一些,万万不可出差错。”
“特别是你,十一,这几天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懒懒散散的,明白吗?”
沈今风懒懒散散地应了声:“明白了。”
“嘿,你小子故意气我是吧?”影使作势扬起巴掌,其他暗卫想笑不敢笑,纷纷把脸转到了一边。
这一巴掌最终落在了沈今风的肩膀,影使道:“其他人可以走了,十一你留下,我还有事要跟你交代。”
暗卫们一听可以开溜,跑得比兔子都快,大堂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影使揽着沈今风的肩膀,语气和训话时截然不同:“昨天又挨了二十大板,滋味不好受吧,伤现在如何?”
沈今风感觉到他的手隔着衣料在摩挲自己的肩膀,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手臂,借此躲开。
影使道:“怎么了,刚刚训你两句不高兴了?”他压低声音“当着其他暗卫的面我总得严格一点,而且这次情况确实特殊,你再像之前那样万一惹得圣上动怒,连我也保不住你……”
沈今风有点想笑。除了曹春生那一次,他闯祸从来都是自己背,影使只会在事后送点药膏过来口头关心一下。况且如果不是影使和曹春生勾结,把他一个清白无辜之人困在影司,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怎么现在被影使说得,好像他为自己做了很多一样。
沈今风摸了摸兜,把装了药膏的罐子拿出来抛过去:“还你了。下次不用送这些东西过来,我用不上。”
影使接住药膏,愣了一下:“梁珏没和你说吗,这是御赐的。”
沈今风问:“御赐的怎么了,能解开我身上的毒吗。”
他需要的不是其他身外之物,而是影司的解药。只有得到解药,他才能够自由。
影使道:“这可是圣上亲赐的,你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花重金求都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