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罐药被他说得像明星亲笔签名限定款,沈今风笑了笑:“左右我用不到,影使大人不如把它卖给有需要的人,还能大赚一笔,岂不美哉?”
“沈十一,”影使逐渐失去耐心“你可真是油盐不进,这两年我待你还不够好吗,宫里有什么吃的用的我没送去你们那里,连梁珏和齐寒都跟着你沾了不少光,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报答?”
沈今风眨了眨眼:“原来影使大人送给我们的东西都是需要回报的,您若是早一点说,我就让他们也不要动了,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你!”影使深深吸了口气“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如果没有记错,我好像没有要求过影使大人什么。”
“你明知道我对你……”
影使的眼睛上下扫视过他,带了一点露骨的意味。沈今风心里一阵恶寒:“我也记得我说过的,我不好男风。”
影使闻言轻嗤:“进了这皇宫大内,你以为自己还有的选,我对你已经是好的,若是被别的什么高官权贵,甚至是圣上看中……”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改口道“这段时间你就不用跟在圣上身边当差了,呆在影司里好好闭门思过,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熙元帝性格清冷,但对待宫人向来宽和,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圣上心情不好,正是被开除的好机会,沈今风当然不愿意放过:“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关禁闭。”
“让你闭门思过你就闭门思过,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影使没有耐心再应付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走到大堂的门口,他停下脚步:“十一,这段时间你就在影司好好考虑,我的耐心有限,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今风知道,他是让自己考虑要不要成为他的……床伴之一。之前的示好算是敬酒,至于罚酒,他想了想,可能是霸王硬上弓。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不介意送影使两个炸弹尝尝。
被这一番恶心过,沈今风困意都散了,这会儿也不想回寝舍补觉,索性出去走走。
天刚破晓,御花园里满地金黄的落叶,沈今风走进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老一少正坐在石桌边下棋,旁边垂首候着好几个宫女太监。
假山旁两个暗卫见他进来,忙不迭比了个「嘘」的手势,沈今风会意,轻手轻脚地挪过去,没有惊动圣上和太后。
他看了一会儿,奇怪道:“天都还没亮,圣上和太后怎么会在这?”
旁边的暗卫道:“太后觉少,听闻圣上昨晚一夜无眠,所以一大早就请他来御花园喝茶下棋。”
“说是下棋,但依我看,太后是想借这个机会劝谏圣上,前阵子皇宫选秀又是无一人入选,这都第三年了,太后能不急吗。”
太后今年五十有余,因为保养得当并不显老,她今日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宫装,除了发髻上的装饰和耳坠,只在腕上圈了一环碧玉手镯,单看面相倒是十分和蔼。
如暗卫们所料,棋局进行到一半,太后便开口道:“皇上,哀家听下边的人说,你昨晚一夜未眠,又是因为那张画的事?”
萧望舒落下一子,闻言浅浅笑了笑:“母后手下的人,消息倒是灵通。”
他面容清冷如月,笑起来却是芝兰玉树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太后无奈轻叹:“皇儿是在怪哀家派人看着你?哀家这不也是为你着急吗,你贵为一朝天子,想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可偏偏……偏偏钟情于一张画儿,你让哀家怎么说你才好?”
“既然母后不知怎么说,可以不说。”萧望舒淡淡道“皇儿自有分寸。”
太后端起茶盏:“曹春生死了,画的线索也断了,皇上现在打算怎么办?”
听她提起,萧望舒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朕会派人另寻其他线索。”
“皇上还不打算放弃?”太后讶然过后摇了摇头。她也知道劝说无用,索性直入主题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昨日秦大将军家的嫡女燕儿进宫来看望哀家,这孩子有孝心,知情识趣,模样也漂亮,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连哀家都自叹不如……”
太后话没说完,就被萧望舒打断了施法:“母后所言甚是,秦将军家的嫡女才貌俱佳,朕会留意替她寻一个好夫婿的。”
太后:“……”
沈今风在假山后听见这段对话,不由想从古到今,催婚都是年轻人无法逃避的话题,就算是一位年轻的国君。单看圣上这对答如流的程度,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被催了。
换了其他人拥有熙元帝这种程度的权利地位,早就后宫佳丽三千,更遑论萧望舒长得还很好看,不选秀都有大批贵族小姐千方百计地想嫁给他。下有群臣百官劝谏,上有太后催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守单身如玉,只能说是个狠人。
那边太后又道:“皇上九五之尊,论相貌品行和才能,还能有比你更好的夫婿吗?依哀家看,不如你把燕儿接进宫里……”
萧望舒道:“朕已心有所属,就不耽误别的姑娘了。”
“你……”太后见他如此,气得口不择言“我看那张画里画的就不是个人,是个妖精!怎就能把你蛊惑成这样……”
假山后,沈今风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人在骂他。
旁观太后与圣上争吵,其他的宫人俱是大气都不敢出,就显得他这一声特别地响亮。
御花园里顿时死一样的寂静,太后厉声道:“什么人躲在那里,还不快出来。”
催婚被突如其来的打断,倒是正中萧望舒下怀,他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假山那边。
只见假山背后,一个暗卫一步,一步地平移了出来。暗卫身材高挑轻盈,戴了一枚面具,长发用红玉发带束成高马尾,还用红绳编了条短辫。
萧望舒记得他。印象中这个暗卫年初通过了考核,开始跟在自己身边当差,因为他的打扮很与众不同,第一次见,萧望舒就有印象,后来有几回暗卫摸鱼被抓,回回都有他,印象就更深刻了。
按理说这不是什么好的印象,但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厌烦。
沈今风走上前,向整个大熙最尊贵的两位问安。太后本来心情不好,见他如此知礼数,火气倒是消了大半,挥了挥手正想让他退下,忽听一旁的萧望舒道:“你可知罪。”
沈今风:“?”知什么罪?他只是打喷嚏,不犯法吧。
太后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沈今风想了想,如实回答:“属下不知。”
萧望舒招来旁边的太监:“你说。”
太监诚惶诚恐地琢磨了一会:“回禀圣上,是……惊扰圣驾?根据宫规第五则第两百二十七条,惊扰圣驾当罚扫紫宸殿一周,严重者加……杖责二十。”
萧望舒轻轻颔首:“把他带下去,杖责二十。”
听见这话,沈今风在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里加了一条:请萧望舒吃炸弹。
旁边太后听见这个责罚,一时间惊疑不定起来。熙元帝的作风她了解,皇帝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从不会苛责宫人,他来这一出难道是因为被自己催婚催得心烦,所以迁怒于这个暗卫?
太后忙道:“皇上,这小暗卫也是无心之失,依哀家看,让他扫一周紫宸殿就够了,杖责就不必了吧?”
萧望舒道:“母后有所不知,这个暗卫犯事不是第一次了,朕若不严加惩戒,只怕他以后更变本加厉,祸乱宫闱。”
沈今风弯了弯眼:明天就把宣政殿炸了。
太后还想再说什么,萧望舒却已经起身,让两个太监押着沈今风前往刑房,亲自过去监刑。
一旁的宫女过来搀扶,太后望着小暗卫弱小、可怜又无辜的身影,捏紧了手里的绢帕:“是哀家太心急,连累了这孩子……”
这一日过后,很长的时间里太后没有再催过婚,因为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每有一个皇帝被催婚,就会有一个无辜的小暗卫惨遭迫害。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两个太监将沈今风押到行刑台上,在旁值守的两个行刑官一看是他,咧开嘴乐了:“哟,老顾客啊。”
“十一今天又得罪了哪位贵人,上我们这挨打来了?”
没等沈今风回答,“贵人”就从后边走了进来。
两个行刑官转头一看,吓得原地下跪:“参、参见圣上……”
萧望舒缓而轻地抬手:“不必多礼。”
他回头向刑房外望了一眼,转回来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里面的人不要声张,接着压低声音道:“不动真格,弄出动静即可。”
沈今风原本已经死鱼一样趴在行刑台上,准备好任人宰割,闻言诧异地回过头,正好与萧望舒四目相接。萧望舒的眉眼清冷疏离,不带有一点戾气,看着他时甚至还有一点柔和。
于是沈今风明白了,刚刚都是装的。
萧望舒吩咐两个太监去取来了糕点果盘,还有一壶茶,就在刑房里坐了下来,躲个清净。
两个行刑官按照圣上的吩咐,举起板子打沙袋打得「砰砰」响,一副状况惨烈的样子,可行刑台上的主演却静静地趴着一声不吭,他们忍不住道:“十一,你倒是配合一下啊?”
沈今风配合,懒洋洋地哼了两声。
行刑官:“声微,饭否?”
他说:“你们就当,我已经被打死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平日里清冷高不可攀的圣上,其实只有十九岁。
两个行刑官拿他没有办法,就在此时,一旁的萧望舒放下了茶盏,淡淡地问:“吓到了?”
沈今风没有吓到。只是睡眠不足被影使膈应了一番出门散个步还能被抓进刑房,他的心情多少有点郁闷,所以懒得配合演出。毕竟当了暗卫以后,躺平摆烂已经成为他人生的座右铭。
沈今风道:“回圣上,没有吓到。”
“那你是怎么。”
这回没等沈今风回答,他的肚子先抢答了。
行刑官一听就乐了:“好家伙,原来你是真的没吃饭。”笑完他们忽然意识到圣上在旁边看,顿时噤了声。
听见小暗卫肚子叫了,萧望舒拂茶盖的指尖一顿,也不由莞尔。他抿了口茶,让太监把糕点果盘端过去,道:“都是你的了,吃吧。”
沈今风看了一眼玉盘里精致的点心。往常他们能吃到的都是御膳房剩的糕点,已经过了最佳的赏味期,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新鲜出炉的。
因为糕点太好吃,他险些噎住了。
萧望舒吩咐:“给他倒杯茶。”
于是沈今风又喝上了御用的西湖龙井。他忽然觉得,假如天天都能像这样好吃好喝,留在皇宫里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可惜不能。
没等沈今风受完「刑」,旁边的太监恭敬提醒道:“启禀圣上,卯时就要到了。”
朝中官员们通常卯时前便会在宣政殿外等候,卯时正大殿开启,便是君主上朝处理政事的时间。
萧望舒闻言放下茶盏:“走吧。”便带着随侍的宫人离开了刑房。
行刑官爱岗敬业地继续演了一会儿,听见宣政殿的方向传来击鼓的声音,就知是圣上驾到,百官觐见了。他们演戏演得也很卖力,这会儿汗流浃背地坐到了行刑台边,问沈今风:“十一,御膳房的糕点好吃吗?”
沈今风把玉盘推过去:“你拿一个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敢。”行刑官连连摆手“这是圣上赐给你的,其他人可不敢随便吃。”
见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沈今风算是明白了在古代「御赐」这两个字的含金量。他毕竟是个脱离了封建思想的现代人,没有像古人那样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十一,我怎么觉得圣上对你……还挺宽容的。”
沈今风:“有吗?”他想了想“圣上对待宫人不是一向宽和吗。”
“是这样不错,可宽和和宽容还是两码事。”行刑官给他举例“当今圣上对待宫人不苛责不迁怒,确实是十分宽和。可宫人若是犯错偷懒,圣上也绝不姑息,前两年被逐出宫的那个你应该听说过,他犯的事也就和你差不多吧,可圣上至今没有责罚过你,甚至还……”
“还什么。”
“还赏你糕点吃。”行刑官看着他手里的蜜枣糕,吞了吞口水。
沈今风笑了,把枣糕往对方嘴里一塞:“我看你说这么多,就是馋御膳房的糕点。”
说完他拍干净手,从行刑台翻下去:“剩的都给你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