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被问的蒙头蒙脑,他还沉浸在抄了二房的兴奋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来:“你娘的东西,大约都放在老库里了,琏儿能得着几样?”他原配死的时候贾代善还在,两方断不敢提分家、私房、私库等话,因此所有东西都是贾代善派人收了,一总放在荣国府公库里去的。当时虽然说了将来充作贾琏的私房,但过去这么久了,贾琏到底得到了多少他并不清楚。虽然清楚贾史氏偏心二房,但贾赦也想不到他原配的嫁妆也能被他们瓜分了,毕竟这东西当初是核对过画了押才收拾存放的,箱子上都贴着贾代善亲手写的封条呢,难道他们还敢私下里打开不成?
贾赦终于想明白了,也是大怒:“难道那婆娘的私房里抄出了你娘的嫁妆?”他要撕了贾政,谁也别拦着。
宁珊也是怒气冲天:“好一个贾家,好一个荣国府,莫要欺人太甚了。爹你还不赶快回去查看库房,杵在这里有什么用?”
贾赦拎起袍角拔腿就跑:“等我回去找他们对质。”原配夫人的嫁妆单子他还留着呢,要是照那上面差了一样,别怪他撕了二房一家子。
荣国府里,大贾王氏好不容易能从后堂出来了,一眼看见空无一物的私库就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贾赦带来的亲兵都是宁珊在边城拉出来的队伍,个顶个的精英又只听宁珊一人的吩咐,宁珊让他们帮着贾赦去搬东西,他们就一点儿不打折扣的把贾赦指出来的所有箱笼一概搬了回来。
大贾王氏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的痛恨,也想到了先头大太太嫁妆的问题,趁着贾赦还没有发难,略收拾了一番便令人去叫凤姐儿。
凤姐儿这阵子过的十分不顺心,贾琏硬气起来不受她控制,公公婆婆也住到了外头,结果每次大房又干了什么让老祖宗不顺心的事情,挨骂的就只有她一个。她王熙凤从嫁到贾家开始就顺风顺水,在太婆婆面前比贾琏都有体面,又有亲姑母,一过门就把掌家权交给她,端的是风光。可如今被大老爷闹得阖家不的安宁,银子左一笔右一笔的掏出去,看的王熙凤别提多眼红了,那可都是荣国府的银子,将来都是她的,就这么白花花的给出去,她能甘心才怪了呢。
大贾王氏就是抓住了她贪财爱权的心思,打算折变了先头大太太的嫁妆为私房。她是这么告诉凤姐儿的:“你那先头去了的婆婆留下了一笔嫁妆,虽然不多,可也是份产业,原本说了是等琏儿有了儿子便交给你们小两口的,可如今大老爷一心偏疼外头的孩子,这笔钱,恐怕到不了你们手心便要分出去了。那个什么宁家的小子,惯会讨大老爷喜欢的,今儿你也听说了,大老爷搬了许多箱笼出去,想是要挪了先头大太太的嫁妆给那姓宁的呢。凤儿,你可警醒着些,莫要让他人偏了你的东西去。”
凤姐儿一双丹凤吊梢眼立了起来:“宁家的凭什么来分我们二爷的银子,我找老祖宗去。”
大贾王氏假惺惺的安慰道:“自来父母总有些偏心的,如今大老爷觉得亏欠于他也不无可能。你还是忍了吧。现如今大老爷风光的紧,他又是个混不吝的,还是你公公,你能怎么着?”
凤姐儿扑到大贾王氏身边,拉着胳膊求道:“姑母,你与我想个办法,我日后自然孝顺姑母。”今日没了婆媳天敌这一层,她在贾家越发的成了替整个大房担罪过的了,再不靠近自己人结个联盟,日后还有她站脚的地方么。
大贾王氏便替她出主意道:“如今只好说老太太怕琏儿手上有钱便不学好,因此一直替他掌管着,直到你一过了门,老太太便越过琏儿直接给了你,咱们现在就去公库里把东西取了来,你且那会自己那边放好,若是你公公并琏儿来问,只管这么说,谅他们也不敢去质问老太太。只是,老太太替你担了这么一桩子麻烦,你总要孝敬她老人家一些才是。”
那凤姐儿自诩聪明,以为这样就能让宁珊分不到先大太太的产业,自是十分高兴,不但留出了许多金银不可衡量之物孝敬贾母,更拿出宝石头面孝敬大贾王氏,一心一意觉得她是对自己好。大贾王氏一早便将嫁妆中的田庄、铺子等有出产之物没下了,如今又有凤姐儿明面上孝敬她的东西,倒是比被大老爷抄走的部分还多些。且这一回她学聪明了,私产不敢再放在自己屋里,便去同贾史氏说,这些都是将来要留给宝玉的。那贾史氏最是偏心宝玉,一听她如此说了,当即打包票替她收好,绝不会给大房夺回去。
等贾赦赶回家来要查看原配嫁妆的时候,贾史氏听了便将他叫去骂了一顿:“媳妇的嫁妆那是要留给琏儿的,你也有脸去拿?那些东西早在凤儿过门的时候就给了他们小两口了,你只管朝你儿媳妇要去。”
贾琏瞠目结舌:“我哪里见到过那一桩产业?”凤姐过门的时候带的只有自己的嫁妆,老太太何尝给过其他?
贾史氏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男人但凡手里捏着钱便学坏,成了没出息的混账种子,故此,那笔钱我只给了凤儿,左右你们小两口,谁掌着私房不一样?”
贾赦大怒:“给了琏儿的,还是我府里的产业,给了那王熙凤算谁的?她的私房么?”
贾史氏老神在在:“横竖将来都是你孙子的,怎么,连孙子的东西你也要抢?”贾赦的脾气发不出来了,他怎么会抢大孙子的东西?如果那王熙凤真能生个孙子给他,那些死物不要也就不要了。
贾琏尤不甘心,他可是知道那个媳妇看似精明,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棒槌,只觉得她定是被大贾王氏哄骗了,还问:“你得了我娘的东西,怎么从没说与我听?”
凤姐儿答道:“因老太太嘱咐过我,这些东西是婆婆留给孙儿的,万不可被你败了去,故此我从未告诉过你,又如何?二爷信不过我,只管去查?我除了几样自己不敢享受的东西孝敬了老太太,余下的俱在那单子上,可没敢擅动。”贾琏闻言去查了一遍,东西倒是大多数对的上的,只是任谁家给女儿送嫁,俱有庄子、铺子并压箱底的银子,这些东西却没有登记造册,而且也不能按照最初的嫁妆单子去查,毕竟贾宁氏进了贾家也过了小十年儿了,这期间她许是将些庄子、铺子买卖更换过,压箱银子也许是动用过,如何还能同最初的单子一致。
贾琏没了咒念,反倒也给梨花带雨的凤姐儿赔不是,难得立起来的规矩一下又打回原形,贾赦倒是不介意嫁妆越过他直接给了贾琏,只是却不满凤姐儿私下收着都不跟丈夫知会一声,到底找了个理由将她叱骂一顿。那凤姐儿看在得了大好处的份上倒是忍了,只是心底越发认定他偏着宁珊,欲要平分先大太太的嫁妆,因此十分感激大贾王氏并贾史氏,日后越发跟大房离心,一门心思的靠着老太太并二房,成了大房里一颗吃里扒外的活钉子。
宁珊听了贾赦并贾琏的说辞,也未起疑心,只是命令贾琏日后约束他自家婆娘,不许她将母亲的嫁妆随意孝敬出去,尤其不能给大贾王氏,这一桩便算是揭过了。贾琏回去同凤姐儿私下闹了几次,只是拿不回来。进了那凤姐儿的口袋,便是她的东西,丈夫也不给。贾琏自成婚那日起便被凤姐儿拿捏着,几乎没攒下多少私房,说句难听的,他也早就习惯了,因此闹了几番没结果,还被老太太骂了之后便消停了。只是日后防着王熙凤防的更严,自己得了俸禄并部里分发的冰敬碳敬一概收好了,半点不交回家。夫妻两个隔阂日深,眼看着一个小家过成两半,将散未散的,十分乍眼。
那一心要修省亲园子的贾史氏只觉得贾赦越来越碍眼,多少笔私藏的银子都被他吵嚷出来,如今要闹着要住正房,还请了圣旨来挤兑老二一家。只是贾赦搁下圣旨就走人,限令贾政速速腾出房子与他,并不在荣国府多做停留,让贾史氏想骂他也找不着人,而明晃晃的圣旨又不能无视,起码不能明着无视,因此只得叫二房暂时搬到两侧厢房并耳房中去,腾出正厅给礼部并工部派来的人修改规制,建成符合侯爷身份地位的房屋,只给不常在家的贾赦留了个虚设的正堂,二房仍是在荣禧堂内起居。只是不再动用正堂,又留出了东厢假意供贾赦居住,二房两口子改在西厢房一侧并三间耳房里活动。贾赦因回去的次数少,且贾史氏每次见他必要辱骂而越发的不愿意回去,那正厅名存实亡他也并不大知晓,后来知道了也只是骂了贾政几回,毕竟当初贾代善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居住的,他在东厢,老二在西厢,都跟着贾代善夫妇,若没有这一节,那贾史氏当初也没法撵了大房到东院,借口让二房孝敬她而留在荣禧堂里。若他们原先不曾在此处而是后搬过去的,贾赦早翻脸了。
第24章 迎春待玉
宁珊不耐烦成日里盯着贾家,而贾赦、贾琏也不好意思事事都找他汇报,因此竟是不知道这一安排。他自那批东西中找出了其母的嫁妆,另外封存了,而拿等价的东西替换进去,便将剩余之物交给迎春,任由她安排,是自己代管,还是早日交给林氏,便不再过问了。
迎春哪里敢沾手这么一大笔浮财,自然是要尽早给出去方安心。索性她生日到了,便借口庆生,在家中置办了一场赏花会,按照宁珊的吩咐请了些素来跟宁府交好人家的姑娘并荣国府中的姐妹们一起游园。因那天并非休沐,贾赦宁珊俱都去上朝办公,外男一概不在,小姐姑娘们可以游玩的地方便没了限制,邢夫人也是个好热闹的,帮着迎春张罗的很是热闹。
别家的姑娘们倒也罢了,先前跟荣国府没有来往,也不知道贾家的小姐们素日都过得如何。可那贾探春却是知道的,瞧着过去虽是姐姐也要被她掩盖在后的迎春如今满面春风的被三四品人家的闺秀们捧着说笑奉承,心中又羡又妒,只恨自己没托生个好胎。
迎春到底年幼,尚未及笄,因此生日也不过是白天玩闹一回,至下晌,别家的姑娘们便陆陆续续走了,单留下贾家的几个姐妹,并一个寄住在府上素来跟着一起行动的薛宝钗。迎春同她们都是熟悉的,自以为不用特别招待,因此只吩咐了下人安置房舍与她们小憩,自己则借口换衣服拉走了林黛玉。
林黛玉满腹疑惑的跟着迎春去了小库房,见了许多她昔日林家之物,又有迎春拿着册子一笔一笔的点给她看,只泪水涟涟的,却不肯收拿册子:“那边府里人多口杂,此物若放在我身边迟早给人翻了去,倒辜负了大舅舅一番美意。莫若还是姐姐替我收着,我只肯相求姐姐了。”
迎春叹一口气道:“就这么在我这里干放着倒也无妨,只是你不预备买进些田产铺面么?也好有个进项,手头宽裕些。”
林黛玉笑道:“便是有了进项,又如何能到了我的手里,何况我如今吃喝用度一概都有老太太照管,府中的头一份儿,又哪里需要外财补充呢?”这话倒也是真的,林黛玉住在贾史氏跟前,一应用度跟千娇惯万宝贝的贾宝玉一样,确实强过荣国府其他姑娘奶奶们许多。
迎春便道:“既如此,我便替你收着吧,横竖你这些东西将来折变嫁妆,养活一家子一辈子也尽够了。”
林黛玉起身行了一礼,闹她道:“如今你也是管家的姑奶奶了,见得世面越发开阔了,连嫁妆都盘算上了。”
迎春冷不防说了句实话给她抓住,闹得脸颊绯红:“我浑说的,你只听听就罢了。”
林黛玉抿嘴笑道:“可见你在这府上过的惬意呢,才能这般恣意自如。”语气中不乏羡慕,却并不说着向往。
迎春低声道:“大哥哥与那府里闹了几回,早恼了,不肯来往太多,如今也就是有我吧,咱们姐妹才能是不是见上一面,就这样还得邀些别家闺秀同来才好,若光是荣府的姑娘们,怕是大哥哥都不让进门的。”
林黛玉焉能不知道闹得那几回都是银钱不凑手的关系,她心知肚明自己的财产进了别人的口袋不放出来,只是没有办法自己做主罢了。她天性中对财物不大看重,又孤身一人没个依靠,因此只能忍着了,可是瞧着如今那贪墨了她林家的人并没有因为这笔浮财过的很好,心里也暗暗趁许,只道因私报应但凭天意。
如今见大房舅舅替她抢出了许多,心中感谢,只是她却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明着留在自己身边,不如一事不烦二主,索性都交给大房去管理。她相信他们既然愿意告诉她,便是不准备擅动的。如今,也只有挑着一家可信的彻彻底底交付罢了。横竖在那府上是不得好的,莫若给了旁人,心里也畅快。
“横竖我只托了你了,你大哥哥说的什么我却是不听的。”林黛玉抹干了眼泪,转脸儿又是一副笑颜。
迎春也笑了:“你竟也会赖,既然这么着,少不得我先帮你收着了。”有了依靠的迎春看上去开朗多了,连林黛玉也被她这般明快的笑容晃的愣了一愣。曾几何时,这位二姐姐在府上压根儿不起眼,连凤姐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比她能说会道惹人注目,如今她在这府上俨然是大家小姐的做派了,全不是当初那个二木头,林黛玉自伤身世,想着若是自己父亲尚在,亦或是有个兄弟,有怎么会受如今这般委屈,险些又流下眼泪来。
不得不说,这林氏不愧为贾宝玉称赞的那样,天生水做的人儿,眼泪说来就来,一天能哭个好几次。这一回她又是眼圈红红的回去,众人只是暗自琢磨了一下,却没人开口相问。委实是她哭的太多了,众人习惯了也麻木了。
贾赦下衙比宁珊早得多,他如今爵位太高,官职太低,上司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任由他在衙门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惹出乱子就随心所欲。因此,贾赦回家的时间也很随心所欲,今儿他嫌衙门里的茶叶不好喝,午时过了没多久就溜溜达达的背着手去逛琉璃厂了,这会儿淘换了个前朝的笔洗,乐颠颠的捧着回来准备讨好大儿子。
一进门,吓了邢夫人一跳:“老爷回来的也太早了些,幸亏别家的姑娘们都走了,若是不巧,正好撞上可怎生是好?”她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在家中举办赏花会款待名门闺秀,生怕出一点差错,丢了脸面是小,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家可就麻烦了。
贾赦早忘了前些天邢夫人跟她报备过的要在家里办宴会给迎春庆生的事情,十分摸不着头脑:“我回个家还要看准时辰不行?往常更早回来的也不是没有。”
邢夫人一听就知道他准是把闺女生辰给忘了,背着贾赦撇一撇嘴,才道:“今儿是咱们家姑娘生辰,请了好些跟宁府交好的人家的小姐们上门,老爷这般大大咧咧的,若是撞上了,岂不是给您大儿子惹祸?”
贾赦就怕给大儿子惹祸,一听这话,抬腿就要出门:“我再去逛逛,晚上不必等我吃饭了。”话音未落,人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垂花门前面去了。一腿迈过去,刚巧碰见闺女领着一群小丫头出来,贾赦人都没看清就打算跑:“迎丫头你领着她们慢慢逛,爹走错院子了,这就走。”
后面一排小姑一齐福身行礼:“请大老爷安。”贾赦回头瞟了瞟,似乎都见过,再一琢磨,这不是荣国府那帮子丫头么。顿时安心了,预备拈着胡子装模作样找回点儿威严,却不料,手一抬,一个木头匣子好悬撞到脸上。
迎春惊呼一声,身边大丫头已经训练有素的上前接过了贾赦手上的东西,这位年岁 不算太大的老太爷顾前不顾后已经习以为常了,宁府里的丫头婆子小厮长随们都掌握了随时从他手里接东西的技巧,免得老太爷磕着碰着的,谁不知道,这家里,侯爷就对老太爷最上心了,谁也不敢让他给自己挂出个青肿来让侯爷看着不快。
贾赦瞧着自己忘了搁下的笔洗一瞬间就到了女儿身边大丫鬟的手中,有些不好意思往回拿了,便顺势道:“本来也是预备,那个,给你的,一个前朝的笔洗,不是什么好东西,权作今儿的贺礼,赏你了。”看着迎春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裳,贾赦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该早回家了。
迎春一早就收到了宁珊和邢夫人送的贺礼,今早就得了贾琮写出来的一副大字,已经心满意足,却不料一向当她不存在的贾赦又赏了东西给她,一时间又惊又喜的说不出话来。四周贾探春、贾惜春,林黛玉、薛宝钗各个面色晦暗,眼含羡慕,她们的爹要么是不在了的,要么就是有跟没有没差别的,怎么二姐姐的运气就这般好,突然多了个大哥不说,连爹爹也重视起来了。
说起来,这群姑娘里面除了林黛玉一个六亲断绝的,其他人也都有兄弟,父母中起码也有一方,只是都没把她们当回事儿罢了。薛宝钗在家倒是受重视的,可她那个混账哥哥,说不得还是没有好些,除了给家里招灾惹祸,就是挥霍银钱,他家本是皇商,可如今买卖缩减了三成不止,连带着地位也越发低了,原先还是进贡给后宫娘娘们用的,如今改成宫女的供应了。
贾惜春的哥哥就是荣国府隔壁宁国府的当家人,名唤贾珍的,跟宁珊和贾琏同辈,却连儿子都老大不小了,此人当属贾家目前第一有手段会做事的,只是风气不正,他和已死的儿媳妇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宁珊一回京就听人讲过,到现在还有人传扬呢,而他对儿子的糟蹋行径也助长了谣言的疯传,却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是清者自清呢,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贾探春有两个兄长,已死的贾珠,活着的时候被称为荣国府大爷的,占了宁珊同胞兄弟的名儿,也是个早夭的命,暂且不提。还活着的那一个便是荣国府中被捧得老高的贾宝玉,乃是府中的心尖子、眼珠子,别说贾探春是个庶出的,便是一母同胞的贾元春在亲娘奶奶眼里也是比不了贾宝玉的,贾宝玉倒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对这个养在他娘身边的妹子也还不错,可是他对她越好,就越刺激着贾探春痛恨自己投错了胎,落到粗鄙的小妾肚子里。这一位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儿,素日最瞧不起的就是同胞兄弟,名叫贾环的不学无术,不知道上进,终日念叨着“我若生为男儿,必要出去自己建一番事业”,这想法倒是很上进的,却也不琢磨琢磨,她若真是男儿,如今也不过是贾环的地位,那大贾王氏岂肯养着她将来分薄自己儿子的财产。也就是她生为女儿身,将来说不准能卖上个好价钱,给她儿子拉些助力,大贾王氏才肯养着她罢了。宁珊一早就告诉过迎春,做事可以学她这个三妹妹,雷厉风行,又御下甚严,但是做人就别学她了,若是迎春也瞧不起贾琮,宁珊未必会对她向如今这般器重。
迎春在众姐妹之中原本也不跟探春最要好,宁珊的话自是无有不从的。原先她在家中不甚引人注目,跟东府的四妹妹同命相怜,两人倒是还算合得来,只是年纪相差太多,而四妹妹的奶娘又比她的好而负责,她瞧在眼里也是心酸的很,便跟姐妹们都不大来往,只自己一个人闷头研究棋谱。如今到了宁珊府上,反而活泼了一些,跟众姐妹们多了些谈资,心气也高了些,人也开朗爱笑了些,反倒惹得众人掉过头来羡慕她了。
第25章 贾赦“孝子”
今日生辰,本已经快要散场,不料这时候突然得了贾赦的赏,迎春喜上眉梢,当即就要打开瞧瞧,她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亲爹在生辰上给的东西,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迎春对这小匣子极其重视,让贴身大丫鬟名唤司琪的捧着,自己亲手揭开。众人也都围上去,见是一个素净冰瓷的乳白笔洗,还带着一丝裂缝,却瑕不掩瑜,古拙大气,一看就不是凡品,想起贾赦亲口说这是前朝之物,众人都知道如今贾赦在京中金石古玩界颇有名气,自是无有怀疑的。当下围着赞叹一番,又艳羡迎春好命,如今父宠母爱,兄友弟恭,一夕之间就和过去彻底不同了,这么一想,未免都自伤身世,各个有些强颜欢笑。
贾赦自然不知道自己随口送出去一样东西惹得他侄女、甥女都羡慕他闺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因淘换来的东西随手给了迎春,一心会书房去翻腾,想早找出一样拉力讨好大儿子。如今的贾赦对着宁珊处处捧着顺着,颇有“孝子”意味,宁珊自然不知道他对贾琏可是非打即骂的瞧不上眼,又深恨他蠢的被二房拉拢过去而越发拿他撒气,只觉得贾赦这般没有威严的父亲十分少见,不过再一想想这位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浪荡名声,也没深想太多。前世宁珊之父乃是三朝元老,官居一品又手握重兵,文武双全,智勇非凡。儿孙们皆以他为榜样的,自是尊敬有加,恭顺非常,贾赦拿去跟他比,顿时连渣都不剩了。如此小意殷勤,宁珊自觉可以理解,并不在意外人如何看法。旁人虽觉得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有些问题,但也不会出言劝告或是讽刺什么。至于政敌在朝上攻讦宁珊不孝,不消他解释什么,贾赦就蹦个高的把对方怼回去。他如今侯爷的身份也能上大朝了,偶尔起来的早也会蹭宁珊的马车去上朝,宁珊虽是武将出身,可是为了不树大招风,轻易不会在京中骑马招摇,多半是做那御赐的轿子或者马车,贾赦是有什么就跟着蹭什么,想起来就上朝上去转一圈,怼一怼儿子不方便亲自出面的对手,譬如没升官前的王子腾,四王八公一系顽固派的死忠拥护者镇国公牛清的儿孙之类的,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会睡过头需要告假罢了。
致力于讨好儿子的贾赦自从劝服了几家还款之后就再无战绩了,这让他十分着急。一门心思想要跟大儿子展现自己能力的当口,突然没了任务可怎生是好?贾赦琢磨了几天,自己当了官,儿子升了职,现在这阶段,再升不易,不如还是从钱财下手。贾赦坚信,白花花的银子无人不爱,宁家历代人都不多,也俱不擅经营,除了开国打下的基业,多半都是发的战争财。只是自古穷文富武,武将世家培养孩子耗费甚多,致使宁家如今的家底在诺大的京城也只排的上中流,比不经穷时候的荣国府尚且差着一层,贾赦打算挽起袖子帮儿子捞家底儿了。
他所擅长的金石古玩在如今这个还算盛世的年景里十分有用处,前几次他淘换了好物件送给户部官员,果然换来了他们对大儿子的关照。户部左侍郎一倒台,众人有志一同的推荐了宁珊,贾赦认为这是古董的功劳,以此鼓励自己,坚持不懈。
宁珊对这些不大看重,再古老的东西也没他古老,这世道根本淘换不来隋朝并之前的东西了,后来的物件他也多看不上眼。朱李王朝推崇儒学,水木王朝繁华奢靡,更有两朝都是外族入住中原,一应器具摆设均带着关外的粗狂,宁珊前世出身于征战五胡十六朝多年的独孤世家,对外族有种天生的敌对心理,因此也不喜欢。但是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可否定,借着贾赦一双利眼,宁家这几个月来着实累积了不少金石古玩之器,不管是卖出去还是送出去都十分体面。
宁珊认为让贾赦找到他擅长的东西,多多花些心思在上面,也省的他整天就琢磨着怎么踩二房,报复贾政,没得把人都扭曲了,也憋得越发小气不上台面,因此十分支持他投身金石古玩界。贾赦得了鼓励越发上心,没多久就闯出了些名气,虽然真正的清流豪门还瞧不上他的名声,但中等阶级却都十分信奉他的眼力了,一时间,上门求教或是邀请贾赦参与他们聚会的帖子日益增多。
不需要上朝的时候,贾赦通常或单独一个人,或约上两三个人同去淘换古玩,若是自己去,得来的东西多半是上交给宁珊的,宁珊若喜欢就留下自己赏玩,若没瞧上眼的,多半打发管家去卖了,得来银钱置换成南边出产高的田庄,如今朝上看着太平盛世,四海边疆却都不平静,宁珊还雄心勃勃想要再战沙场呢,手里没粮可怎么得了。他不认为现在这些官员能兢兢业业不私吞兵饷,哪怕为了自己,他也得广积粮。
至于贾赦约人同去的时候,多半都是同道中人,或是合得来的,或是指望贾赦的好眼力帮忙选中好物件,这等交际虽不挣什么银子,却能广交人脉。宁家久在边疆,军中的威望虽高,也有心腹部属兵士,却在京中派不上大用场,贾赦能帮忙拉拢一些得用的人,哪怕是能及时得到些消息,对宁珊来说都是极有用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可以指真的军饷,也可以代指军前情报,宁珊极为看重消息,哪怕是小道的也行,掌握了大量信息才能推断出动向来。就比如前次那个嫔妃省亲的消息,就是从宁家留守的老人通过出宫养老的内监处听来的,宁珊当即就命人将自家庄子铺子里对方的土木石梁都翻出来预备着,还紧急采买了一批,如今果然大赚了一笔。
京中除了荣国府,还有好几家也出了嫔妃,这次竞相修建重楼别院,忙着接自家娘娘省亲,京中许久没有这般大动土木了,除了极大的铺子,都没有存货,致使价钱日益增高,却仍然供不应求。宁珊自己找机会赚了一笔大的,也留意着有没有其他消息灵通的人家从中获利,却不料,真正的大头竟是皇上拿了,这省亲本来就是他弄出来看看自家的后宫都有多少家底儿的,工部备下的大量土木石方都用在这上面了,也狠狠捞了一大笔。若是贾政没被停职回家,这一阵说不得也能得许多实惠呢。可惜这笔钱都被小气鬼皇上收进私库了,却没放进国库里,要不然他也不会那般看重宁珊回收欠款的功劳了。
如今,多半想要请旨省亲的人家都已破土动工,唯有贾家还在撕扯不休。贾史氏并二房力逼着大房拿钱来修院子,王熙凤一早上了贼船十分热心,贾琏却不肯当冤大头,只咬死了自己没钱,私房都被王熙凤掌握着,什么都拿不出来,贾赦则明智的减少了回去那府里的次数,便是贾史氏命人来找他,也是四五次才肯回去一次的。
原本东府里,也就是宁国府,还颇为支持贾史氏并二房的,甚至预备要出地出力了,却不料同为荣国府一份子的大房这般扯后腿,一时也不知道该站哪边好些。按理说,他们也是想借嫔妃省亲风光一把的,最好能因此讨好了皇上,得个一官半职,那贾珍为了媳妇葬礼上好看,都宁可掏了一千五百两给儿子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虚衔,焉知他不是得不到实缺儿才将就的。只一个内监就能卖官,得宠的妃子应该能给的更多才是。
可是不等荣国府勘察地形,那宫里的贾妃便跌成贵人了,宁国府立时就没有那般兴头了。在贾珍看来,这就是贾元春不受宠的证明,若是真得宠,应该能把林家浮财全捞回来的,而不是因为这个被连降三级。到得后来,连贾政都挨了训斥被下旨罢官,贾珍就更加不上心了,他已经认定贾元春对他府上毫无助力,因此不但一分钱不肯出了,还连原本说好要贡献出来的园子都不肯给了。
原本贾政带着一众清客折腾了好几天,才商量准了,要从东边一带,借着宁国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了三里半大,预备修建省亲别院。如今宁国府不肯把花园子奉献出来了,这看好的地形便没法画图,图纸出不来,就越发不能施工了。眼看着吴贵妃、周贵人等等,家里的别院接二连三拔地而起,贾政急的上了一嘴的火泡。他还指望着靠女儿得回官位呢,如今却连省亲别院都盖不起来,他上哪儿去寻下一个机会?
贾史氏发了大火,一连打发了五六拨下人来请贾赦,最后连大管家赖大都亲自来了,贾赦才不情不愿的搁下手里的宝贝,磨磨蹭蹭的回去了一趟。
贾史氏为了凑齐大房一家子,自然选了个贾赦并贾琏都不好推脱的休沐日,这也是宁珊惯常护送迎春回府请安的日子。实权侯爷上门了还给脸不要的就只有荣国府了,贾珍一早从贾琏那里得了消息,堵着宁荣街口恭请宁珊到府坐坐,理由是谢谢他在家款待了妹妹惜春。这姑娘生在宁国府也是没投好胎,素日里几年不见得能想起一回,有用的时候现扒上来。宁珊知道荣国府还在闹腾省亲园子的事情,估摸着他们没了林家的钱,说不定会撺掇小贾王氏将其母宁氏的嫁妆挪用出来,因此对这件事也有些关注。他可不愿意母亲的嫁妆被花到这种地方,如果这一次贾琏还制不住他那媳妇,宁珊便是自己出面也得把东西都收拢回来,可不能让贾府就这么拿着祸祸去。宁珊想着贾珍还算消息灵通,便答应了。
贾珍并儿子贾蓉一道奉着宁珊回府,半路就被贾史氏派来的人催了好几回,贾珍极其不耐烦,却又畏惧贾史氏是如今两府辈分、诰命都最高的老太君,不敢不敷衍一下。因此喝令儿子好生相陪,自己气冲冲去荣国府参加三方会谈。
这三方自然是贾史氏并二房一家子一方,竭尽全力也要修葺个院子出来供贾元春省亲。
大房一家子除了内贼王熙凤,自然是既不肯出钱又不肯出力的,只是这一方势单力薄,邢夫人说不上话,迎春并贾琮还不作数。贾赦贾琏父子两个对战那边三四张利嘴,自然头大不已。期待第三方能站在他们一边帮忙。
第三方是贾珍的一言堂,只要贾敬不会来,宁国府里就是他说了算的。贾珍平日里跟贾琏玩的不错,跟贾赦也比跟贾政亲近一些,但是如今眼见着贾琏并贾赦都有了实职入朝为官,单剩下他一个纨袴膏粱,贾珍心里别扭的了不得,甚至有些怨愤这父子俩不拉拔他。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自己到底要站在哪边了?他心里想着,最好是能选一个既出了气,又得了好处的方向,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随他心意的事情,贾珍便是为此犹豫不决。
第26章 宁国府中
贾赦并贾琏都认为贾珍应该站在自己这边,不然就太对不起他们三个纨绔一家亲了。想当初三人一道喝着花酒,听着小曲,泡着小妞,吐槽贾政,多么和谐!
贾政呢,则认为贾珍此时应该已经怨上了大房父子俩,为了出气,看他们吃瘪,也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不管怎么说,他们这边不仅有年高辈大的老太君,还有宫里的贵人呢,后宫位置再低,也叫娘娘,他们也能自称皇亲国戚,没见那受宠的周贵人,家里的院子盖得比吴贵妃家的都大。贾珍坚信他那大年初一生的闺女是有大福气的,这次降位纯粹是受了那目光短浅的贾王氏连累,如今他们手上已经没有林家一钱银子了,过往一切就该一笔勾销,元春早晚能再风光起来。
贾珍被两方催着,又是烦躁,又是自得。烦的是两边都闹腾着让他没法静下心来思考,自得则是因为自己的重要性,君不见曾几何时,他们宁国府只能跟在荣国府的屁股后头捡剩儿,如今他们却都要靠他鼎力支持才能压倒对方。贾珍痛并快乐的自我扭曲着,越发端的矜持了。他还在等儿子贾蓉的信儿,若是那宁侯爷肯帮他们一把,他才不在这儿奉承那老太太呢。
贾蓉跟贾珍关系不算特好,因为他那死了的媳妇秦可卿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看着他爹也别扭,他爹看他也不顺眼,但好歹两人是父子,真要一条心起来,还是比旁的人齐一些的。再说贾蓉自小在家风混乱的贾府长大,节操和底线真心没有多高,他媳妇那桩破事儿,横竖他没亲眼所见,那便如论如何也比不了当官入仕来的重要。他爹说了,让他讨好赦叔祖,并宁大叔,说不得人家瞧他入眼,随口提拔一句,他也能跟琏二叔似的混个一官半职,那便是极好得了。贾蓉知道自己那龙禁尉是个虚衔,但不管怎么说,他有个虚衔了总比连虚衔都没有的机会大了许多,没准儿比他爹都先有造化呢。因此,下了大力气奉承宁珊。
不得不说,宁国府父子两个讨好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也许是因为辈分过小,习惯了察言观色,贾蓉不着痕迹的奉承并试探比贾赦的谈话能力要强上许多。也兴许是贾赦习惯了当面直怼贾政,说顺口了改不过来,他上朝怼王子腾的时候也是一般的快嘴快舌,且直击痛脚。相比之下,贾蓉就委婉多了,说的话也讨喜,打蛇随根上的黏性并不要脸皮也都远胜贾琏。瞧他如今一口一个叔儿的,比叫他爹都亲切。
“叔儿,您老不常来家,侄子想见您都没个机会,今儿可得好好让侄子孝敬孝敬您。别说,侄子虽然不成器,但却最佩服大将军,叔儿,给侄子说说,您是怎么大败北疆的呗?侄子家里好几代了都没人从军,如今都快忘了自家将门血统到底是怎样威风凛凛了。”这话同时埋汰了他自己,他爹并他爷爷,再认真点儿说,他太爷爷贾代化也没上个战场,不然不至于贾代善还是荣国公,他却成了一等将军,好歹也是一任京营节度使,却落得跟贾赦一个封儿,只能庆幸他死的还算早的,不然也该憋屈死了。
宁珊虽无意给自己找太多亲戚,但是对于这般有眼色的人也不会反感,横竖都比贾政强些。自命不凡却一肚子草包,整日怨天尤人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其实肚子里的墨水未必就比贾赦多,只能说他以前的门面工程装修的不错罢了。但是比起那般装模作样的道貌岸然之辈,宁珊反而更喜欢直白的坏人,就譬如宁国府父子两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下线有多低,完全的有奶就是娘。贾蓉就差没直接告诉他,只要他宁珊能拉扯宁国府一把,他们绝对反贾史氏一伙人到底。
宁珊乐了。傻爹帮了他一个忙,如今他也该回报一个,便对贾蓉道:“你去找你琏二叔,问问他们谈的怎么样了。虽说是休沐日,本侯也没那么多时间耗在一处,早些完事儿了,我还要送我爹去吏部侍郎家鉴赏他新得的一个摆件儿呢,两朝前的古物了,等着我爹去给掌掌眼,瞧瞧真伪呢。你叫他们快着些。”
贾蓉一听吏部侍郎,立马两眼放光,县官不如现管,这位可是位高权重的啊,寻常五六品的小官,他随手就能给挂上名儿的,再不济也能有个七品,横竖能当官就行,贾珍父子俩还不算特别贪心,又有自知之明,没奢望过出相入将什么的,不过是不爱成天呆在家里看二房的贾政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瞧不上就是了。若不趁着他跌了的时候踩一脚,谁知道日后贾元春会不会再得宠?
贾蓉喊了人去对面找他爹,就说家里有事儿,他处理不了,先把他爹弄出来再说。
贾珍正被贾史氏逼得头大,一听贾蓉派人来传唤,假托道观里的贾敬有事儿,贾珍立马抬脚便走,嘴里假意道:“老祖宗,我爹有事儿,我得赶快去瞧瞧。您这儿的事儿,得下次了。”这贾史氏最爱用孝道压人,贾蓉和贾珍俱是知道的,因此直接就拿贾敬当借口,没得让他们搁下亲爹亲爷爷不管,先孝敬隔房的堂婶儿、堂婶祖的,若是贾史氏敢开这个口,她那至高无上的孝道非垮台不可。
贾史氏气得够呛,她明知道东府是跟她耍心眼儿,可是这理由太正大光明,让她没法指责,虽是百般不情愿,也只有放贾珍离开,只是嘴上不忘找补一些:“去见你爹也好,他是读书明理的人,你且问问他,咱们替皇家办差应该不应该齐心协力,把这省亲园子建的漂漂亮亮的?!”
贾珍答应着走了,出了门便唾了一口,道:“少拿皇家来压人,不过一个贵人罢了,得宠不得宠还是两说呢!真想当皇亲国戚,先捧出一个娘娘再说。”大兴朝的后宫有规定,嫔位以上的才能称呼一声主子娘娘,以下只是小主儿罢了,在宫里尚不得一声娘娘,出了宫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只有荣国府这般人家才会自命不凡的自封了皇亲国戚罢了。
想当初,宁荣二府一同发家,宁国府还是嫡长,又是族长,京中八房,金陵十二房都已宁国府马首是瞻,可谁料风水轮流转,荣国府竟是后来居上成了领头羊,如今宁国府倒落得要奉承荣国府了,身为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珍心里不是不怨愤的,只是他没能耐,养个儿子也没能耐,有能耐的他爹又出了家,他再多不甘心也只能忍着罢了。如今眼瞅着比他名声还差的贾赦、比他强不到哪里去的贾琏都有了官职,心里痒痒的,只恨贾蓉不是宁珊,不然他有这么个出息儿子,不比自己去苦哈哈的办差来的强多了。瞧赦大叔如今的风光,不都是因为赦大婶子给他生了个好儿子么!
贾珍无比希望他媳妇也能给他生一个这么提气的好儿子,可惜他原配拼死就生出个贾蓉来,他继室至今无所出不说,就算真能生出个宁珊那样的儿子来,他起码也要等上二十年才能享受到儿子的庇荫,贾珍等不起了,只好先拿贾蓉对付着看看,盼着宁大兄弟能拉拔他一把。不就是跟二房作对么,谁还能不会是怎么地。
贾赦一见贾珍走了,顿时两手一摊,无赖道:“珍儿忙着呢,咱们今儿也谈不成了。下回再说吧。”说完就想走,邢夫人亦步亦趋的赶紧跟上去。
贾史氏一拍炕桌:“我还没说完呢,你敢走?就不怕我去告你不孝,让皇上撤了你的官职吗?”
贾赦不耐烦道:“去告,去告,我等着撤职呢。如今我才算知道了老二的辛苦,这员外郎还真不是好干的,你哥我每日累的腰酸背痛的,还真是不如当纨绔的日子舒服。”长兄如父,他就明着踩贾政了,谁敢把他怎么地吧!贾赦无比遗憾今儿忘了把爵袍穿出来了,贾政要是敢跟他顶,分分钟让他跪下请侯爷安。
贾史氏虽然一早就知道贾赦如今已经不受控制了,但仍然被堵得上不来气,当着她的面就敢侮辱老二,她真走了,还不知道大房会怎么对付二房呢。这么一想,修建省亲别院就更加重要了,这一遭务必要压下旁人,让元春再入皇上的眼,后宫里有了娘娘,老二一家子才有依仗。“哼,如今你也硬气了,对着我这个做娘的都干敷衍了。”
贾赦拱了拱手:“儿子岂敢。”他有了大儿子当靠山,是越来越不耐烦应付贾史氏了。
贾史氏快刀斩乱麻,企图威逼贾赦:“既然不敢,那便按我说的办,分成四份,我一份,大房一份,二房一份,东府一份,各自出五十万两银子,并一个人出来主持修建。”原本想让已经成家立业的琏儿两口子也算作一份的,可如今能榨出贾赦一份已是不易了,只好暂且放过贾琏,横竖修到一半没了银子,他也只好自掏腰包,总不能把皇家要查验的院子仍在半途上吧。料想他也没有贾赦的胆气,更有凤丫头拿捏着,不怕耳根子颇软的贾琏不听话。
贾赦一口回绝:“二房的女儿省亲,凭什么要大房出银子,还让东府也出,您老不问问珍儿可干?”就算贾珍肯,他也一定要撺掇了敬大哥哥拒绝。才不给二房做脸呢。他的银子是要拿来讨好大儿子的,不然谁给他撑腰?指望二房的娘娘给他养老么?还不如趁早吊死了赶快再投一胎过的舒服呢。
贾史氏大怒:“如今并没有分家,娘娘是咱们荣国府的荣耀,什么大房二房的,统统该为娘娘效力。”
邢夫人敏捷的抓到了贾史氏话中的语病:“可不敢乱说,如今是贵人呢,哪里敢称一声娘娘,宫里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贾赦微笑着给了邢夫人一个温和的眼神以示赞赏,邢夫人大喜,越发斗志昂扬起来。不就是怼二房,怼王氏么?只要不花银子,她能怼到地老天荒。
第27章 大房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