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比玉梨身份尊贵的只有太后和皇后,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就算有妃嫔等着孟绒给她们做衣服,孟绒也不能越过玉梨去伺候她们。
孟绒在宫里有些地位,她的手巧无人能及,无论皇后还是太后都喜欢她做的针线绣品,一般的妃嫔请不动她。
所以前几日含烟找她的时候,被她夹枪带棒的嘲笑了几句。
含烟是越国人,在宫里地位属于最低的那种,孟绒自然不愿意理会她。而且含烟嘴皮子不够利索,说话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有所依仗的样子,司衣房的人极为势利,几句话说得含烟脸色通红眼含泪水。
由于含烟老实,所以没有把孟绒等人讥讽她的原话告诉玉梨,她怕玉梨听了之后伤心。
今天孟绒在司衣房里指使着一些宫人做针线,她和几个姑姑说说笑笑,她们常常讨论后宫里的事情,所讨论的无非是哪个妃子最近得宠,哪个妃子不幸失宠,对不同的妃嫔,她们会有不同的态度。孟绒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仍旧觉得可笑:“听说太子妃长得像只狐狸精,太子殿下压根不喜欢她这样的,她脸皮却厚的很,派了个嘴巴笨的小丫头过来让我给她做衣服,还说她们和宋公公认识。”
其余姑姑道:“没有太子的宠爱,她在东宫举步维艰,哪儿能指望咱们给她做衣服?周妃娘娘让制的披风还没有做好呢。”
“就是啊,不懂咱们的规矩,没有眼力见。”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正说着话,孟绒一转头看见周太后跟前的大宫女红豆过来了。
孟绒赶紧上前:“姑娘是有什么事情?是太后娘娘要司衣房做什么吗?姑娘请坐下,我让人给您倒杯茶。”
红豆大老远的过来,她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一手用帕子一边扇风一边道:“你这几天忙着给哪个宫里的做衣服?”
“我空闲着,太后娘娘想做什么随时吩咐。”
红豆不高兴的道:“既然不忙为什么拒绝太子妃?你们知道太子妃在太后面前多得脸吗?瑶寿郡主都没有她那样的待遇。让太后知道你们拜高踩低忽视太子妃,肯定一个个的抓起来问罪。”
孟绒脸色一僵,万万没有想到红豆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过来:“司衣房忙着做周妃娘娘的衣服,这才怠慢了太子妃。”
红豆看她们被吓出了冷汗,她冷笑一声:“罢了,我不为难你们,回去就说你在为周妃忙碌。”
孟绒松了口气:“多谢红豆姑娘,太子妃那边我来应付,晚些时候就去东宫请罪。”
红豆喝了口茶离开了。
红豆一走,所有姑姑都不说话了,她们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这才多长时间,太子妃居然在太后这边得宠了,看样子太后宠她不轻。
第21章 21
晚些时候玉梨便从太后宫里回东宫了,恰好路上遇见了周鸢和闻珉。
闻珉看到玉梨之后脸色瞬间黑了,他想装成看不见直接走过去,谁知道周鸢笑嘻嘻的对玉梨打招呼:“你刚刚去向太后请安了?”
玉梨点了点头:“在太后宫里坐了一下午,现在要回东宫。”
“上次给你带的茶叶有没有喝完?喝完记得告诉我,我从家里再给你带一些来。”
茶叶之类的东西太后亦赏了不少,眼下玉梨并不缺,她看出闻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淡淡一笑:“多谢郡主,如果喝完了我会告诉你。”
等玉梨带着含烟离开,闻珉忍不住道:“你为什么和她认识?以后不要和她一起玩?”
周鸢觉得稀罕:“怎么了?”
“她不是好女人,”闻珉愤愤不平的道,“心如蛇蝎,一肚子坏水,你看皇兄都不怎么喜欢她。”
周鸢翻了个白眼:“我有自己的想法,用不着表哥你来提点。”
闻珉行事作风一向不怎么靠谱,这些年做过最靠谱的事情恐怕还是抱太子的大腿,所以周鸢大事小事不会全听他的。
等回到了住处,刚刚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含烟过来道:“孟绒姑姑过来了,她想见一见公主。”
一看到孟绒,含烟便想起自己那天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的事情,含烟并不是特别开阔会排解的人,这几天她心里都隐隐觉得难受,一想起孟绒就觉得委屈,甚至觉得面上无光。刚刚她在门口看见孟绒,这回对方倒是满脸堆笑了,含烟看着依旧不舒服。
玉梨懒洋洋的道:“本公主岂是她想见便能见到的?让她在院子里等着吧,我先喝会儿茶。”
含烟应了一声,她从房间出去,此时孟绒惴惴不安的在院中站着,她看到含烟也觉得尴尬,那天她说话重了一些,心想含烟一气之下肯定把原话告诉了玉梨。
含烟不冷不热的道:“公主现在没空见你,你在外面等一下吧,等不及就先回去。”
孟绒自然不敢回去,她挤出一些笑意来:“我再等一等,那天冒犯了姑娘,希望姑娘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含烟并不用正眼去看孟绒,“因为你那天针对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家公主。”
晋国宫里这些人都是看菜下碟,主子风光身边伺候的奴才也风光,孟绒确实因为先瞧不起玉梨,后才对含烟出言不逊。
玉梨饮尽了一盏茶才让孟绒进来。
孟绒不敢正眼直视她,玉梨懒懒靠在枕上,漫不经心的向下扫了一眼。孟绒长得白净且精明,细长眼睛细长身子,看起来比其他宫女多几分气韵,玉梨想着对方这些年在宫里的地位不低,所以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刻薄含烟。
玉梨笑意盈盈:“孟姑姑这么忙的人,怎么有空来东宫?”
孟绒客客气气的道:“前些时日奴婢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女,今日特来赔罪。”
玉梨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她是想用这件事情向某些不长眼的宫人立威,立威的方式却不是羞辱或者惩罚孟绒。玉梨眼下有太后撑腰,可在后宫里风光一阵子,但花无百日红,万一哪天出了什么事情得罪太后了,被玉梨羞辱过的人全都会过来落井下石。玉梨在太皇太后身边那么多年了,老太后做事会给人留一线,不把人往死路上逼,玉梨亦是如此。
孟绒久久没有听到玉梨开口说话,她心中实在担忧——即便孟绒是宫里最手巧的宫人,她依旧不过是个下人,周太后接受不了下人给主子摆谱,倘若玉梨心胸狭隘,在周太后面前不依不饶想咬死她,孟绒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玉梨语调轻慢:“姑姑出去的时候向含烟赔个不是就好了,一些口角矛盾,我不会一直记恨。”
孟绒听到玉梨这句话,吊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之后她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赶紧道:“奴婢那日口出狂言,望太子妃惩罚奴婢发泄怒火,勿要再告知太后,否则奴婢性命不保。”
“我说了不记恨,便不会记恨,”玉梨道,“这次孟姑姑有时间给我做衣服了么?”
孟绒得了玉梨一句准话,虽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却比刚才要好许多了:“太子妃一句吩咐,奴婢一定会空出时间给您效劳。”
“怜雪,把那匹妆花缎抱来。”
“是。”
片刻后怜雪抱来一匹太后赏赐的妆花缎,玉梨让怜雪呈到孟绒面前:“我想制几件冬衣,孟姑姑看着做些样式大方的出来。”
孟绒随身带着测量的软尺,她道:“可让奴婢量一下太子妃的身形?”
玉梨点了点头:“和我去内室吧。”
进去之后,玉梨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孟绒抬头时才真正看到了玉梨的容颜。
刚刚孟绒心里是有些不服气和些许的委屈,看到玉梨这张脸之后,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赶紧垂下了眼眸。
孟绒听别人说太子妃长得像狐狸精似的,本以为太子妃是个轻浮妖娆的女子,哪里想到这般明艳摄人,刚刚她抬头近距离去看,几乎把魂魄给看没了。
孟绒脸上泛了些许潮红,测量玉梨胸部和腰肢的时候,她看都不好意思多看,匆匆测量好记住了尺寸,小声对玉梨道:“奴婢在一个月内给您做好,太子妃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玉梨微微一笑:“明日差人将缎子送去,到时候她们会告诉你。”
孟绒道:“奴婢伺候您穿衣。”
刚刚测量尺寸是脱去衣服的,她现在帮忙将玉梨身上的衣服穿上,无意中看见玉梨身上穿的抹胸群,胸口牡丹绣得栩栩如生,孟绒清楚能绣成这样有多困难,她忍不住道:“是越国绣娘给您做的衣物?看起来真漂亮。”
“含烟做的。”
含烟?那个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小宫女?孟绒没想到含烟的手艺这般精湛,一时间心情复杂。
出来的时候孟绒向含烟道歉。
含烟见玉梨放过孟绒了,她便不再生气,接受了孟绒的道歉。
孟绒回到了司衣房,司衣房和她关系好的姑姑赶紧上前问候:“太子妃大发怒火了?有没有迁怒到整个司衣房?”
宫里所有人都畏惧太后,这虽然是件小事,闹到太后跟前已经变成了大事。
孟绒摇了摇头:“太子妃挺好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他人并不相信:“听说她是越国前朝皇帝最喜欢的公主,平日里娇生惯养,我们那天让她的宫女下不来台,等同打她的脸,她轻飘飘放过了?莫不是想攒着秋后算账?”
孟绒一路上都在想事情,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她看了一眼其他姑姑:“或许不是,我觉得太子妃挺会做人的,与传闻似乎不一样。”
这件事情是孟绒理亏,她嘲讽含烟在先,因而上门道歉之时,无论太子妃说她什么,她都要默默接受。孟绒做好了挨打甚至被一些难听言语羞辱的准备,却没想到最重的惩罚居然是在院子里站两刻钟。
孟绒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太子妃轻易原谅了自己,那自己以后肯定要给对方面子,不能像之前那样傲慢了。
有人咂摸一下:“莫不是她想讨好我们司衣房,笼络我们的心?”
孟绒忍不住嘲讽道:“我们不是宋公公张公公那样呼风唤雨的人物,她笼络我们做什么?让我们给她多做两双袜子?咱们在宫里的地位还不如槐花、红豆这样的大宫女,她就是心胸宽大不和我们计较,否则太后一下令,你我都要变成戴罪之身。”
孟绒手艺再巧,也不是无可代替,进宫的宫女一茬接着一茬,京城里也有无数心灵手巧的绣娘,她不是无可替代。
其他人见孟绒这么说,一个个都不好说什么了,她们各自干活去了。
玉梨饭前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含烟将房间里的灯点上:“公主来吃饭吧,这些放着我们来做。”
“马上要做好了。”这是玉梨新做的肚兜,她自己给自己做的,因为从小就在穿,这么多年穿习惯了,每年都要做许多新的。
玉梨肌肤细致,对衣物料子要求特别高,对贴身穿的衣物要求更高,而且她喜欢一些新鲜花样,越是看不见的地方穿的东西,她便做得越精致,鞋子袜子如此,肚兜和抹胸也是这样。
做好后玉梨想起自己今天还要去闻璨那里给他弹琵琶。
前两天闻璨政务缠身,没时间和玉梨消磨时光,他要玉梨今天过去。
一想起这件事情玉梨便觉得头疼,上次闻璨在她脸上乱画,这次闻璨指不定还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玉梨是个人,又不是可以随便把玩的布娃娃,经不起闻璨这样的人折腾。
第22章 22
玉梨等天色晚些抱着琵琶过去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一直等着看到张青那张肥脸,玉梨才回过神来。
张青喜滋滋的道:“公主您来啦?太子殿下在书房里面呢。”
玉梨点了点头。
她卸了妆容穿着一身素衣,最外面的这件披风也是雪白的颜色,看起来当真像枝头楚楚可人的雪白梨花。张青难得看到玉梨穿着这般素净,美人儿谁不爱看,即便是太监也爱看长得美的,张青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公主今天怎么戴着一支木头簪子?”
玉梨抬手扶了扶发上唯一的一支桃木簪子,面无表情的道:“投太子所好,听说太子殿下厌恶张扬明丽的女子。”
实际上玉梨觉着自己穿一身珠翠来弹琵琶实在招摇,再怎么说闻璨都是一个正常男人,天黑以后跑到闻璨房里来弹琵琶,玉梨担心自己打扮鲜艳一些,弹着弹着就把自己弹到对方床上去了。
玉梨并不是反感和闻璨同床共枕,只是知道闻璨如今不待见她,平日里折辱一下也就算了,她不想床上再受些屈辱。
闻璨此时正在桌案前翻看刑部案卷,听到进来的脚步声,他眼睛未抬,冷冷说了一句“茶”。
玉梨随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闻璨接过却未喝。
淡淡灯火之下,闻璨白皙侧颜如冷玉雕砌而成,他单手捏着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泛着些许青白之色。
玉梨道:“太子殿下想听什么?我把琵琶抱来了。”
闻璨未开口说话,玉梨心里觉得没底,她觉得房间里冷飕飕的,生怕闻璨下一刻说出什么问罪她的话语来,便抱着琵琶远远坐在了闻璨的正对面,弹奏了一曲《小星》。
她心思未在弦上,只观察着闻璨的神情,然而闻璨面无表情的继续去看手中厚厚案卷,玉梨想着做他们晋国的太子还真不容易,自家皇兄在当太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挑灯看过什么公务,从来都是天黑之后叫上几个侧妃一同寻欢作乐。
一曲终了,玉梨心思终于回来,她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太子殿下,那我回去啦?”
闻璨冷冷的道:“迫不及待想走?孤要写文书,过来磨墨。”
玉梨推辞不了,只好站在了闻璨的身边加水磨墨,书房里的事情玉梨做得都熟悉,小时候常常往父皇的御书房跑,被她的父皇教导学了很多事情。
然而玉梨没有想到闻璨的精力居然这般充沛,一个时辰过去了,闻璨依旧没有停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