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可是毒物,不慎被蛰会中毒身亡,这将屋内守着的小太监吓得不轻,浑身颤了颤,整个人都在往后缩。
“你们都出去吧。”
小太监们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沈大人好似不怕。”
“不过小虫罢了,何惧之有。”
“沈大人果真好胆识,您别看这蝎子是毒物,但若能好好利用,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沈放闭上了眼,李御医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的蝎子取了出来,放在了那些膏药上,很快蝎子就像是找到了食物,一点点地啃噬起来。
这种痛和拿刀子捅人的痛是完全不同的,那块曾经被灼烧过的肌肤,此刻正遭受着另一种煎熬。
沈放的手指搭在木桶边沿,此刻也在逐渐收紧,他不在意脸上的伤疤,即使戴一辈子的面具他也不在意。
但林湘珺会在意,她从初见他起,就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面具看。
他知道,她与旁人不同,不是害怕也不是恶心,只是单纯的懊恼和惋惜。
她的那张脸光洁如新,他也该配得上她才是。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出林湘珺的笑容,终是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而此时林府里,林湘珺正在为怎么去见他而苦恼,尚且不知,他正在经历些什么。
第48章
“乖女儿,快过来给爹爹瞧瞧,又长高了。”林暮海乐呵呵地看着宝贝女儿,大半年未见,总觉得是哪哪都好。
“爹爹此番回来,便不走了吧?”
林湘珺也很想父亲,外头人都说他是命好,祖上不过一介草莽,就因救驾有功,一路爬上了异姓侯的位置,即便位高权重那也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偏偏还能娶上周家的女儿为妻,攀上门好亲家,被带着蹭上了世家的圈子,但实则还是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
他确实是行事作风不如那些权贵们文雅,但待妻子一心一意,即便周氏病逝,也从未动过续弦纳妾的心思。
对上敬重长辈,对下照拂子女,在林湘珺的眼里,这便是最好的父亲。
林暮海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此战之后,边陲该有数十年没有战乱了,百姓也能安享太平,为父自然也不必再出兵了。”
在挂帅者的眼里,不是打胜仗得军功为先,而是国泰民安再无流血才是最重要的。
可在林湘珺的梦里,只要皇位不稳,流血还是会发生,且不是对外抵御异族,是同袍相残,到时血流漂杵,父亲定是很伤心。
“在想什么呢?”
林暮海正在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补给她的及笄礼,就见女儿在走神。
“啊,没什么,珺儿什么都不要,爹爹不用走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一句话把林暮海哄得是笑得合不拢嘴,“珺儿在家乖不乖?”
林湘珺眼皮微跳,又要开始扯谎了,但不等她开始编,旁边的林老夫人就先开口道:“你这女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听话着呢。”
她刚要松口气,在听着的林知许放下茶盏,古怪地哼了声,“我怎么听说有些人不安分,动不动就往外跑。”
林湘珺气得牙帮子都咬紧了,这个林知许怎么说话不算话啊,他要再敢说,她就把他的秘密也给捅出来,大不了两人鱼死网破!
但好在林暮海是个粗神经,根本听不出儿子的阴阳怪气,反而还帮林湘珺指责他:“你妹妹整日待在屋里闷得慌,难得出去走动一下也是好的,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知道陪陪她。”
“就是就是,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林湘珺听得笑容止也不住,在旁边煽风点火。
就听林暮海满脸慈爱地继续道:“以后珺儿想去哪玩,都让你哥哥带着你。”
林湘珺:……
倒是也不用这么陪!
这回笑得人就成了林知许了,他坐在林暮海的后面,冲着她办了个鬼脸,那小人得志的样,难怪文姐姐不喜欢!
原本她以为林知许只是说笑的,毕竟他也领着兵部的差事,回京之后总该要去署里当差才是。
隔日她便带着春喜准备溜出门去,可脚还没迈出二道门,结果他就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拦在她的面前。
“妹妹这是要上哪啊?”
“我和清荷约好了去买胭脂,顺便去看看书斋最新上的书,哥哥怎么在这?”
“那正好,我也要上街,顺便带你们一道去。”
“我们小姑娘去买胭脂水粉,你一个大男人跟着做什么啊,害不害臊。”
“不是妹妹自己说的吗,我总要有点哥哥的样子吧,不好再被父亲责怪了。”
就没见过比他更小心眼的人了,她根本就没有要去买胭脂,只能气得摔门回屋子,偏偏这人还要在后面装模作样。
“怎么了,妹妹这是又不去了吗?都与人约好了,不去不好吧。”回应他的是屋内摔茶碗的声音。
林湘珺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他真的整日什么正事都不干,点了卯便回来蒙头睡觉,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简直成了她身后的跟屁虫。
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她房里装了内应,不然怎么每次她一有动作,他都能立即出现。
“林知许,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吗?人家文姐姐就要和隔壁那谁谈婚论嫁了,你还在这盯着我做什么。”
“文家的事与我何干,以后不许再提她。”
林湘珺没见过林知许这么失落的眼神,乖乖地闭了嘴,只得在屋里给自己画个牢,哪里都没得去。
闲来无事就给沈放写信,在信里把林知许写成了拆散牛郎织女的恶毒上仙。
林湘珺出不来,沈放反倒心里还松了口气,不用去寻借口不见她,将近半个多月,他每日都要忍受毒物的啃噬,她的胆子那么小,若是见着这个肯定要被吓坏的。
而那信也成了沈放每日敷药时的聊聊慰藉。
除了沈清荷来陪她解闷,宋温期也来过两趟,但他是为了私下取回庚帖,好正式去沈家提了亲。
取庚帖的时候,他还见了林湘珺一面,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两人的关系一变再变。
宋温期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说,他的心底深处还是喜欢林湘珺的,但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忍受不了一而再的拒绝,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七娘看着心情不大好?”
“你日日待在屋里哪儿也去不了,心情也会不好的。”
宋温期开了个不算好的话头,见她不太高兴,讪讪地笑了声,“明日我伯父便要登门去提亲了,说起来我与清荷还多亏了七娘。”
“她在府里过得不算如意,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听到沈清荷,林湘珺终于提起了些许兴致,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管如何,她都希望沈清荷将来能好。
“这是自然的。”
除了这个两人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宋温期一个外男也不好在她闺阁久待,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要出去。
临到门边时,林湘珺突然又喊住了,“宋郎君且等等。”
宋温期还以为她要挽留他,双眼蓦地亮起,期待地转过身看她。
就听她笑眯眯地道:“宋郎君既是要去沈家,能不能帮我给阿放送个信笺。”
宋温期:……
林湘珺都开口了,他也没办法拒绝,只能笑得勉强地收下,大步出了林家。
宋温期到底是个君子,不可能做出偷看别人信笺的事情,而且言出必行,既是答应了就一定会带到。
况且沈放那个疯子,没在御前他就不敢得罪,以他如今的身份,他就更不敢去招惹了。
病秧子配疯子,倒也相配。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林湘珺再好,那也是美人短命,脾气也不好,与其说娶妻不如说娶尊佛回去供着,还是他与沈清荷更为相配。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他终于从母亲那知道了这桩亲事的来龙去脉。
当初他以为是去相看人家,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没想到是要他冲喜,而林湘珺自小便被断言活不过十六,唯有真龙之血方内活下去。
取血这事对皇家太不敬,外头的人都不知道药引之事,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而后压在了心底。
宋温期去沈家,其实也没想到会碰见沈放,只想着把东西交给沈清荷,可他刚下马就撞见了同样回府的沈放。
沈放是真的模样大变,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
他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刻,不等他发酸,就被沈放给察觉到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沈五郎。”
宋温期是世子的挚友,说起来算是他的世兄,沈放略点了点头,“找沈清荷?”
“不,我找五郎你。”
许是听到林湘珺的名字,又瞧见宋温期失魂落魄的眼神,在他说要喝酒的时候,沈放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往日他是不常喝酒的,毕竟以他当时在府内的地位,连宴席都很少能上桌,但如今已经不同了,想要什么样的好酒没有,很快下人便抬出了不少美酒。
宋温期的酒量也不算太好,且很容易上头,几杯下肚脸就红了。
酒壮怂人胆,那些压在心底的情思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
“有一年宫宴,我瞧见了皇后身边的七娘,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就像是不慎落入凡尘的仙子,我心里便想着若能与她说上两句话便好了。”
“当初母亲和我说要与林家议亲,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欢欢喜喜地去了,准备了半个月的礼物,希望她会喜欢。”
“可她的眼里没有我,不仅没有我,她还粘着你,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
宋温期又往嘴里猛灌了两杯酒,沈放捏着酒杯的手指正在收紧。
他不是来听这人讲自己有多喜欢林湘珺的,他的眼里已经透出了浓浓的不耐,他真是疯了,才会要在这与这种人浪费时间。
“后来清荷出现了,她很好,温柔又善解人意,我很喜欢她。”
到这便够了,沈放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正欲起身,就听他继续道。
“五郎你放心,我会好好待清荷的,也愿你与七娘能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
沈放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难不成此人知道些什么?
“七娘虽然只有一年可活了,但只要有药引,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药引?”
“你不知道吗?我也是前几日才从我娘那偷听来的,嗝,七娘出生时便有大师为她卜命,说她活不过十六,除非,除非,嗝……”
“除非什么。”
“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说了,说了林家会掉脑袋的。”
越是不能说,越说明是真的,她的病还有救,沈放眼里闪过些许炙热,“你说了,她便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