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谁?”
“有蔓娘,朱砂…另一个不是很熟。”
宝仪微微笑着,声音平和:“你可知道她们都去了哪儿?”
青姐儿变了变脸色,目光染上一层悲凄。
傅宝仪察觉到这个变化。她没有再逼问。
青姐儿缓了缓:“都袁府上的老爷纳了。”
袁府虽是世家,但袁老爷已经年过花甲,这不是个光彩事儿。她们妓子身份低贱,没有办法。
“袁府被抄后…”宝仪一步一步引导:“她们都死了?”
“没有!”青姐儿猛然抬头,双眸之中似乎有火焰喷射而出,她紧紧攥着拳头:“蔓娘是我的姊妹。她被卖到袁府后,受尽折磨,怀了身孕,又被袁老爷送出府。”
“送去了哪里?”
“好像是个姓梁的人。”青姐儿垂头:“袁老爷对蔓娘说,若是蔓娘不听话,就乱棍打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傅宝仪脑子里电光火石,一切都连到了一起。梁府美妾怀的孩子不是梁正所出,而是袁府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恐怕是梁正有蔓娘这一把柄被袁府攥在手里,他才与袁府串联,陷害了父亲。
傅宝仪缓缓倒出来一杯热茶,递到青姐儿身前:“袁府已经被抄家,蔓娘也无须再害怕,任人宰割了。”
“不。”青姐儿捧着茶杯,唇色苍白:“袁家还有余孽。”
傅宝仪微怔。袁家在外竟然还有势力,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棘手的多。
但是她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一点。
父亲是被梁府与袁家勾结陷害。恐怕还有其他被查出谋反书信的文官,也是这样被害进牢里的。
她立即起身,双手搭在青姐儿肩头,郑重道:“姑娘可否答应我,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青姐儿的脸又慢慢的红了。她点头。
傅宝仪疾步出门:“那些钱,你留着,什么时候攒够了,就给自己赎身。”
青姐儿手里的竖琴掉到地上,她站起身,目光追随他:“公子…”
那片暗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青姐儿失魂落魄,打开那袋子钱。
竟然足足有五十金。
已经足够她赎身出去了。
青姐儿的脸上滑落一颗泪珠。
傅宝仪急需理清楚线索。每逢初一十五,蔓娘在清水楼里见的人,看样子是袁家余孽。而且,蔓娘也是被逼无奈,成了袁家笼络人心的工具。
那封信,明明不是给父亲的。而是那天,父亲喝醉酒后,梁正偷偷塞给他。梁正因为有把柄,不得不听从袁家安排,陷害朝中无辜官员,混淆视听。
傅宝仪心脏狂跳。她逐渐在一片雾蒙蒙里看见了希望。
马车慢慢行驶到侧门。
趁着没人,傅宝仪从侧门溜进去,疾步回侧殿,更换衣物。
玉珠点了灯,看着宝仪,她好像渐渐明白了。
夫人一直在为傅老爷找证明清白的线索,从最开始,到药房中,便是抱着这个目的。而现在,夫人似乎快要成功了。
玉珠的心里,莫名一抖。
因为她恍然想起来,去年是这个时间,夫人的父亲出了事。她无处可求,才求到侯爷府里,做了妾。
夫人这样有傲骨的人,怎么会一直在深闺大院里做个妾室?
玉珠愣神,看着宝仪的侧脸。
所以……夫人,会离开吗?
傅宝仪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写在纸上。她想,不是明日便是后日,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官府申冤。
要不要先和沈渊庭说?
傅宝仪有些不确定。
这时候,她耳畔传来一阵曼妙的歌声。有人在唱江南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很是好听。
宝仪问:“这是谁在唱歌?”
玉珠仔细分辨:“是云宁。她从小就在江南,会唱曲儿。”
唱的还挺好听的。骨子缝儿都酥了。傅宝仪问:“侯爷在云宁房里?”
玉珠稍迟疑:“是。”
他倒是个会享受的。
傅宝仪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推开窗户。
温暖的春日就要来临。
沈渊庭靠着玉枕,姿态闲散,闭目养神。
云宁已经唱了一个下午,嗓子都疼了。但侯爷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云宁也不敢停下。
“银瓶锦暖,艳煞韶光…”
沈渊庭挥了下手:“行了。”
云宁如释重负,咳嗽两声,不知道该站在哪里。
不需多时,一小厮跑来,道:“夫人回来了…”
沈渊庭挑眉:“可是她来托你唤本王?”
小厮缩了缩脖子,摇头:“夫人说,侯爷便只管做您喜欢的事儿。”
小厮瞧见侯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忙弯腰请示:“可还要去问问夫人的意思?”
“不必了!”沈渊庭坐直了身体,“既然她没想着让本王回去,本王也不必在她身边凑!今夜,本王便宿在这里,你马上去传话!”
小厮得令,飞跑出去。
云宁心里高兴,打量榻上的男子一眼。他面色寡淡,又拿起来了一本书,说是宿在她这里,可却没打算干什么事。
玉珠开了门:“什么事儿啊,看你跑的满头大汗。”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侯爷…侯爷传话,要宿在云香的屋子…”
玉珠一下捂住小厮的嘴:“别说那么大声音,叫夫人听见了,夫人不好受!”
傅宝仪已经听见了。夜风微凉,她拢了拢身上的坎肩儿,乌发垂于身后:“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厮作揖,出门去。
玉珠打量宝仪脸色,并未见宝仪露出什么难过神情。
宝仪只是脱了鞋袜,坐于床上。
其实她心里挺难受的。无论沈渊庭与她感情如何,毕竟她已经嫁了。可如今,她的夫君,却永不可能与她一生厮守。
傅宝仪发了会儿呆,眼眶发热。她抹了抹眼睛,悄悄钻进被子里。
很快,宝仪又被弄醒了。
第53章
沈渊庭的目光, 落在她脸上,在一片黑暗里灼灼。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回来, 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宝仪撇了撇嘴:“侯爷说今儿个要宿在外头的。”
沈渊庭脱了外袍,大氅随手挂在一旁,俯下身捏她的脸, 不言语。
他的手很凉,落在脸上的那一块也是凉的。
傅宝仪避开他的手, 看着沈渊庭的眉和眼。他的眉眼一贯冷淡, 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与她厮磨时露出些温存。
“侯爷,妾身有一事相求。”傅宝仪不能再等, 已经一年过去,人生有几年能蹉跎?
她撩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跪在地上。
沈渊庭拦住她的动作:“有什么事便说。”
傅宝仪稍一犹豫,从小兜里掏出一封信。展开,入目是她娟秀的字体, 一字一句,将事情的完完整整写出来。
傅宝仪稳了稳声音:“若是侯爷相信臣妾,便去梁府请那蔓娘到官府里问问, 是不是这样。”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雪,雪落无声, 簇簇压在枝头, 怕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沈渊庭收了纸条,淡淡看向她,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里。
傅宝仪坐在榻子上,目光带着希冀,仰面看他。
他忽然想到去年今日之时,她父亲出事,是无处可去,才到了这王府里,恐怕她原本不情不愿。
那张娇弱的脸,内里却藏着颗不服输的心。
沈渊庭的视线重终于不再打量她。
现在整这些东西,是想走么?
傅宝仪看不见他的脸,只看着沈渊庭将信叠整齐。他的手宽而大,骨节分明,专注做一件事时很是引人注目。
傅宝仪心里高兴起来,她觉得沈渊庭会重查这件案子。
天已黑透,雪落在地上反光,侧殿里点着暖融融的炉火,锦山屏风后面,窗户前的梅花被雪打落,花瓣埋在雪里。
傅宝仪坐直身子。她穿着柔软的裘衣,一双眼睛黑亮,神情也是柔软的,小声道:“侯爷今夜可要歇在这儿?”
她这样高兴,原因是什么,沈渊庭不想去细细琢磨。他忽的沉了脸,挥袖而去:“不必。”
他对她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门被关上,两个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
漫天白雪纷飞,沈渊庭披着大氅,身形玉立于院中,身影被拉长。
雪花落在脸上,很快打湿了鬓发,融化成水。
沈渊庭想,是他太过于骄纵她了。
明明最开始,他并不是这样打算,只是看着她是个好玩又可怜的玩意儿。这么多天相处,竟然是他先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