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提着灯笼,嘴都撇到天上去了:“夫人,你看看她那样儿,真会装可怜。老夫人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女人塞进府里来?”
宝仪:“勿要胡说。”
玉珠不服气儿,气鼓鼓的不吭声了。
傅宝仪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按沈渊庭的位置与当朝礼数,他会有一正妃,一侧妃,诸多妾室。若是每进来一个女子宝仪都生气,那最后她还不气成骰子了?
帝王将相,最是无情。手里做的,远不及嘴上说的。不论干那事儿的时候男人殷殷切切的唤的多么深情,到最后的结局,还不是都一样么?这事儿,还得自己想清楚,才不至于一个女子憋在深闺大院里和别的女子勾心斗角。
大殿,熏香袅袅,灯火通明。
沈氏声泪俱下:“我还不是可怜我自己的侄儿,二十多岁,还未有所出。你父亲当初到了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沈渊庭合上茶杯,道:“姑母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世上,除了你和你皇姐,我便没什么牵挂的人了。尤其是你,府上只有一个妾室,怎能为我沈家开枝散叶?”沈氏拿帕子抹泪:“云宁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伺候你,我也放心。”
沈渊庭很不满意她塞人进来,但毕竟是姑母,就没多说什么,淡漠点头。
“这就好了。”沈氏抹干了脸,看着侄子的脸色:“今夜,你便去云宁院子里。云宁想你想的紧呢!小时候,她还缠着你喜欢和你玩,你都忘了?”
沈渊庭未点头也未摇头。
云宁红着脸,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光是那英俊淡寡的眉眼,她便不敢多看,更别提他身上的双蛟金绣云纹锦衣,穿在身上,说不出来的矜贵好看。灯光笼罩下,他点头也好,不语也罢,一半脸庞隐藏在阴影处,着实让人着迷。
云宁端着小银炉子,倒出来一杯滚烫的茶水,递到沈渊庭手边,声音细细:“侯爷请用些茶吧。”
沈渊庭暗自皱眉。他坐在这里,鼻尖儿一股苦味,也不知道这苦味儿是哪里来的。
他点头,拿了本书靠在榻上,不言语。
云宁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手足无措的蹲在他脚边,说着就要脱下他的靴子:“侯爷忙了一整日,该按按脚,歇一歇了。”
沈渊庭制止她:“不必。”
云宁动作一顿,讪讪缩在一旁,眼里已经有了泪:“难道是侯爷不满奴婢么?侯爷说出来,奴婢一定改。”
沈渊庭看向窗外,转眼已经黑了天,乌沉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手里握着书,不耐烦道:“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吧。”
云宁只好说是。
那灯晃晃悠悠,晃的沈渊庭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推开门,问守门的婆子:“她可传过话来?”
婆子战战兢兢:“夫人知晓侯爷已经在云姑娘这里宿下了,没多说什么,叫奴婢们好好照顾着。”
沈渊庭的眉紧紧皱起来,显示男人心头不悦。
他这么晚了都没回去,她难道不应该着急么?难道他就这么在这里睡一宿,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她也不生气?
沈渊庭甩上门,往里走。半响又出来,阴沉着脸:“回侧殿。”
婆子心里一惊:“可是老夫人叮嘱过奴婢们…”
沈渊庭脚步一顿,淡然看向婆子,那目光冰凉,婆子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月朗星稀,侧殿的灯还亮着一盏。
果然还在等他。
他推开门,看见女子正在习字,目光认真,听见门响,抬头看见他的脸,表情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回来。
沈渊庭听着傅宝仪能说什么话出来。
结果这女人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侯爷怎么来了?刚刚郑伯托人传来了话,不是说侯爷今日去别处么。”
沈渊庭舔了舔后槽牙,一把关上门,声音很大。
傅宝仪心里一紧,难不成她说错话了?她放下毛笔,起身,笑着:“侯爷还是忘记拿什么东西过去了?若是这样,说一声便好,妾身托人直接送过去,哪里还值得侯爷亲自来一趟?”
沈渊庭目光阴恻恻,站在暗处,看不见表情,但傅宝仪明显感受到他不高兴。
她想,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失了礼数的事,至少今天没有。
傅宝仪慢吞吞的从桌前挪走,绕过如意玉瓶,多点了一盏灯,这下子,她一眼便能瞧见男人阴沉的脸。
傅宝仪想,难道是云宁伺候不周,把他惹毛了?可他在外面生了气,也不能把她的屋子当撒气桶啊。
她小心放下灯,又说:“若是云宁妹妹不知道伺候人的规矩,妾身明日便教教她。侯爷勿恼。”
她竟然以为,是别的女人没有把他伺候好,他才过来的。
沈渊庭目光森然,他碰都没有让别人碰!她倒是心怀大度。
他心里暗火,还有一股委屈,掐着她的腕子,居高临下道:“那你说说,怎么教别人伺候男人?说些你那床上手段么?”
傅宝仪实在不知道他生个什么劲儿。她努力平和大度,他反而不高兴了么?竟然还说这种话。
宝仪心平气和,本不想按着这个话茬儿说下去,沈渊庭却紧追不放,三两下就把她按到榻子上。
她天旋地转,声音也大了些:“已经很晚了!侯爷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免得夜长梦多。”
沈渊庭声音阴沉,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给捏碎。他忽的笑了笑:“本王宿在别人屋里,你一点儿都不生气?”
生气倒是谈不上,顶多有点不舒服,心眼儿隔应。可即使宝仪说出来,难道沈渊庭就会因为她心里生气而不去别人的屋子么?她便摇头,老老实实:“妾身不生气的。”
眼看着男人磨着牙,一副要把她拆之入腹的模样,宝仪便一阵胆寒。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推他:“那侯爷觉得妾身应不应该生气呢?妾身只是个妾,恐怕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沈渊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古怪:“你想当王妃?”
他只听见了她说她是个妾。傅宝仪一个头两个大,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妾身不知道侯爷在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侯爷为何这个时辰来侧殿。”
为什么?
她的颈子纤细,锁骨单薄,还留着他昨夜里放纵时候留下的红痕。她今日穿了浅红的纱衣,双肩圆润,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可沈渊庭知道,她不止有这一副样子。在床上她一生气,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一只狐狸。她身上总是香的甜的,引诱着人舔一口,沈渊庭都怀疑她为了引诱他,身上抹了什么勾人的东西。
他并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按理说,沈渊庭娶了别人,傅宝仪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应该是妾室的最高典范。
可沈渊庭看她这副淡泊样子,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对“为什么生气”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是大发慈悲放开她,姿态高傲:“本王要沐浴,你去准备热水。”
大晚上来这儿只为了沐浴?
行吧。
傅宝仪叫下人抬了热水进来,趁着他脱衣服之前出浴房,沈渊庭声音硬梆梆的:“我身上动作不方便,你过来。”
傅宝仪心里了然,今天晚上又不好过了。
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屋子不去,非得折磨她一个人?
一晚上都不安生,宝仪身上软趴趴的,没了说话的力气,浴桶里的水也没了一半,整间浴房都犯了潮,水溅的四处都是。
第52章
药房, 看病的人依旧多。宝仪得了空闲,和小徒弟下棋。她戴着兜帽,白嫩指尖落下一粒黑子:“近来可有我的信?”
小徒弟全神贯注, 点头:“有的。我一直给夫人攒着,从不告诉别人。”
宝仪微微一笑:“好。”
她曲指,落下一颗, 赢了。
王嫂一共给了宝仪三个纸条。无非写的梁府上的妾室每逢初一,十五, 便去清水楼。傅宝仪低头沉思, 今日正好是十五。
接近黄昏,上京大街依旧来往车马。傅宝仪叮嘱玉珠,找两身干净男装来, 主仆二人换上。
傅宝仪穿了男子装束,发扎起,头戴玉冠, 活生生一位俊俏公子。玉珠知道宝仪要去清水楼,打了激灵,那可是男子寻花问柳的污浊之地!女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宝仪道:“你穿了这身衣服, 就是我身边的小厮。叫我一声公子听听。”
玉珠:“公…公子…可这…”
傅宝仪打断了玉珠的话。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
二人租了一辆马车,到清水楼。夜幕降临,巷子灯笼红黄交错。三两打扮轻浮, 穿衣暴露的女子立即扑上来:“诶呦,这是哪家的俊俏小爷, 之前怎从未见过?”
傅宝仪压着嗓子, 捏了一把女子脸:“小爷可是新客,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给爷请来。”
那人见宝仪衣着华贵,相貌气质皆是不凡, 便打趣儿:“请我们青儿姐出来,可是要花银子的!”
傅宝仪道:“你瞧着爷像是没银子的?”
清水楼的秦妈妈一听来了贵客,立即迎上来,开了一间雅房。
二楼走木梯上去,淫词艳曲不绝于耳,各种声音交错,傅宝仪目不斜视,跟着老鸨进了贵客房。
桌椅,床榻,墙壁上悬着不堪入目的野画。宝仪撩开衣袍,大咧咧坐在桌前:“把你们家的青姐儿叫过来。”
老鸨脸上夸张,道:“我家青姐儿可还未见过客…只是卖艺不卖身呢。”
傅宝仪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
老鸨见钱眼开,伸出一颠,足有五十金!就算请个天仙也能把天仙从上面拽下来,连忙笑呵呵的去请人。
玉珠不知道宝仪要做什么事,抹了抹额头的汗。若是叫侯爷知道夫人来了这种地方,恐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很快,走廊传来一阵冗杂的脚步声音。
进来一位穿青衣,带白花的姑娘。她面色沉静,搂着把竖琴,倒不像是这种风水场子的女人。
青姐儿看了宝仪一眼,福身坐于桌前,声音轻柔曼丽:“公子想听什么?”
傅宝仪只问:“你在这楼里呆了多久?”
青姐儿回:“自小便在此处。”
傅宝仪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青姐儿很快就忍不住了。她很好奇,这位模样俊俏的公子花高价请她来,难道就是问她一个这样简单的问题么?
窗外吹进一阵凉风。傅宝仪注意到,还没有开春,天气寒冷,青姐儿衣衫单薄。她便说:“披一件衣服罢,夜里风凉。”
青姐儿彻底诧异了。在这儿这么些年,叫她脱衣服的大有人在,叫她穿衣服的,这位公子倒是头一个。
她垂下头:“公子想做什么,直说罢。”
傅宝仪掏出一袋金子,直视她:“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守口如瓶,这些都是你的。”
青姐儿看着那双俊俏的眼睛,不由得在这温柔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她说好。
“袁家出事前,可从你这里赎过人?”
“赎过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