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庭伸出手,折断一条花枝,枝头上梅花打碎,纷纷落下。
他神色淡寡,薄唇抿成一条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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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雪还在下。傅宝仪打扮妥当,乘马车去了药房。这几天,小徒弟完全成了她的跑腿儿,宝仪将一小袋金子交给他,让他递到王嫂家里去。
小徒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跑出了药房。
很快,小徒弟抹着汗回来。傅宝仪探出窗户问:“王嫂可收了?”
小徒弟站在树下,仰头回:“夫人,王嫂收了!她很高兴,说是以后若还有这种事儿,就去找她,她乐意效劳!”
傅宝仪浅浅一笑:“好,你且进来。”
小徒弟脸红红的,三两步进了门。掌柜的两只手揣在衣服兜儿里,倚着门:“这倒春寒可真是厉害,雪都下了两天,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暖和?”
傅宝仪的视线,透过窗户,落在窗外,看着漫天鹅毛大雪纷飞。
“瑞雪兆丰年。”她抿唇,脸颊旁边有两个小小梨涡:“想必今年秋天的收成不会差。”
“这是。”掌柜的立了立大棉袄子的衣领儿,“雪下的这么大,看病的人都少了。若无事,你们且先回去,早早回家,也好趁着下雪天,烤烤火,喝喝酒。”
傅宝仪神色微怔。
对雪当酒,是父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可现在他在牢里,恐怕连下雪都看不见。
她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玉珠收了伞进来,跺跺脚:“夫人,马车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傅宝仪起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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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了两天,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仆妇正扫雪。屋檐上悬挂着冰棱子,往下滴水珠。
官府里却安静,没有什么音信儿。傅宝仪叮嘱玉珠:“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案子翻了供的。”
玉珠早上出门,晌午就回来了,摇着头:“夫人,官府里安安静静,连报官的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翻供的。”
傅宝仪微凝,沈渊庭也足有两日没回府。
她要不要去问一问?
可沈渊庭是侯爷,一言九鼎,怕不会出尔反尔。他明明已经答应,想必会为父亲翻案。
傅宝仪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沈渊庭回来。
可他却没进侧殿。
夜已经深了,傅宝仪也不好去请他。她心里着急,还带着些不安。
仆妇已经把雪扫成了一堆一堆的,地上还残存着一些水渍。
宝仪沐浴更衣后,对镜擦干了头发。她打开妆奁,取了些养脸的珍珠粉。
门被推开,烛火挥闪几下,风有点大。
傅宝仪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站起来:“侯爷,您回来了?”
烛火簇悠几下,重新烧起来。傅宝仪敏锐的闻见了一股酒味。他喝了酒,好像还不少。
沈渊庭面色有些阴沉。他身上是双蛟金线对绣的官服,腰间扎一玉带,身形高大透着股金贵,墨发玉冠,黑沉沉的眼。
傅宝仪的脚步一顿,她忙走过去,帮他取下身上大氅,挂在一旁,目光殷切:“侯爷可曾去了官府,可有消息?”
因为他长的高,每次傅宝仪与他说话,必须得努力仰着头。这一回也是。
沈渊庭不言语,对她的问题闭口不谈。他慢慢走了几步,坐在榻边。
傅宝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倒出来一杯茶水:“侯爷怕是嗓子干,先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沈渊庭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茶杯边缘。
宝仪打量他的神色,片刻后开口:“若是您这几天事情多,不去也行,可允妾身自己去?”
“本王什么时候说去了?”
沈渊庭放下了茶盏。那瓷杯,好像压在了傅宝仪心头。
他平日里,除了生气时,很少自称本王。就像他与她在榻中鱼水之欢,情到深处,也会搂着她的肩膀,一声一声“宝儿”叫的甜蜜。
他在生气。
他要出尔反尔?
傅宝仪慢慢垂下眼睫,打量坐在面前的男人。
一年过去,她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傅宝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下垂,越坠越深。她努力放平心态,柔声说:“侯爷平日里忙,想必是没时间去。还请侯爷把信还回,妾身找个时间去官府一趟。”
呵。
沈渊庭唇角微扬,慢条斯理抿了茶,缓声:“你不必去了。没有本王的允,谁也不敢放你父亲出来。”
傅宝仪迷茫的看着他。明明已经有证据证明父亲是清白的,他为何要这样?
“若侯爷对妾身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妾身一定改,不扰侯爷的烦。”
两人陷入缄默。
沈渊庭攥住她的下巴。
他仰着头:“我问你,你心里,可有本王?”
这问题傅宝仪实在无法回答。
当初在北疆,他负伤救她时,好像有。
但他时不时生气一阵,做那些事,阴阳怪气的,又没了。
这一阵沉默代表了傅宝仪的回答。
沈渊庭起身,眉眼之间已经隐隐含着愠怒:“何时你心里有了本王,你父亲才能出来!”
他这是何必呢。
宝仪脸上的笑容全没了。
本来还以为,能和他好好相处一阵。她这么信任他,甚至把信完全不起疑心的交给他。
可他却来了这么一出。
傅宝仪缓了缓,柔声道:“妾身心里…是有侯爷的。只不过刚才一时情急,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一双柔荑,缓缓搭在沈渊庭的手中。
沈渊庭视线淡漠,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傅宝仪继续道:“妾身已经是侯爷的人了。您还担心什么?”
沈渊庭从榻上站起,疾步绕过她去。他决定以后少到这个侧殿里来。那股香甜气味让他头晕。
傅宝仪唤住他:“侯爷,妾身最后问一句,能不能帮一帮妾身?”
她眼中清澈,如同一汪透亮的湖水。
沈渊庭收回视线,关上门。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碰”的一声响,把宝仪惊醒。
傅宝仪的手,缓缓垂在身侧,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很快抹去了眼里溢出的泪珠。
他说得对,没有沈渊庭的允许,谁也不会帮她。
傅宝仪心里的希望化为泡影。
她强整精神,第二日,乘马车去看父亲。父亲似乎已经适应了在牢里的生活,竟然还胖了。傅宝仪哑然失笑:“爹,几日不见,您愈发圆润了。”
傅大人笑了笑:“有书作陪,吃的用的全都有,就像个金丝雀笼子似的,爹哪里能不长胖?”
傅宝仪垂了垂眼。
她又何尝不是一只金丝雀。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父亲屋子隔壁,对着那黑影道:“能请您帮一个忙么?”
第54章
囚犯私自逃出监狱可是死罪!
一经捉住当即绞杀!
傅宝仪紧握袖口, 面色发白。不,这样未免太过于冒险。
黑暗里的影子发话:“夫人是想通了?”
隔着兜帽,傅宝仪声音沉稳:“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那人说, “夫人信我,便是十分。”
直觉告诉傅宝仪,那人远没有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
傅大人摇了摇头:“仪姐儿, 别再浪费心神了。也不要再找线索,白白浪费心思,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罢。”
春雨缠绵, 一滴一滴。
傅宝仪又怎么放弃,用什么理由放弃呢?
宝仪说是,回府。
府里, 来了位客人。是刘夫人。原来她用了宝仪开的方子,竟然怀了孕,如今带了百两黄金来感谢她。
“我也知道, 你们摄政王府家业大,这百两金子根本不值什么。”刘夫人握着宝仪的手,眼含热泪:“但你必须收下。若不是托你的福, 恐怕我一辈子也生不出个孩子。”
傅宝仪安慰道:“夫人,这是您的福气,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 您不用这么感激。”
两人说了会儿话,刘夫人才走。
宝仪也为刘夫人高兴。
而这百两黄金, 无异于解了傅宝仪的燃眉之急。之前她攒的那些钱都差不多花光了。
傅宝仪黄昏时去了药园, 采了些药,磨成粉,好好放着。
她登上高台。残阳如血, 远山连绵,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傅宝仪被风吹拂,双眸清醒,她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