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宝仪满心欢喜,脑袋依靠在傅夫人柔软的腹前,安慰她:“娘,没事了。以后咱们过的都是好日子。”
晌午,村口遥遥驶来一辆马车。傅夫人傅老爷,两个姊妹,含笑站在门前等候。
傅宝仪的舅父单名一玮字,如今正直壮年。许是因为在外云游饱经风霜,显得比傅夫人年老许多,两鬓都斑白了。刚一见面,宝仪便满眼热泪:“舅父!”
傅玮笑得慈善,道:“十多年了,宝仪成了大姑娘。柒儿也这么高了,当初我离家之时,柒儿还未出生。时间可真快。”
“大姐,姐夫。”
“快进来。别在门口干站着。”
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傅玮对宝仪来说,不仅是长辈,而且是恩师。她攒了一肚子的话:“舅父,您走之后,我学习医术一刻都未停。《千金方》《百草书》早就背了好几遍,烂熟于心。我还去了药房做医士,对了,中间北疆一战时军里缺医士,我也跟着去了,救了许多人呢。”
毕竟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
傅玮眼眶微热,看着自己的侄女儿。
宝仪报喜不报忧,把其他事情都省略了。她说:“我们一家到了原阳后,想着自己略懂医术,便开了医馆。舅父您就住几天吧,也帮我看看,哪里还缺什么东西。”
傅玮抿了一口茶水,担忧道:“你父亲的罪籍未脱?”
傅宝仪垂了垂眼。
“你是从摄政王府偷偷逃出来的…”
宝仪诧异:“您怎么知道?”
“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母亲不能瞒着我。”傅玮十分担心:“光是罪籍未脱这一点,就能要了你们全家的命。宝仪,你怎能如此胆大?”
傅宝仪低着头。她不想在呆在上京城,哪那里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傅玮道:“我不是训斥你。只是为你担忧。”
他又问:“摄政王待你如何?”
傅宝仪想了想,回:“不好不坏。”
傅玮沉思:“只留在原阳不可。五日后,有船到苇河,你们一家收拾行李,随我去江南。此事不可再拖。”
“原阳离上京再远,也能顺着官道,沿途衙役找到。”傅玮思索:“到时候,把这件宅子变卖出去。到了江南,比留在这里安全。”
“舅父…”
“勿要犹豫!事态紧急。”傅玮见多识广,觉得此事远没有宝仪想的这么简单。“我去告诉你母亲,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阿白进来送茶,问:“阿姐,咱们又要走了么?”
傅宝仪点了点头:“是。”
“好,再走远些。离京城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你不觉得车马疲惫?”
阿白似乎真的把宝仪当成了长姐,十分忠心的摇头:“不觉得!只要跟在阿姐和夫人老爷身边,就不觉得累!”
傅宝仪放下杯子,有些发愁。此番一行又要奔波,父亲母亲年事已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正好园子里的种子还没播,你去瞧瞧,别让鸟儿把种子啄走了。”
“好!”阿白抹了汗,走出门,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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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佛堂。
云宁哭的眼睛肿了:“侯爷从来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他厌恶我,我能感觉到。干娘,您就别让我再去房里了,我不能那么厚着脸皮,没皮没脸的往上扑…”
沈氏一皱眉:“明明小时候挺好的,怎么长大了倒不中用了?罢了,你且下去。”
云香将翠鹤银炉的灯芯挑亮,伏在沈氏耳边低语。
沈氏一怔:“当真如此?”
“是。婆子在前院里说了,不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侯爷亲说,就当家里没这个人。”
沈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妾室私自从府里逃出,可是重罪。她好大的胆子。她父亲也跑了?”
“正是。”
沈氏捻弄手里佛珠:“这样也好。侯爷身份尊贵,怎会缺女人?少了她,根本不算什么。她倒是个有骨气儿的。”
她又问:“侯爷在何处?去吩咐厨房,做一壶养神的汤来,给侯爷送去。”
云香略一犹豫:“侯爷今早骑马出门,至今未回。郑伯说,爷是去了军营里。”
青烟缭绕。
沈氏道:“无碍。你吩咐下人先热着,等何时候爷回来,再送到重华殿。”
云香福身:“是。”
傅玮能来,宝仪无疑像是吃了半颗定心丸。她在后院收了种子,用小布包起来,带到江南再种。想必江南那种温暖之地,不需等到春日,药种便会发芽。
春日的阳光温暖,宝仪衣着轻便,拿着锄头喘气儿。干了一会儿活,她就腰酸背痛了。她扬起头,对着日光,脑袋里一时发晕,脚下不稳就要倒在地上。
傅玮见状,扶了宝仪一把,指腹搭在她脉上。
傅宝仪眼前发黑,她对舅父道:“侄女儿没事…许是这几天累到了…”
傅玮却眉头紧锁。
傅宝仪坐在桌前,倒了杯水。傅玮担忧道:“宝仪,你这孩子,如此粗心。”
“你已经有了身孕。”
无异于晴空一道炸雷当即劈开,直直砸到傅宝仪头顶。
有了身孕?
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喝避子汤,不会有错!
傅宝仪身形摇摇欲坠:“舅父,您未诊错?”
“我行医看病多年,不会出错。”傅玮爱怜的看着宝仪,明明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承担的却太多了。
傅宝仪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叫家里人知道。
“舅父,您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母亲?”
“难道你要一个人忍着?”
“母亲年纪大,我怕她一时承受不住。”傅宝仪咬唇,唇畔发白:再给我些时间,我自己想一想。”
错了,一切全都错了。
傅宝仪摸了摸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
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呢!
傅玮沉声:“可是摄政王的孩子?”
沉默的侄女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玮起身:“宝仪,你要好好想想。有些事,别人不能帮你做决定。”
傅宝仪说是,鼻头红红的。
她其实很喜欢小孩。小孩身子又小又软奶呼呼的,那样可爱,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做母亲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傅宝仪头脑混乱,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在床上。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她眼眶发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难道要把这孩子生出来,从小,身边就没有父亲么?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现在时候还小,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想这孩子的去处。
傅宝仪决定即刻去江南,不能再等下去。
傅夫人见宝仪面色严肃,查觉事态紧急,连忙连夜收拾行李。第二日,一家人坐上马车,先去苇河,再坐船去江南。
走的越远越好。
银蛟龙脚程快,一日可千里。很快出了城门,到官道。不久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沈渊庭身披黑氅,于官道急行。
他眼线密布于城里郊外,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到了原阳。
“老乡。”沈渊庭骑于马上,目光犀利:“你可知前几日来这的女医士住在何处?”
老乡见这人面相俊美无比,骑在高头马上,一身玄衣,气势并非常人,便回他:“那贵客今日走了!一家人乘车,连夜走的。”
“她去了何处?”
老乡摇头:“只知道马车是去苇河方向!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那人从马上扔下一袋金子:“谢了。”
说完,疾驰而去。
第57章
苇河开阔, 碧涛清澈,两岸停着几十艘扬帆大船。
从苇河乘船南下,穿过巫峡, 萧山,十日之后,便能到江南。
站在围栏里, 湿润的山风拂过面颊,撩起宝仪耳畔发丝。她长的白, 黑发在颈子上蜿蜒, 很是惹眼。即使隔着层兜帽看不清脸,和她搭话的乡下小哥也结结巴巴的:“姑娘可是要下江南?”
“正是。”
小哥鼻尖充斥着一股暗香,他失了神:“姑娘为何要下江南去?”
傅宝仪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问:“船何时启程?”
风一吹, 小哥就醒了,他道:“今日萧山下了暴雨,水涨船高, 暂时走不了。得等到晚上才行。”
“好。劳烦你,船什么时候开动,知会我一声。”
父亲, 母亲,宝柒在一间房里,舅父一间, 傅宝仪自己一间。她的屋子在阴面,打开窗户, 就能看见翻涌的波涛, 与岸边郁郁葱葱的合欢树。
傅宝仪从来没有坐过船。她胃里犯酸水,难受的紧,面色苍白坐于矮凳, 伏在桌前,下巴埋在臂弯里。
绿芝敲了敲门,放了壶烧开的茶水:“姐儿,请喝些茶,喝了茶就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