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罗飞有些诧异,“凭什么关他?”
陈嘉鑫道:“是这样的,分局刑警队搜查了陆风平的住所,虽然没找到涉案的证据,但是找到了一些大麻,所以暂时以私藏毒品的罪名将他羁押。”
原来陆风平涉毒,以他平时放浪的作风来看,倒也不算意外。而分局刑警队的思路也很清晰:虽然案件没什么突破,但先找个理由把嫌疑人控制起来,对警方来说总不是什么坏事。
罗飞继续询问:“那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对案发现场展开勘查,争取能有新的发现;另一方面加强对陆风平的讯问,看看能不能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重点还是放在勘查现场吧。心理较量的话……难。”一个“难”字表达了罗飞的态度。其实他说得还算是委婉了,以陆风平在催眠术上的造诣,分局刑警队的同志想要和对方展开心理交锋,只怕分分钟就会被带到沟里去。
梁音用探询的口吻问:“飞哥,你现在也相信陆风平就是凶手吧?”
“确实非常可疑,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这还不确定啊?”梁音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把嘴一撇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和一个精神病人过不去?”
罗飞斟酌了片刻,又问陈嘉鑫:“死者身上除了颈部的致命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陈嘉鑫回答说:“没有了。”
罗飞便道:“这事有点奇怪。”
陈嘉鑫反问:“怎么了?”
“胡大勇埋伏在陆风平回家的必经之路,准备对后者实施突袭。我们假设他没能得手,陆风平反抗后反将胡大勇杀死,那双方必然会有搏斗的过程。可胡大勇的伤势是一刀毙命,这说明凶手的武力要比受害者高出许多。胡大勇是专业柔道选手啊,那天在饭店发起疯来,很难对付的。陆风平则是个酒色之徒,还沾染毒品,你们觉得他有这个本事吗?”
“他会催眠术啊,”梁音回应道,“先利用催眠术让胡大勇失去抵抗能力,然后下手,就能达到一刀毙命的效果。”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在那种生死关头,对一个疯子实施瞬间催眠?这不太靠谱吧。再说陆风平要是真把胡大勇催眠了,又何必再杀死对方呢?”
梁音寸土不让:“也许他想彻底解决问题呢?谁愿意整天被个武疯子惦记着。”
罗飞说:“他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来解决。在自家门口动刀子,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陈嘉鑫在一旁点头附和:“这倒也是。”他经历过“啃脸僵尸”和“人体飞鸽”的案子,知道高深的催眠术完全可以杀人于无形。陆风平既然能把胡大勇催眠,那不用动刀也能叫对方送命。
“哎,你怎么临阵倒戈呀?”梁音瞪了陈嘉鑫一眼,颇为不满。
“没有啊……”陈嘉鑫表情无辜,“我只是觉得,罗队说得也有道理嘛。”
“得了得了。”梁音有点懒得再说的样子,干脆直入主题道,“你赶紧把我的计划给飞哥汇报一下。”
“你的计划?”罗飞饶有兴趣地看着床前这两个年轻人,不知他们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来。
“梁音是有个计划,不过……”陈嘉鑫吞吞吐吐地,“我觉得吧,并不是特别合适……”
罗飞一挥手:“没关系,合不合适的你先说。”
“好吧……梁音想以自己为诱饵,引陆风平上钩。”
“哎呀,你不要说得这么夸张嘛!”梁音自己把话头抢了过来,“我就是想和那家伙面对面地过个招。”
罗飞把视线转到女孩身上:“怎么个过法?你详细说说。”
“如果胡大勇是陆风平杀的,那胡盼盼的失踪和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警方已经锁定陆风平为重大嫌疑人,只是没有证据。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不能太被动了,得主动出击。”梁音先这么分析了一通,然后说道,“陆风平不是一直纠缠我吗?以前我都躲他远远的。这次我想将计就计,假意和他亲近,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嘉鑫忧心忡忡地插话:“他还能想什么?当然是没好事。”
“这就对了嘛。只要我控制好,就可以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啊。”
罗飞看着梁音:“怎么个控制法?”
“那家伙肯定有些不良企图,我表面上给他机会,但又不让他得逞。这样把他的情绪调上来,他多半就会使出那些惯常的犯罪手法。我们只要了解了他的手法,还怕找不到他的证据吗?”
罗飞明白了:“你想让陆风平把针对胡盼盼的手段在你身上再用一遍?”
梁音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罗飞否决道:“这不行,太危险了。”
“有什么不行的?”梁音很不服气,“不就是当一次卧底吗?难道你以前都不用卧底?”
“用啊。但这种事得让一线刑侦人员去做,他们有充足的经验去应对危险。”罗飞严肃地说道,“而你的工作是法医,你的任务是给我们提供详尽并且准确的检验报告。和嫌疑人过招?这既不是你的擅长,也不是你的职责。”
“我……”梁音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立刻被罗飞打断:“别说了,这事没得商量。”
“我就说吧,罗队不会同意的。”陈嘉鑫在一旁帮腔。之前他一直在为这事担忧,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
梁音赌气般瘪着嘴。但她知道罗飞拿定的主意很难更改,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
离开病房之后,陈嘉鑫开车载着梁音返回。梁音坐在副驾驶位置,难得地沉默不语。陈嘉鑫知道对方心情不好,便有意逗她说话:“哎,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说,想吃啥?”
梁音没搭这茬,倒冷冷地抛出两个字来:“叛徒。”
“你这真是冤枉我了。”陈嘉鑫着急撇清关系,“是罗队不同意啊……又不是我不让你去。”
“你得了吧。”梁音诘问对方,“在病房的时候,你帮我说过一句话吗?”
“呃……”陈嘉鑫磨叽了一会儿,说,“陆风平这家伙确实太危险了,这事吧,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梁音“哼”了一声,把头撇向窗外,不再搭理对方。陈嘉鑫讨了个没趣,也不谈吃饭的事了,只管闷头开车。
一路回到了警队大院。陈嘉鑫把车停好,却见梁音仍面朝车外,端坐不动,便唤了一句:“下车吧。”
梁音不说话,也不回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陈嘉鑫便伸出手,想推一推对方的肩头,没想到梁音猛地一甩胳膊,把他的手重重地打了回去。陈嘉鑫傻了,喃喃问道:“怎么啦?”
梁音转过头来,双眼圆睁,眼眶中竟有泪珠滚来滚去,摇摇欲落。
“你别哭啊。”陈嘉鑫手足无措,“要不……我再去找罗队说说?”
“找什么罗队?”梁音抬手把眼泪一擦,换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盯着对方,“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帮不帮我?”
02
九月十五日,下午四点二十七分。
陆风平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天空中正飘着雨。他站在出口处的雨棚下方,打眼往四周瞧了瞧。很快他便觉得眼前一亮,因为他看见梁音正站在不远处的路边。那女孩撑着一把米黄色的雨伞,也在往陆风平所站的位置张望。
陆风平咧嘴笑了起来,他迈步向着对方走去,全然不顾周遭的风雨。梁音则站在原地等待,直到陆风平走到面前停下了,她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所以说,把我保出来的人就是你吧?”陆风平笑嘻嘻地问道,他的长发在入监的时候被剃光了,现在顶着一副光秃秃的脑瓢。
梁音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风平满足地一叹:“这个世界上总算还有人惦记着我哪。”
“你别自作多情了。”梁音翻了翻眼皮,“我们之间纯属工作关系。我保你出来,只是不想耽误了刘宁宁那起案子。”
“如果是工作关系,怎么不见罗飞和那个姓陈的傻小子?”陆风平一边说,一边缩着脖子想往梁音伞下凑。
“这么小的伞,瞎挤什么呀?”梁音伸手把对方挡在外面,然后说道,“罗队受伤了,陈嘉鑫正忙着追捕凶手呢。”
“是吗?那倒是成全了我们两个呢——终于有机会独处了。”陆风平只管把话题往梁音身上引,对于罗飞是如何受伤之类的事情,他似乎毫不关心。
梁音懒得搭理对方,她转过身来,向着路口方向走了两步,然后伸手拦下了一辆空驶而过的出租车。
陆风平跟过来,很殷勤地帮梁音打开了后排车门。
梁音收了伞坐进车内,陆风平也想跟着往里挤,却再一次被对方无情地推开:“你坐前面。”
陆风平只好退回去,悻悻然坐在了前排副驾的位置。出租司机打了表,问道:“去哪儿啊?”
陆风平半转身看着梁音,等待对方发话。
梁音道:“先送你回家。你这一身味的,还不好好拾掇一下?”
陆风平低下头,把鼻子凑近自己身体嗅了嗅,抱怨道:“在号子里闷两天了,也不给洗澡。”随后他又转头冲司机报出了地名,“工人新村。”
司机发动汽车,向着工人新村驶去。一路上陆风平屡屡向梁音搭话,后者却总是不怎么理睬。最后陆风平也觉得没趣,终于停口不言。他开始把视线转向窗外,盯着后视镜默默端详,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来到了工人新村门口。陆风平又侧过脸来问梁音:“你跟我一块下车吧?”
梁音没说话,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陆风平便又说道:“这不是为了公事吗?我在里头待两天了,你总得给我讲讲案子的进展吧。”
梁音反问:“在哪儿讲?”
“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去坐坐?”陆风平说话间已经把车费给结了,下车后他又抢到后排帮梁音打开了车门。这弄得梁音也没什么选择,只好跟着下车。
于是陆风平在前头冒雨领路,梁音在后面打伞跟随,两人走进了工人新村小区。临近小区入口的地方有一片绿化带,大约六七米的进深,里面种植的多是些一两米高的灌木。因为是夏日时节,灌木生得枝叶茂盛,若是有人刻意藏匿其中,路人便难以察觉。
途经此处时,梁音下意识放慢脚步,向着植被深处多看了几眼。她知道,这里正是胡大勇遇害的第一现场。前天晚上,胡大勇独自潜伏于此,想对深夜归家的陆风平实施偷袭。可结果陆风平安然无恙,胡大勇倒命丧黄泉。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周围的植被都是见证者,只可惜草木无言。
再看陆风平——那家伙在前头走得倒是爽利,仿佛他与那起命案真的毫无瓜葛。
工人新村是个老小区,面积并不大。两人很快就来到陆风平租住的那幢楼宇。梁音收了雨伞,跟在陆风平身后钻进了楼洞。因为是雨天,老旧的楼道内更显得潮湿阴暗。梁音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为了缓解某种情绪,她下意识地做了个小动作,抬起右手,拢了拢耳边的短发。
她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耳边的饰物,那是一朵玛瑙制成的淡紫色小花,配着银色的耳钉。
陆风平恰好驻足回首,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身后的女孩,微笑道:“你今天戴了耳环。”
梁音把手撤开,短发自然下垂,重新遮住了耳朵,然后她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很好看。”陆风平转身,掏钥匙打开了房门。
两人先后走进屋内。老式设计的房屋普遍低矮,采光亦明显不足。狭小的起居室内另有两扇小门,分别通往卧室和厨卫间。
陆风平并不停步,径直往卧室方向走去。梁音则开始四下打量,很快她就发现这屋子里有一种不一般的气氛。
进门的鞋架上有一双女靴,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红色的长款大衣。看起来这屋子里应该有一个女主人。可是除此之外又感受不到有女人存在的气息。
大衣和靴子之前也曾引起陈嘉鑫的注意,他甚至将其与胡盼盼的失踪联系在一起。不过后续的调查证明这些并不是胡盼盼失踪时的穿戴。而当梁音看到这女靴和大衣时,她觉得不需要调查也能得出相同的判断。因为那女靴和大衣的款式都太过陈旧了,流行的时间至少在十年之前。梁音看过胡盼盼的照片,她知道对方是个靓丽时尚的女孩,怎么会穿戴得如此土旧?
那这些衣物又是谁的呢?陆风平为何要将其留在自己的住处?
正思忖间,却见陆风平又从卧室走回了起居室。梁音干脆挑明了问道:“你这里怎么有女人的衣服?”
梁音自己也是女人,而且和陆风平之间还有着某种欲说还休的关系。以这种身份问出这个问题应该不显得突兀吧?甚至说,明明看到了却不过问,反而显得奇怪。
果然,陆风平对梁音的提问并不意外,他反问道:“我这里经常有客人来的,你不知道吗?”
“听说过。”梁音若有所思,“似乎还是个很重要的客人?”
陆风平郑重其事地吐出四个字:“非常重要。”
“是吗?”梁音进一步试探,“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
“你想和她认识?”陆风平看着梁音,目光中透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不行吗?”
“可是她再也不会来了。”陆风平的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又幽幽说道,“你们把她吓坏了。”
“我们?”梁音不太明白对方所指。
“你们这些警察!”陆风平加大了音量,似乎带着某种怨气,“你们闯进了这间屋子,行为粗暴无礼。这份宁静已经被打破,无法恢复。所以那位尊贵的客人,再也不会来了。”
梁音大概明白了,对方所说应该是指警方将其拘捕并对此屋展开搜查之事。她沉默片刻,试图通过陆风平的描述来猜测所谓“客人”的身份,但几番努力之后却毫无头绪。最后她只好继续用言语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