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吗?”
“那怎么可能?”陆风平“哧”的一声轻笑,“你也太小看我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只不过……以后见面需要换个地点了。”
“哦?换到哪里?”
陆风平没有立刻回答,他用审视的目光盯了对方片刻,忽地换了语气说道:“你的问题还真不少呢。”
“怎么了?”梁音瞪目以对,“你如果不做坏事,为什么不敢回答?”她对陆风平一贯都是这样的生硬态度,此刻如果软下来,反倒令人生疑。
陆风平笑了:“谁说我不敢?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梁音趁热打铁地撺掇对方:“那就走啊。”
“你不说我也要走。这个地方已经被警察给盯上了,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的。我回来,主要是拿这个。”陆风平晃了晃手中的一把车钥匙——那是他刚刚从卧室里取出来的。
“你回来取车?”梁音撇撇嘴,觉得有点多此一举,“那刚才还不如直接打车过去呢。”
“那个地方很远的,打车太贵。”陆风平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随后他便抬手往门外一指,“走吧。”
两人走出来,在楼前坐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
梁音上车之后又开始发问:“这不是新车啊,怎么上的本地牌照?你来龙州也就一年嘛。”
陆风平很干脆地回答说:“租来的。”
梁音“哦”了一声:“以前也没见你开过。”
“要出远门才开。平时惦记着喝酒,懒得动车。”
说话间,陆风平已经把车开出了工人新村小区,右转之后一路向西驶去。此刻正值晚高峰,路上车辆较多。在直行经过第二个路口的时候,有一辆从垂直路上右拐过来的卡宴强行要往车流里并线。陆风平连按了几声喇叭,一副寸土不让的架势。但那卡宴仗着性能好,猛踩一脚油门便蹿了进来。陆风平不但没守住路权,还差点吃了对方的屁股。
“我操!”陆风平先是点了脚刹车,然后一打方向拐到了左侧车道里。片刻后又到了前方路口,卡宴跟着车流停下来等待直行的红灯。陆风平在车流里钻了几下,抢到左转道上和卡宴平行的位置,一边猛按喇叭,一边摇下了右侧副驾位置的车窗。
卡宴摇下了左侧前窗,驾驶员是个戴着墨镜的小伙子。他半转过头,吊儿郎当地问道:“怎么啦?”
陆风平愤愤不平地叱问:“你傻逼啊?怎么开车呢?”
“我就这么开车。”小伙子反唇相讥,“不是我傻逼,是你太肉逼。”
“你行。”陆风平被对方气乐了,他把车窗摇上去,不再做口舌之争。等直行道绿灯放行的时候,他突然启动,硬生生抢到了卡宴的前方。要过停车线的时候,他又一脚刹车停住,就这么堵着后面的卡宴。那小伙子一个劲地按喇叭,陆风平只是不理不睬。等直行灯红了之后,他这才重新启动,不过这次他向右打方向挤到了右拐的绿灯车道上,然后欢快地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他这几下把车里的梁音都给晃晕了,后者不满地嘟囔道:“哎哟,你这开的什么车啊?”
“让那小子别我,嘿嘿,再等一个红灯吧。”
“幼稚。”梁音把头转向窗外,不愿去看对方那副心满意足的嘴脸。
虽然遭到梁音的鄙视,陆风平却把车开得越发欢快。他紧踩油门,腾挪闪躲,像条泥鳅般在车流间穿梭向前。到了路口时也不管既定的方向,只挑绿灯和车少的道走。这样十来分钟过去,周围同行的车辆已越来越少,最后竟驶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哎,你这是往哪儿开呢?”梁音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她觉得对方只管耍车技,完全没有行驶的目的性。因为有几个路口她明显察觉到车辆在兜圈子。
陆风平笑眯眯地答道:“你放心,我有数。”说话的同时他左手一拧,打开了车头大灯。其时天色已暗,道路两边又没有路灯,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树影婆娑。
从后视镜里观察,车后也是一片昏暗。这条路看来很少有车辆行驶。梁音拢了拢耳畔的短发,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从小路拐出来,车辆似乎是来到了城郊的某个乡镇。道路边不见高楼大厦,只见一幢幢独门独院的小楼。梁音知道这种小楼正是龙州一带典型的乡村住宅,可惜她并不是本地人,无法从街景判断出自己具体身处何地。
又开了两三分钟,陆风平驾车驶离道路,他绕着一幢楼院转了半圈,最终在楼后把车靠墙停好。
“到了。”陆风平熄火下车。
梁音跟下来,她往四周看了看,带着质疑的口气问道:“怎么搞到这么偏的地方?”
“偏是偏了点,但这里的房东很好相处。”陆风平故弄玄虚般挤了挤眼睛,“你要知道,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呢。”
还好,有房东。梁音感觉轻松了一些——至少不用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单独相处了。
两人步行绕到楼的正面。像很多乡村住宅一样,楼前用围墙砌出了一个院子。陆风平掏出把钥匙打开院门,带着梁音一同走进了院内。
铁门有些锈蚀,被推开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惊扰了院中的主人。
一个老太太从一楼正屋里走出来,面朝院门方向问了句:“谁呀?”
陆风平喊了声:“我。”
那老太太似乎认得对方的声音,只说了句:“把门关好,别招了贼。”便又转身回到了屋内。
陆风平又对梁音说道:“我租的屋子在楼上。”说完便向着右手边的楼梯口走去。农村地区的小楼,楼梯经常会建在屋外,一是节省室内的空间,二来如果两代人相处,楼上楼下可以互不打扰。
楼上的屋子格局完整,有厅有室,还有独立的卫生间。陆风平把梁音让到屋内,反手关上了屋门。
天花板的节能灯质量不佳,发射出昏暗的光线。梁音站在屋子中间,虽然是夏天,却莫名产生一种阴冷的感觉。
“坐。”陆风平指了指左手边的沙发。那沙发看起来有些陈旧了,罩着一张不合时节的布套子,因为反复洗涤已经褪色发白。
梁音虽然坐下了,但却挺着腰板。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和这屋子里的东西有太多的身体接触。她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厌恶感。
“我去烧点热水。”陆风平拿着个电水壶接满了水,然后回到客厅把水壶坐在了插座上。
“呼呼呼”的烧水声响起来,衬得屋子里格外寂静。
梁音有意打破这番静默,她想起了楼下那个老太太,便问了一句:“你说那个房东有什么好的?”
陆风平守着水壶答道:“她老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
“什么?”梁音皱起眉头,难道这也算成为好房东的理由?
“这样的房东不好找的。眼睛和耳朵不好使,她就不会给你添麻烦。”陆风平笑眯眯地解释道,“关键还得独居,子女都在外地打工,一般得过年了才回家一趟。”
不会添麻烦……这话中似乎别有深意。梁音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不甘心地反问:“那她凭什么把屋子租给你?这种没有判断能力的老太太,不得等儿女回来做主吗?”
陆风平“哧”地笑出声来,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值一驳:“有什么不租的?只要把钱给到位,她恨不得你一辈子不走呢。”
说话间,电水壶的开关“啪”地跳断,一壶水已经烧开。陆风平拿出两个玻璃杯,放了些茶叶,用热水泡了。他把两杯茶端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梁音身边。
梁音下意识地挪了挪身体,试图远离对方。但那沙发并不宽敞,真想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你好像有些紧张啊。”陆风平转过脸看着梁音,表情中带着戏谑的意味,像是一只淘气的猫儿在看着掌心中的老鼠。
“我又没做坏事,紧张什么?”梁音冷冷地把对方撅了回去。但她的心情却终是有点忐忑,为了掩饰,她端起了面前的一只茶杯,凑到嘴边来喝了一口。
“这茶怎么样?”陆风平突然转了话题。
猫儿经常会把掌心的老鼠放走,但那只是为了反复调戏。
“一般吧。”梁音把杯子放回到茶几上。
“你应该放松一点,这样直着腰不累吗?”陆风平一边说一边探出手去,在梁音的肩头轻轻带了一把。
虽然很反感这样的身体接触,但梁音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对方的动作,把后背靠在沙发上。
“很好。”陆风平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孩。
梁音倔强地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却败下阵来,她的视线开始慢慢地下垂,躲避。
陆风平的嘴角浮现出笑意,他又说道:“我在那茶里加了些特殊的东西呢。”
梁音心中一惊,忙抬头问道:“什么?”
“一点麻醉药。能让你的肌肉变得麻痹,但不会影响你的思维。”
梁音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瞪目问道:“你想干什么?”
陆风平并不理睬对方,只管自顾自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手脚已经不能动弹了呢?”
梁音想要站起来,但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她想要抬手,双臂也像灌了铅块般沉重。她只能用言语斥问对方:“你真卑鄙!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卑鄙吗?”陆风平不慌不忙,“其实最先做坏事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呢。”说话间他站起身来,迈一步来到了梁音身前。然后他抬手撩起了对方耳畔的短发。
梁音又急又怒,但她已无法使出半点力气。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摘掉了自己的那一对耳环。
陆风平把那对耳环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最先进的监听装备呢,应该还带有定位功能吧?不过这么小的玩意,信号范围有限得很,我猜不会超过五百米吧?”他自言自语般说了一通,又得意地看着梁音,“之前在市区一通乱窜,后面那个姓陈的傻瓜早就被我甩远啦。”
梁音暗自叫苦,她只希望陈嘉鑫能尽快搜索到附近,这样重新锁定信号,自己才能转危为安。
但这个希望随即也破灭了。
陆风平略微弯下腰,把那一对耳环扔进了梁音的水杯里。“这样精密的玩意不知道能不能防水呢?”他嬉笑着说道,“今天不如就做个试验。”
耳环被茶水淹没,梁音的心也跟着下沉,如坠谷底。她开始后悔了,也许真该听从罗飞的劝告才对。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又该如何挽回?
陆风平坐回到沙发上,他和梁音如此接近,后者却无力躲避。陆风平便这样看着梁音,足足看了有几十秒钟。女孩不去和对方的目光接触,但她一直强打精神,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多年来,她面对陆风平时都保持着一种强势的姿态,此刻万万不可露怯,或许仍可让对方心怀忌惮。
终于,陆风平再次开口。
“你真美,不过我看过你更美的样子。”他停顿片刻,幽幽说道,“那时候,你有一根长长的辫子。”
梁音身体一震,蓦然转过目光,她瞪圆了眼睛,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惧。
陆风平满意地挑着嘴角,似乎这正是他期待中的反应。然后他更近一步,几乎把嘴唇贴在了梁音的耳边。
“小妹妹,你的辫子真漂亮。”他轻声说道。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梁音的记忆深处。梁音顿时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03
十一年前,秋夜。
晚上八点,初中一年级的晚自习散了。这天正好轮到女孩值日,等她打扫妥当走出教室的时候,她的同学们都已经离去。秋风掠过,带来阵阵寒意。女孩把校服的衣领竖起,拉链拉至最顶部,然后向着不远处的车棚走去。她的步履轻盈,一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垂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摆。
取到自行车往前推行,刚走出几步就觉得不太对劲。蹲下来一看,发现前轮已经彻底瘪了。女孩嘟着嘴叫了声:“倒霉!”心想:看来只能一路把车推回家了。
从学校回家骑车需要二十分钟,推车走的话恐怕一个小时也打不住。但遇上这事有什么办法呢?女孩的性格还算乐观,她一边走一边哼着歌曲,算是找个法子自娱自乐。
半个小时过后,女孩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继续往前是大马路,往右拐则是一条小巷。女孩骑车一般都是走大路的。因为那巷子里很黑,路也不好走,白天还能走走,到了夜晚基本就是人迹罕至。
不过女孩也知道,那巷子是条近路,穿过去的话估计能节省十分钟的步程。在这个寒冷的秋夜,女孩已积攒了一身的倦意,早一点回家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犹豫了十来秒钟,女孩最终作出决定,她推着自行车拐进了巷子里。
巷子的左手边是一条小河,右手边则是一片废弃的工地。工地外围建了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里则矗立着七八幢烂尾楼。女孩走进了小巷深处,借着月色放眼望去,前后都不见人影。她不禁想起学校里流传的那些恐怖故事,头皮开始发麻。于是她本能地加快了脚步,瘪了气的车轮在地面上颠簸着,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这一路走得急迫,到了巷子的半途,不知不觉中竟已出了一身微汗。就在这时,忽见前方的巷子口灯光闪动,同时有摩托车的轰鸣声远远传来。
女孩紧绷的心情略略放松。虽然她并不知道对面来的是什么人,但在这黑乎乎的小路上,能多个带着灯光的同伴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女孩与来人相向而行。到相隔二三十米的时候,大约能看出对方是个骑着摩托车的男子。就在女孩打量对方的当儿,那人也注意到了女孩,他略微扭了一下车头,把大灯射了过来。女孩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便停下脚步,同时举起左手挡了一下。那男子“嘿嘿”一笑,拧着油门从女孩身旁驶了过去。
女孩又往前走了一阵,还有百十米就能出巷子了。这时她注意到,原本渐渐远去的摩托轰鸣声忽地又近了,似乎那骑车的男子正在掉头折返。女孩觉得有些奇怪,便停下来转头查看。果然,那辆摩托车正从身后接近,车灯再一次晃得女孩睁不开眼。女孩想往路边躲一下,但那摩托却故意瞄着女孩冲过来。转瞬之间,摩托车的前轮已经别在了自行车的后轮上。随即有股巨大的冲劲撞在了女孩身上。女孩“啊”的一声惊呼,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一时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悠悠醒转。她首先感到面颊处传来一阵彻骨的寒意,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正面朝下俯趴在一片冰冷的水泥地上。女孩动了动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身躯沉重无比,且右肩处疼痛难忍。她“嗯”的一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忽然有一双大手从身后摸到了女孩腰间。女孩一惊,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个人正跨坐在自己的臀部,难怪身躯会如此沉重。她慌忙问了句:“谁啊?你要干吗?”
那人并不答话,只顾撩起女孩的毛衣往上方推去。女孩愈发惊恐,想要挣扎却又无力。毛衣很快被推到了背部,腰间光洁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顿时泛起一片鸡皮疙瘩。女孩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遭到那个摩托男子的暗算。这时她又看见自己的校服外套已被扔在一边,肯定是昏迷时被那人脱下的。她心中又急又怕,眼泪已止不住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