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只点了一下人数,将同学们列成方队,然后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又让他们做了一些伸展运动,就说可以自由活动了,但也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但家明还是很开心,去器材室借了篮球,查梧没想到篮球也可以借,查梧还在器材室里看到了足球,羽毛球,乒乓球……种类之多,若不是家明在一边备注,他怎么也认不全。不过,学校收藏了如此多的玩乐工具,难道是支持学生玩乐吗,但又为何要将球场的门锁起来?
天黑的时候,查梧想回去了,他以为家明应该也要回家了,但是家明带他去学校食堂吃饭,半点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原来家明他们还要上晚自习,查梧问他们为什么晚上还要上课,家明说这样就可以多学一点时间,然后把考试考好,就可以上一个重点高中了。查梧想起共先生的入学测试,不再言语,课间的时候,查梧问家明将来有什么打算,家明说还没有想好,目前就想好好学习,然后上重点高中,考上高中,就努力学习上一个好大学,查梧问大学以后呢,家明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说那就想不到了。
家明问查梧呢,查梧说好好侍奉双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家明闻言都惊了,说你才这么大就想到要讨老婆了?查梧反驳道,已经不算小了,况且这些不都是人伦纲常吗?又反问家明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半点都没提到双亲,岂不是有违孝道吗?家明忙道,我没有,我不是。努力读书本来就是父母的期望,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孝道吗?查梧说,那你读完书以后有想过如何奉养父母吗?家明说,读完书我才二十多,估计要面临找工作的问题,况且父母都还有养老金,暂时不用我操心。
查梧生气了,说我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这种不忠不孝之人,是我看错你了。
查梧一时激动,便跑出了学校,街市上灯光如昼,他却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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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相
半年节很快就到了,褒敷说不清楚查梧哪里变了,但就是与之前憨憨的查梧有些不同了。
但他高冷惯了,不会因为好奇就去问查梧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他心里快好奇死了。
不知道查梧会不会去畎野,应该会的吧?
这一天,褒敷一大早就醒了,平日上学也没有这么早的。换上家中为他新制的骑装,顶心胎发用牛皮做的包头束好,身后的散发都被婢女结成了一绺一绺的发辫,发尾处则坠着一滴滴水滴一样的蓝色的珠子。
褒敷本就生得好看,一双眼狭长而有神,看人时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薄唇常抿着,看起来就更薄了,鼻子倒是生的跟他娘一模一样,一样高而挺,侧面看过去不知使多少少男少女魂牵梦萦。梳头的婢女被他扫了一眼,正魂牵梦萦中,直到褒敷第三次叫她,她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褒敷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还是把它放入了怀中。
到了畎野,查梧才知原是一帮富家公子的集会,来往者都是澜州本地豪绅子弟,这帮人鲜衣怒马,披红挂绿,意气风发,行止自如,而在人群中却有一人略显卑微,定眼望去,竟是塚县县令之子朱辉。朱辉在他们面前尚且不敢放肆,这些人的身份可想而知,然而查梧并不关心这些。查梧扫了一圈,却没看到褒敷的影子,正踌躇着,却听到身后有人打马而来,那枣红色的奔驰极快,一眨眼就逼至眼前,查梧面不改色只瞧着那一马一人,他已看见,那马上之人便是褒敷。
“褒敷,”随着查梧语声落下的,是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褒敷总算及时止住了马的前行。
“你来了。”褒敷下马姿势利落,显是受过良好训练,只是他身边的马儿有些难驯,于是他一边安抚马儿,一边与查梧说话,“会骑马吗?”
查梧摇了摇头,直说不会,褒敷无所谓地道“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说毕,褒敷指了指身旁的小红马道,“你先上马。”
“我不敢,这马好像只认你是他的主人。”查梧每次一靠近褒敷,这马的鼻孔就会便他喷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喷气式飞马。
“小红虽然很傲,但再傲的马被人多骑几次也就傲不起来了,不信你试试?”褒敷说着便又翻身上了马,褒敷上马的姿势只比下马更帅。
查梧咽了口口水,道“我信……”了字还没说完,就被褒敷一把捞上了小红马,查梧刚上来,小红就开始各种摇摆,褒敷差点控制不住,不过后来小红渐渐习惯了两个人的重量,也就不扭了,查梧第一次骑马,感觉很新奇,首先眼睛的水平线就比平时高了不少,远处卑微的朱公子现在看起来就更卑微了。
褒敷带着他缓缓驱马前行,刚才褒敷驰马而至,已经惹来不少人的眼光,现下又与查梧二人并骑,其他的公子哥儿不念猜测查梧的身份,朱公子却是知道查梧的,见有人相询,便道“那是本县查秀才家的公子。”
“秀才的儿子,也来打猎?”刺史徐麟家的二儿子徐炜讥笑道,他这一笑,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敢与太守之子共乘一骑,高鼎之祸后,难道就没有礼制了吗?”
“就是就是,如此不分尊卑贵贱,就是太守之子也要注意身份才是。”一人附道。
“我倒是不知道我行事何事需要你来评判,”远远的,褒敷与查梧骑马而来,声音传入那人耳中,“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前日非要与我赌赛的何崇,怎么,赌赛不成就要恼羞成怒诋毁他人?”褒敷骑至众人身前,打量了一眼发言之人的样貌才道。
“还有你,你又叫什么名字?”褒敷马鞭指着先前讥讽查梧的人道。
“回公子,在下刘熹,字东升。家父乃江陵县县尉……”话还未说完便被褒敷打断了,“我没兴趣知道汝父是谁,我只知道你适才讥讽查梧,你可知他乃我同窗好友,你诋毁他,莫非是瞧不上我?”
“哟,难得见褒太守家的贵公子说这么多话,竟是为了一个秀才之子。”适才牵头的徐炜也策马过来道,褒敷见是他,眼睛微眯一瞬,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查梧是我好友,你给我放尊重点儿。”
“我要是不从呢,褒敷,别人怕你,我徐炜可不怕。”徐炜说这话的时候,胯下的白马被小红瞪了一眼,竟后退了一步,徐炜也被带着倒退了一步,褒敷见状当然是不客气地嘲笑对方,查梧第一次见到这样意气的褒敷,好像更喜欢他了。
徐炜老脸一红,但又想找回场子,于是便道“褒敷,你要是有本事今日就与我赌赛射猎,赌谁在规定时间内射的猎物更多,我若输了,便将汉县的十间商铺给你,你若输了,就把江夏的祖宅给我,你敢不敢比?”徐炜跟褒敷私下不合许久,徐炜最知道如何激怒褒敷,褒敷闻言,“赌就赌,有什么不敢,但我不要你的铺子,你若输了,就给查梧赔礼道歉,以后见到查梧行揖让之礼。”
徐炜怒道“让我向他行礼,他配吗?”
褒敷怒气值积蓄中,何崇却在一旁劝徐炜答应,他未必是为徐炜,不过这二人相斗,于他又没坏处。于是在大家的见证下,赌赛开始了。
查梧本想劝褒敷道,“别被他坑了。”
褒敷却很有自信地道,“放心,你且看我如何胜他。”
二人同时入林,胯下良驹奔驰,二人都在迫切地寻找猎物,忽然,前方山林似乎有耸动之声,褒敷策马向那处奔去,与徐炜顿时拉开距离。
“嗖”的一声,褒敷已射中一只奔跑的小鹿。
徐炜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策马超另一边驰去。
褒敷继续深入,不小心走过路过野鸡野兔皆折于他箭下。
忽听前方山林有些响动,十分异常。褒敷当即拉弓引箭,只等那物蹿出,孰料箭刚离弦,褒敷却发现了不对,连忙再射一箭欲将前面那只箭射偏,第二支箭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只是前面那支箭太快了,还是没有追上。
褒敷心道不好,这荒山野林之中怎会有人出没,只是终究是他射到了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当即策马奔至近前,近看之下,才知是个粉衣女子,梳着双鬟辫,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还在呻吟着向前爬动。褒敷下马查探,只见她除了箭伤,身上还有许多其他伤口,衣服上有许多破损的地方,脸上也有伤,还有许多灰,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山上摔下来的。只听得她已气息微弱,口中念着什么“黄丧,泥还记得大明湖畔的侠鱼河嘛?”说完,该女子便倒地不起,褒敷探了探鼻息,好像已经没救了,褒敷心中一痛,决定将其就地掩埋,他这时心乱如麻,没意识到此举已经犯法……
褒敷心中有说不出的烦躁,他此时心中懊悔,若是坦坦荡荡地将那女子带出来,给她寻一处好地安葬了,纵然要上公堂,总好过内心煎熬。只是现下已然将她埋了,再回去是如何也说不清的……况且还有徐炜。
他不能输!
徐炜这次丢脸丢大发了,他以一箭之差,被迫朝查梧赔了礼道了歉。据朱公子后来回忆,那脸色只比地上的苔更青。
但褒敷的慌乱,还是被查梧看在了眼中,待这些公子哥儿都散了,他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褒敷抿唇,并不言语。
查梧催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褒敷方将事情道来,查梧听到褒敷杀人埋尸,面容瞬间沉肃下来,道:带我去埋尸的地点。
褒敷不从。
查梧一拳将他击倒在地,褒敷如玉的面颊上显出一片红痕。
这是查梧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火,他平素温吞惯了,大家都以为他是这种性子,只有褒敷知道他不是。
查梧并不温吞,他只是天生有一种钝感,反应很慢,但却不是蠢,为人厚道不过是他心中根本不计较。查梧对一些同学间的龃龉根本就不在乎,他跟他不一样,褒敷是那种面上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在意得要死那种人,查梧是真的面上不在意,心里更不当一回事儿。
褒敷起先一直不明白查梧为什么一定要厚着脸皮接近他,直到他那次听到查梧在课堂上当众夸他好看。他从小便知道自己生得好,托他早逝母亲的福。只是他平素自我惯了,很少有人愿意主动与他交朋友,他也不屑与那些庸人俗子交游,故而从小到大都是独身一人。他没想到,世上还有查梧这样的人,因为他的皮相,而接近他。褒敷一开始心中是抵触的,觉得查梧未免将他看得太浅薄,后来却发现查梧就是那种很纯粹的人,纯粹到有些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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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剧终
褒敷并不是纯粹的人,他之前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跟查梧这种直性子的人做朋友。
他本来也无意与他相交,但这个人偏要黏上来,赶都赶不走,只要他稍微给他一点好脸色,这人就又会鼓起劲来。他以为他是谄谀,但他却是真心想跟他交朋友。他会每天坚持跟他打招呼,也会给他带他新做的点心,查梧做的点心的确不错,如褒敷这种嘴巴挑剔的人也很难找出毛病,但他不想让查梧知道,于是就说他不爱吃甜的,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耽于甜食,褒敷自我解释着,查梧沉思了一会儿便道,那下次我做一种辣的零食给你。
褒敷是有些吃惊的,还有辣的点心吗?但褒敷话到嘴边还是住了口,他只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想查梧却是个迎难而上越战越勇的boy。
于是,褒敷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真的吃到了辣味的点心,那点心其实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犷,但不知怎的,就有些诱人品尝的意味在里面,褒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尝了一块,那滋味,饶是褒敷再最硬也没有办法说这个不好吃,甚至外貌都不足以成为批判它的标准。
查梧见褒敷没有说话,还以为他不喜欢,正思索着下次难道要做一个酸的吗?不知奉先习不习惯。却见褒敷又吃了一块,心下便安!
果然奉先很喜欢他做的辣条!
家明说,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抗辣条的魅力。
查梧是不信的,直到家明带他尝了一口。
真香!
果然,褒敷就被查梧的一盘辣条给折服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他红艳艳的嘴唇已经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内心。
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征服他的胃,家明之言,诚不欺我也!
褒敷与查梧心领神会,但两人中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着,查梧没感觉到,褒敷却明白是什么,所以当刘熹嘲讽查梧的身份时,他愤怒了。查梧居然还劝他不必在意,任他们去吧,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给他出气,这个笨蛋!
褒敷将这气转移到赌赛上,他要让徐炜给查梧道歉,只是他没想到,一时意气,竟然错手伤人。
而慌乱之中又做了错误的决定,不能一错再错了。
“我带你去。”二人沉默地策马入林,山林险恶,褒敷为查梧绕开乱枝。
不一会儿到了埋尸的地点,褒敷将马牵至一旁,便对查梧道,就是在这儿,此时天色近晚,褒敷随身掏出了一个火折,火光刚现,却听查梧道“不对劲。”
“怎么?”褒敷奇道。
“这里的土层是向外翻的。”查梧回道,忙蹲下身来挖掘,褒敷止住了他,掏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一出鞘便见其锋锐,刃身与握柄相连之处,点缀了一颗宝石,火光中湛出幽幽紫光。
“用这个来翻吧,”褒敷道,查梧道“你用吧,”说着仍用手去掘土,褒敷忽然将刀递到了他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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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森林
查梧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褒敷拿着匕首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给我住手。”
查梧沉默地望了他的匕首一眼,“若你因此事而下狱,我会陪你。”本来此事就是因他而起,若是当时他拦下了褒敷,就不会成现在这个局面,想到这里查梧心中实在不安。
两人对视,皆内心复杂,身旁的树丛中却突然发出响动,两人刚开始都以为是野兽,谁知却传来了一阵人的呼吸声。
“你不要过来啊——”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查梧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边。”
两人急奔过去,却只看到一片衣角,和被践踏过的短棘草丛。
“刚刚分明有人在这里——”褒敷道。查梧也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林中却刮起了一阵幽冷的风,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但更诡异的还是随着这阵风同时起来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声音在林子里回荡,格外地令褒敷感到害怕……
“别怕,”查梧握住褒敷颤抖的手安慰道,“我们有两个人,鬼只有一个,她肯定打不赢我们。”
褒敷:……
“你害得我好惨啊——”回声buff加成下,音波攻击×150%
这叫声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让人猝不及防——
褒敷初听的确害怕,但到了后来,他却是豁出去了,“是我一人之错,你要杀要剐,就冲我一个人来吧!”
褒敷大声对着林子的四周叫道,他连叫了三遍,那凄凄惨惨的叫声却消失了,褒敷感到奇怪,正准备再叫几声“你出来啊!”查梧却说道“也许这个鬼已经走了,她说不定见到你诚心悔过,就原谅你了。”
褒敷却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查梧道“我有预感,她一定是人,或许她还没死,刚才躲在树丛之中吓我们。”
查梧还未接话,褒敷就道,“不信我们就挖开埋尸地点来看看,那里肯定没有人了。”
“你不要执迷不悟了……”褒敷却不管他,自顾自地挖了起来,查梧也便跟着挖了,褒敷此时一心想知道坑洞中中究竟有没有人,也顾不上许多了,将洞往下掘了两三尺,褒敷眼中忽然落下一滴泪来,他自揩去,才对查梧说道“果然没有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褒敷低低地重复此语,他抓着查梧的肩膀,双目之中除了庆幸,更多的是茫然,查梧的肩被他摄住,一时动弹不得。
夜,渐黑了,月色在长林树梢的掩映下更显得深沉。
林中不时有饥饿的狼预订他们的晚餐,而时不时的,还有一两声低低的虎啸,发出朕即将微服出巡的诏令。
查梧此时比褒敷害怕极了,他颤抖得似狂风中摇摆的柳树的身子终于让褒敷清醒过来,他放开了查梧,两人骑上一旁快要陷入沉睡的小红,飞快出了树林。
但小红惺忪的睡眼中闪过的一丝绿光却无人看见。
褒敷骑着骑着,就感到一丝不妙,道路两旁的树太相似了,而他脑中所记的方位却并非如此,这个方向行走百步应当有一个岔路口才对,为什么不见了。
正如是想着,褒敷却发现前方的路一点点逼近,竟是一片深渊,褒敷立时拉住马缰,小红前蹄已经踏出,褒敷忙使出全身力气来调转马头,坐在褒敷身后的查梧吓死了,下意识地就抱住了褒敷的上半身。
然而更不妙的事情还在后头,褒敷转过身来才发现后路也在一寸寸消失,“查梧,我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二字还未出口,身体忽而失去重心,原来小红所站的土地也陷落了,查梧在褒敷身后不明所以,听到褒敷的话,身子也随着“褒敷,你不是不信鬼……吗?”一起陷落了。
二人不知下落了多久,意识都快渐渐模糊之际,忽然,身子有了附着点,只是眼前还是很黑,“褒敷,褒敷——”
“我在这里…”查梧闻言,便朝声音的方位走去,越走越觉周围寂静无声,查梧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仍往那处走去。
不备之下,便走入了一个法阵之中,查梧并不清楚什么法阵,只他见到了褒敷,才发现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羽冠的秀士,查梧看不清他的容颜,只那秀士招他过来,查梧没注意到褒敷的神色有异,便走了进去,待他走到褒敷身边,那白衣人却又消失不见了。这时查梧才发现他们已被困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中,褒敷此时终于能够说话,他方才道“刚才我一醒来就听到你在叫我,谁知我话未说完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控制住了,”
“我知道,是那个白衣人,”查梧想起来刚刚看到的那个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