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翘盯着他,没有慌乱和恐惧,只是目不转睛地专注看着。
祝秋亭话头一顿,枪口晃一晃,笑着耸了耸肩:“就那么一说。”
纪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说:“这样啊……”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纪翘笑了笑,斜靠在窗上,下巴微昂起来,正对着黑色枪口。
但她手臂不小心碰到按钮,窗户稍微落了点下来,海风强劲的涌进,发丝被吹起,声线却慵懒的像调情。
“我叫纪翘,你呢?”
“我没改过名字,只是不姓祝。”
祝秋亭沉默几秒后,给了她答案的同时,也扣下了扳机。
黑暗来袭前的最后一秒,纪翘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好。
挺好。
纪钺从前完全没有文艺细胞,整天风里来雨里去,闲时却喜欢上背诗,逼着中学的她也一起课外加餐。
她背的不情不愿,大部分却也进了脑子。
第一次知道他时,纪翘莫名就想起背过的止庵。当时没有见过他,她就觉得,单是名字,便挺好了。
杖藜不到闲亭上,恐有秋声在树头。①
秋亭。
*
据说对付边境跑毒的人,有种杀鸡儆猴的法子。他们这类人,敢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做事,端的就是不怕死。被条子捉住,比被仇家捉住要好上万倍。何况赚的钱大部分寄回家里,盖了楼亮了威风,法律又只杀他一个,也不会连坐家里人。但只要扭送他们回老巢,当着面,把他努力’奋斗’的成果炸毁,效果通常不错。人心气一塌,该说的不该说的,总会说的。
J.R在金三角的主要厂区在果敢,总负责人叫杨家强,台南人。最近也体会了把这滋味。
不过他倒霉了些。对方除了把他家解体了,顺便也把他的事业解体了,主要制毒设备集中在两个厂子都发生了爆炸意外,六个在生产链上的人身亡。
这消息吴扉第一时间告诉了Jason。不过他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本来穿着浴袍窝在沙发里喝酒,吴扉说完,他换了个姿势,望着落地窗外汩汩的江水,饶有兴趣地问道:“维港好看,还是这里好看?”
总统套房的景色怎么可能不好,但现在是看景的时候吗?
吴扉僵着一张脸:“……都,还行。”
Jason晃了晃酒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那什么表情?没了就再建啊。不过,姓杨的不用留了。”
吴扉不敢相信他是这个反应,但服从这个男人的惯性早已经融入血液。
只能礼貌问道:“就这样?他一而再再而三——”
Jason:“但他一直这样啊。”
男人笑得眼微眯起来:“他不止解决了杨家强所有后路,他把最近娶的人也解决了。”
吴扉:“……”
Jason抿了口酒液,心旷神怡地望着远方。过了许久,轻声道:“他离开太久,也该回来了。”
“完美的赝品,要有真品在,才有存在的价值。”
吴扉能看出来,提到’那个女的’以后,Jason心情都好了不少。
退出房间时,他有点很轻微的恍惚。
跟祝秋亭打交道以来,他认为纪翘算是那人的弱点和突破口,一旦撕裂这个口子,就能抓住他的命脉。
但他完全走眼了。
一估错了祝秋亭,为了自身利益,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二估错了Jason,他这次回国,似乎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拉拢。
Jason确实挺愉快,不过跟纪翘无关。换做陈翘李翘也是一样,他确定了一件事:祝秋亭本质并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的人才适合做一个完美的搭档,有利益驱动力才适合当他逞心如意的狗。
纪翘也许还有取悦他的价值,但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更何况还跟条子有关系,那点过往大概率已经被苏校或其他属下发现了。这事传到底下,祝秋亭现在的位子也别想坐了。让一个有杀心的女人待在身边,对外祝氏股票得跳水,对内祝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他坚持不处理纪翘,Jason不介意用孟了奚作饵,把她引过来。到时候,她离开的过程恐怕会比较煎熬。
但祝秋亭这次没有手软。对于这点,Jason非常满意。
剩下的唯一麻烦,就是找到瞿辉耀了。
毕竟,祝秋亭对于找他把柄这件事,似乎格外的感兴趣。
*
祝氏合作的公司总觉得,他们最近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气压,但看看股价和财务状况,也没什么大的异常。
只有公司内部的人,知道问题出在哪。
苏校最近情绪非常不对。
接连开了三位高管,只要在公司坐镇,整个人阴沉的像快要原地爆炸。
过了快一周,忽然上了娱乐八卦头条的男人让大家恍然大悟——万能苏总解决不了的事和人,还能是谁?
在夜场跟美女喝酒,没什么稀奇的。
老板跟美女喝酒,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祝氏刚结婚不久的老板被拍,妻子也明显不在,这就很有什么了。
第一个抓到照片和视频的记者,被奖励了。
他认为自己应得的。
当时手机摄像还没悄么声摁下去,氤氲迷幻灯色下,纸醉金迷中倚坐的男人懒懒掀了掀眼皮,似乎透过了无数身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准确地望进他镜头里。
那道目光望得他背上冷汗冒起,勉强稳住了心神,才继续下去。
而且他还有个惊天独家,并没有爆出来。
当时他跟着祝秋亭,男人去了二楼室外天台吹风,烟还没点上,就被人拦下了。
对方叫周舟,称自己是警察,简短自证后,冷着面孔单刀直入:“祝总,有点事想问您。”
“请问,您的妻子纪翘,现在人在哪里”
祝秋亭修长手指夹着烟,还没来得及打火。
闻言他眉头微挑,盯了周舟几秒,忽地笑了:“我能问下,周警官是以什么立场发问吗?警察,正义路人,还是受她帮忙的……朋友?”
周舟磨了磨后槽牙,声调不高,语气里满是对这种道德败坏男人的不齿与鄙视:“祝总,您既然已经结了婚,就请对家庭负起责任。就算外面的女人再漂亮,这种行为也是——”
祝秋亭拢了把风,火光一闪把烟点燃,直接截断了他话头。
“说这话,周警官不觉得可笑吗?”
周舟怒目而视:“你?!”
祝秋亭转身,靠着栏杆,低头吸了口烟,声调懒散到有些性感,如果周舟是女的,甚至会以为这男人在他妈调情。
“刚刚你也从下面上来的。那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你觉得,哪一个比她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明?德祥《秋亭》
☆、【五十八】
【61】
对于周舟这种生长轨迹正常的人来说,一个人类的脸皮厚度上限基本就是纪翘。
是他错了。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傻逼之外有傻逼。
祝秋亭根本没有管他什么反应,上句话音没落,下句已经好整以暇地砸到他脸上:“没记错的话,周警官,你受伤那阵子,没敢去医院,住处和护工是她找的吧?”
“做人呢,”祝秋亭微微一笑:“要讲点儿良心。”
周舟站在原地,脸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怒火如果能杀人,祝秋亭已经挫骨扬灰了。
“我们虽然是夫妻,但也不会每个小时都跟对方报备行踪。”
祝秋亭说:“我很忙。”
周舟:……
他出过意外,但不敢让上司知道,那时就是在调查祝秋亭,却被一伙人绑架打伤了。最后瞿然帮他托人在呈海路找了休养的地方,那人刚好就是纪翘。
他养伤那段时间,跟纪翘来往还算紧密。
周舟每天除了瞿然也没其他人能交流,有事没事给纪翘发短信,报自己位置。
频率,大概就是一小时一次吧。
周舟知道,从他嘴里不可能套出任何话了。
他甩手走人,却在临下楼前被叫住。
“周、舟?”
祝秋亭大概是在确认他名字,见周舟没回头,也没否认,道:“你不适合做警察。”
当晚,周舟拉瞿然去大排档吃烤串喝酒,瞿然负责烤串他负责酒。
周舟的眼睛很圆,长得确实显小,他平时都会故意眯显得凶一点成熟一点。
现在也不眯了,睁大眼睛边喝边喃喃自语:“一颗心可以碎两次吗?”
瞿然恨不得跟每一个路过的人解释,他不认识他。
“等纪翘再出现,我一定要问清楚,”周舟喝的脸都红了,话里话外听着都很委屈:“我怎么不适合了?!”
“还有!!她帮忙就帮忙,过后干嘛装作不认识也不联系?!”
——咣!
人摔地上了。
周围食客都侧目,瞿然赶紧把他扶正:“我都忘问你了,你去查了没啊,她人最近在哪里?”
不提还好,一提周舟火更大:“谁知道啊!就闷、闷在家里呗!!外面都把她看成什么了,她也不知道管管那混蛋……”
瞿然皱了皱眉。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但现在也没有确切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