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黎幺在Jason哥伦比亚的老巢摸索了一遍,得出两个结论:真他妈是个老狐狸,光逃生出口,每幢都有,不止一个。二是,纪翘的预判准了,带他指纹的那份文件,真的藏在酒窖内。
纪翘:“他们的消息,还是他的消息?”
撒谎是黎幺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大可以随口搪塞,但纪翘这么一问,他却很难开口。
国内的情况,恐怕得比他们这边还要一片狼藉,祝秋亭那才会一个电话都没有。他们这次出来的这么容易,安保整个系统跟半瘫了一样,庄园混乱的要命了,听说都去麦德林的制造厂支援了。
这里可是有她。
黎幺的信心也不够了,说话气势都散了:“回去看吧。”他看了眼纪翘怀里的玻璃框:“你要把那个给我吗?我在装箱。”
纪翘低头看了看,嗯了一声。
递给他的当口,纪翘道:“还有个事。”
黎幺拉开箱子:“怎么?看上这里的帅哥了?这片的人,要么自己吸,要么制,要么卖,一生跟毒品缠缠绵绵,慎重点。”
纪翘:“我托Richard帮了个忙,他们这段时间,不是刚好挺乱吗,基本全去东边了,我就让他帮我消个地方,有点儿碍眼。”
黎幺拉链子的手一顿:“……”
“消的意思是?”
纪翘:“从地图上抹掉。”
黎幺:“……我阻止你你会听吗?”
纪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得多出一笔钱,大概70个,我手头上没那么多现金流了,只给他交了一半,你那边……”
黎幺虽然花天酒地造的多,但也会理财,手头比她要活。
不过合着她也不是来问意见的,黎幺头都大了,手一挥:“去去去边去,烦死了!”
纪翘:“行,我回去马上还你,利息按1.5个点给,不会亏你的。”
她说完回房,快要转弯时,听见黎幺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利息就不用了,你们办酒的时候,我就不交份子了,OK?”
纪翘站在阴影处,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
“Deal(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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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显示,雨天要持续一周。
飞机落地的时候,却是难得的艳阳天。云层薄而明亮的飘在天上,天也是澄蓝。
黎幺下飞机的时候,看了眼最上面的信息,笑了下:“哎,不用叫车了,有人会来接我们。”
纪翘回头:“谁?”
黎幺:“不是他,我一个朋友。他哪有时间啊现在,你最近也躲好点,让Jason那边发现你活蹦乱跳,他也不用继续待了,等于自爆……”
注意到纪翘的眼神,黎幺自知失言,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换一般人肯定不行。他……你比我更清楚。”
接机人是黎幺的朋友,很多年不见了。自从他跟着祝秋亭进了这个局,很多人都被迫断了联系。这个算是例外,对方是负责前期收集信息的工作人员,祝秋亭闭关训练那段时间,他可以把控细节,也算是清楚大部分环节的人。
“老方,以前的酒友。”
黎幺勉强压住兴奋,见到人先拍了拍他肩膀,给纪翘介绍,具体的没多说。“纪翘,呃,是……”
黎幺卡在介绍她这一步上。
纪翘:“……”
纪翘:“……你要不,看下你朋友。”
她拄着拐杖,勉强单脚站立着,用手肘捅了下黎幺,他是兴奋,过于兴奋了,压根没注意到对方情绪不对。
老方长得很周正,头发剪得很短,能看出来一身的疲惫,眼圈也是通红,但被死死的压在眼眶里。
黎幺这才注意到,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走。去车上说。”
纪翘指了指不远处的厕所:“你们先聊,我等会儿——”
“他不会有告别仪式。”
老方盯着黎幺,语气很轻,却像费劲了全身力气,才能完整说完这八个字。
黎幺蹙眉,太久没听到这个词,陌生到几乎觉得有些荒诞的好笑:“告什么——”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牺牲的人都会有,牺牲的人才会有。
“你他妈说什么,说清楚点。”
黎幺眼神阴郁,语调也冷了下来。
老方没有看他,只盯着他们的行李看,或者说只是找个地方死死盯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手指温度冰凉。
“方先生,”对方语气非常冷静:“你慢慢想,组织好语言再说。别在这儿。”
纪翘拿拐杖敲了下双眼冒火的黎幺:“行李。”
车开上了高速,到达目的地之前,方余已经把一切勉强说清楚了。
既然抓不到他动过手的把柄,证据链不完整,那就让他亲手犯一次罪。Jason当时在等一个大单完成,尾货应该是吴扉和麦德林的人一起负责,但他让祝秋亭替了吴扉的位置。他们之间的信任打破过一次,要想拼起来,得靠一次次的利益交错,血与火中再拼凑,没有十次八次他都不会完全相信,祝秋亭心甘情愿的回了头。祝秋亭确实回了头,只不过,是在Jason山边的别墅里,他靠在能看清山林景色的地方,捅破了一切。
周围埋伏着的Jason手下,早就替换成了特警。
最后谁也没抓住他。在朝祝秋亭开枪后,他启动了别墅的□□。只有Jason自己知道的,每栋住宅都会留下的东西。
“当时我在频道里,”老方苦笑了下,比哭还难看:“他靠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说,每多说一句,灰狼都觉得他是脑子搭错了。最后阿秦他们被看见了……灰狼这辈子没有发过疯,那天真是眼看着疯了。”
“我这几天睡不着,就一直想,是不是非得同归于尽。可灰狼那个性格,被抓了也会想办法脱罪,到时候一个环节出差错,死刑改死缓,死缓改有期。没法接受的,只有这一件事。他可以接受秋亭是他的敌人,只是永远不会接受自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错的彻底。要他承认输了,他死也不会认。”
“司机,”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了。
“麻烦停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上看了眼后座,又转头观察了下方余的神情,才道:“这里是高速,要不您——”
纪翘:“下高速。”
黎幺接着她话头,直接道:“老方,下去。”
黑色轿车在第一个路口停下,纪翘甩门就走。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后备箱里翻出行李,侧面方格处拿了个标本框出来。
方余本来想拉住人劝一劝,看到纪翘取的东西,傻了,无措地看向黎幺。
黎幺正低头给烟点火:“人家的东西,打过报告的。”
纪翘取完,走到方余面前:“我有最后一个问题,确认一下。”
老方:“你……你说。”
纪翘:“人没了,这事你确定吗?一点都没留?”
黎幺也跟着纪翘看向老方。
“确定,这,我们当时已经封山了,爆炸前就封了,”方余苦笑:“肯定在找,前两天的事,人体组织还在收集。”
纪翘啊了一声,笑了笑。
“提前就封了,听你说的,特警这边也没有伤亡,真没人料到他想怎么做吗?他是专业搞献祭的,一切就理所应当了吗?”
纪翘说完这一句,笑容撑不住了,眼里很淡:“我不想再看见你。后会无期。”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余望着她背影,说不出来的憋屈:“我,我理解她心情,她这个态度也太……”
黎幺靠在车身上,吸了很深的一口,定定地望着远的像望不到尽头的林荫路:“你知道祝秋亭什么人。”
“你跟我,加起来,脑子也不一定有他够用。他看上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
黎幺伸手,虚点了下没走多远的纪翘。
“比他更聪明,比他更会演,比他更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事我一直在想,她能猜出来多少,待在跟灰狼那么像的人身边,不怀疑不担心,有可能吗?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一开始,一开始就能认定这个。再多假的都不会扰乱她。她等的就是结束这一天,他们都可以不用再向对方说谎了。你知道这次回来之前,她拿到了父亲的遗物,但精神还行,也没崩溃,就是靠这个撑的。现在让她怎么办?”
方余张了张嘴,神色黯淡:“认识他的不止你,我也……”
黎幺很轻地牵了牵嘴角:“你什么都不知道?像她说的,他要做什么,你和上面那些人,一点也猜不到吗?只是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反正只用牺牲他一个。剩下的党羽群狼无首,都好解决,银三角那边我又刚才过去开完前阵,地形情况也摸完了,国际刑警那边找个由头介入,皆大欢喜,不是吗?”
黎幺最后吸了口烟,抬手扔到垃圾桶里,声音淡了很多:“老方,如果不是找到他的痕迹,最近你也别找我了。”
“哎——”
老方喊住他,挫败又低落:“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个,我不好意思见人姑娘了,你到时候转交吧。他拜托我的事情,就这一件。”
黎幺在道路尽头找到了她,也没多留,就戳了戳她肩,把信封递过去。
“他给你的。”
纪翘头从膝盖里抬起,直直地看着黎幺。
黎幺:“不是人,是……之前留的。”
她暗藏期待的眼神像刀一样能伤人。
纪翘垂眼望着路灯照着的地面,没接信。
“孩子能安顿好吗?”
黎幺:“祝缃?啊,你放心。”
纪翘:“我不放心。她夏令营也快回来了,如果就送福利院的话,不如让我带。”
黎幺烦躁来回踱步,又走到她跟前:“不是,纪翘,你能不能给点属于人类的反应?你要哭要闹,要发泄要花钱,都行,你……”
纪翘捏着那封信,双手搭在膝上,晃了晃小臂,信差点掉在地上。
“给谁看?”
“你先走吧。给我点空间行吗?”
黎幺:“可以,你保证你不会做傻事,把老方抓回来,掐死泄愤什么的。”
纪翘没说话,她已经失去了回复任何话语的力气。
黎幺转身走了以后,在快消失的地方,回头看了眼她,看见纪翘靠着棵大树,头在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