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问完,就听见祝秋亭应了:“嗯。”
也不知道天生还是后天,光看他态度,仿佛永远也不会到绝境。无论事态如何,有利或不利于他,那股漫不经心,置身事外的镇定,也不知是好是坏。
林域只沉默了不到一秒,声音很快压到最低:“您不方便?”
祝秋亭跳过了这个问题:“谁找的你?”
林域:“杨家强。”
那个工厂的负责人,从人到地,都是Jason的所属。祝秋亭前段时间在缅甸,没跟他们任何人提过,自己只身去了北部的果敢。
姓杨的台湾老板制毒多年,还没被人这么明晃晃的耍过,对方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连人都分辨错,他也不用再多混了——Jason没有多做吩咐,杨家强已经使劲全身解数,想要将功补过,毕竟一家老小还在Jason手下。
祝家在缅甸的驻地被偷袭,三个负责人失踪。
林域本意也不是问那三个祝家人该怎么办,在这个地界,人失踪那一刻起,就要做好尸骨无存的准备。
林域:“我会负责善后。但这边的形势有变,Jason应该也在专注国内了,前段时间维港那批货被查了,您要不要重新考虑布局。她还要继续留着……留在身边吗?”
祝秋亭没说话,油门踩到底,车驶下了大桥,午后的光直刺人眼。
他是千方百计,匍匐前行,也必须达到目的的人。
无论成为祝秋亭之前或之后。他知道如何熬过考核,获得Jason的青睐,帮助他,成为他……毁灭他。
刀尖舔血的营生,主场永远不能放在大陆。这是祝绫当年下过的死命令,无论谁做祝家的接班人,命不可违。
Jason聪明至极,也贪心至极。他哪边都不想放弃,但在国内做事,确实风险极大。
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踏准了时间点。
祝绫三任妻子,十个孩子。遑论年轻时风花雪月春宵度到人都要昏头,有这么个野种出来,并不教人惊讶。
教人惊讶的是,他的模仿能力。
任何事物细节过一遍他眼睛,所有秘密无从遁形。
纪翘的一切也不例外。
何况他从开始就知道,她的决绝,狠心与细腻。能从当年的Jason手底下逃出生天,来年春天就摸清动向,蛰伏后偷袭了还是新人的吴扉,那次在清江附近的谈判,一行四人,只有吴扉捡回了一条命。
这样的人月把前帮了两位警察,却连瞒都懒得瞒他。
纪翘知道了多少,他没去想。
不用想也知道,在她心里,Jason和他是何种关系,压根就不知道。纪钺的事上,他们也许都参与过。知道这点就够了。
开过一段路口,天色骤然变得温柔许多。
祝秋亭给了林域答案:“厂不用留,把杨总提前拉出来,送他个礼物。隔三条街就行,弄准一点。”
隔三条街,是杨家强他家,在当地算是富丽堂皇。
连炸两次。
火看来不小。
林域沉默几秒:“好,我让黎回来办。”
黎幺的爱好之一,让他经手引爆精确度也会提升不少。
您自己小心。她不安分。
最后收线前,林域说。
祝秋亭把蓝牙取掉,随手扔开。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是舟山附近的小岛,他找了个游客少的地方,浅滩海深,海鲜不好吃,看海景日出日落是极好选择。
“怎么,担心我要你的命?”
车速慢下来,贴着护栏边开,纪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座椅角度放低了些,似笑非笑地问道。
“有时候的确想。你可能不太清楚,祝秋亭,”纪翘摸出自己那瓶水,指甲在瓶盖上轻敲着画圈,叫他的名字时,声音很轻:“看着别人离开你,看多了,觉得能活着,也怪没意思的。”
祝秋亭好像没听见,只是往前开。
纪翘见他没答,也不介意,把车里音乐音量拧大了些,本来就是连着她手机蓝牙。
正好放到一首歌的一半。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
今生的暖意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
……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分开也像同渡过——”①
忽然间,车子急刹,在道路尽头停了下来。海平面一望无际,就在眼前。
纪翘却无心欣赏。
他拉了手刹,右手扣住副驾驶椅背,冷不丁俯下身来,吻住了她。
这个吮吻并不深,但是很漫长,他耐心极了。
不知为什么,余光扫到暮色四合的海景,想起很早很早以前,有学弟给她写过的情书。当时她拿回家,拜读到某一句笑的前仰后合,太幼稚了,幼稚的狗屁不通。
现在却觉得,不无道理。
那一句说,我的心上人,给星星都加温。
作者有话要说: 张国荣:共同渡过
☆、【五十七】
【60】
吻是情人能轻易挥霍的温柔,回报性极高。
通常来说,如果纪翘愿意回应,她完全可以被划到吻技高的分类里。没有其他,唯手熟尔。
但他们做了那么多次,心无旁骛的亲吻次数并不多。
永远是他在黑暗里追逐,她似有若无的躲避。
纪翘难得主动还回去。
是个无关□□的吻,触感热度与心跳并行,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吻从绵长变疯狂,他们谁也不打算放过对方,只顾着交换杀意、爱意与永恒。
直到祝秋亭的手无意识的从背上滑下,落在她腰间。
落下之前,被她扣住了手腕。
今天要来海边,纪翘穿得非常轻便,短袖外套一件挡风的长薄衫,黑牛仔裤。
裤腰窄,她没扣枪套,他根本不用碰就知道是什么。
纪翘身上总带着枪,睡觉也不会少。这个习惯还是从他那里过渡过去的。
“别动了。”
纪翘稍稍离开他一些,红唇翕动。接吻也耗体力,她声线不太稳。“我不习惯。”
武器被抽走,让她感觉很不好。
“今天只有我们。”
祝秋亭左手没进她发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眼角,声音低了些:“你也带着?”
纪翘顿了顿,轻哼一声:“你没带?”
祝秋亭:“没有。”
纪翘难得被噎,唇角不由抽动了下。
她一直倾斜着身子,还挺累。现在亲完了,便重新回副驾驶位瘫坐着,额头抵在窗上。
事到如今,纪翘冷静下来想,就算动了他,Jason真会放过孟了奚吗?她当年也对J.R抱着一丝’不能这么疯吧’的幻想。事实是,他们抓到孟景第一时间,就给他动脉注射了过量□□。
如果要捞孟了奚,真听他们的话,恐怕屁用没有。
何况,他在她出发前,提供的两个目的地之间选择了这个,或许就是天意。
另一处的海滩有J.R的人。而这里,只是她年少无知时,想跟重要的人来的地方。
“祝秋亭,我想问你个事。”
她没回头,眼里倒映着的海浪前撞后涌,在岩壁上打出浪花,不远处天色还有丝极淡的粉,在太阳掉下去之前,跟天鹅绒般的墨蓝混在一起。
“你到底叫什么?”
“我很想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祝秋亭开口。
但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带枪吗?”
他说得很轻淡,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招转移话题还挺生硬。
纪翘本来不想回答,越想却越觉得不对。
今天只有她带了吧?
等她猛然扭头时,电光火石间,腰间已然一空。
祝秋亭很少自己动手,但整个祝家身手比他好的人,纪翘还没见过。其中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不是没有被人拿枪口指过,这种情形对于她来说,可以称得上较为常见。
只是从前在她身后被保护的人,总是面前这个。这么一想,显得这一刻更魔幻了。
他的神态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漠,黑眸凝视着她,像很早以前,每一次她扭过头时看到的祝秋亭。
她很快镇静了下来,本来试着开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干,干脆又闭上了嘴。
祝秋亭没有要跟她废话的意思,说得也很简短:“覃远成给我看过个东西,你随身带的。但你没有用,我很可惜。”
纪翘唇角勾了勾,眼皮轻然一阖:“是啊,怕没到致死量,没用。不过你教过的第一条,不要心软——挺对的。”
“纪翘,”祝秋亭拉下枪栓,□□92F的声音听着很清脆:“我确实挺喜欢你。不过,也就那样了,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至于以前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