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转身走出了人海。
……
姜迎灯拎着装裙的袋子,步伐温吞往宿舍楼走,顺便看一看手机消息,正好一条短信示意她有一个快递。
姜迎灯不记得自己买过东西,走到快递柜前,扫完码,和她眼睛一般高的柜门弹开。
里面却空空荡荡。
疑心是不是快递流程走错,导致消息误发,正要将门关上,迎灯忽然想起什么,手往里面一探。
果然,格子里躺着一封信。
她急忙取出,看着信封上的字迹,是姜兆林寄来的家书没错。
姜迎灯加快了脚步,匆匆上楼。
宿舍在五楼,她登得很快,走到脚酸。喘着气往尽头的房间去,往下堪堪瞄一眼。
姜迎灯止住脚步。
熟悉的黑色轿车正停在她的宿舍楼下。
男人在车外,他倚着车门站,指尖夹一根烟,青烟在他的身前蒸腾。一早被领带束紧的领口早就松散下来,他另一只手插在裤兜,放下在工作时那样板正的一面,这样迷蒙的烟尘与晚风里,他静静站着,看着五楼的人,这般惹眼、自己又浑不在意的姿态,颇有几分二世祖的架势。
在迎灯望下来的同时,梁净词也微微眯起眼觑着她。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片郁郁蒸蒸的树影对望了十几秒。
她忐忑地拨出电话。
他同时举起手机。
姜迎灯:“你怎么还在呢?”
梁净词缓缓地“嗯?”了一声,分明听清了她的意思,但他慢吞吞地发出一个疑问音节,只在端详,在思考。
他不答反问:“裙子试了吗?”
她说:“还没有。”
姜迎灯手伏在护栏,帽子被一阵急风吹掉,她瞧一眼地上,却没急着去捡。问他:“你有话要说?”
“没,”梁净词抽了一口烟,说,“再看看你。”
“……”听着他沉哑的声线,看着不远不近那双含糊的眼。她呼吸放慢,手心涌出一点密集的汗水,好像真的得了一种听他说什么都会脸红的病。
梁净词侧身,往垃圾桶里掸一下灰,说:“奶茶没拿走。”
姜迎灯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只有装衣服和腰带的塑料袋子,奶茶被落在他的车上,她忙说:“那你等一下,我现在下来。”
然而正要迈步回头,姜迎灯又听见梁净词说了句:“不用了,我喝了。”
她愣住:“什么?”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喝了……?”
他轻浅一笑:“你再买一杯吧。”
说完,将那节短短的烟蒂丢进垃圾桶,“走了。”
第6章 C05
要如何注解他的一言一行?
喝掉了她剩下的那半杯奶茶?真的假的。
姜迎灯托着腮,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信摊在桌面,她没立刻拆开。意识好像正在跟着某人的车走远。
直到窗户缝隙的妖风钻进来,把脆薄的纸片掀翻,信封滚了两圈,在迎灯的手掌之下,啪的一下被固在桌沿。
她慢吞吞地将信封拆开,扯出纸片,看到姜兆林满满当当的字迹。
大概是为了让她放心,爸爸在信笺里通篇赞誉梁净词。
说他品性佳,知世故不世故,待人还有赤诚之心。
说梁净词这个人,就像中国的古钱币,外圆内方,为人恭谨温良,又不失自己的刚正与原则。
说爸爸把你交给他,不说百分百,能放下九成的操心事。
最后又说,要和小朱阿姨和睦相处,她也是苦命人。
——小朱阿姨是迎灯的继母。
姜迎灯拎着信纸,通读两遍,百感交集。
“迎灯,洗澡咯!”
许曦文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催促。
姜迎灯揉一揉眼,慌乱地收整好信件,“来了。”
她拎着换洗衣服,心思稠密地跟在她们身后。
没料到,洗澡遇到不幸,军训基地的澡堂是集体式,连隔间也没有,人跟人挤做一堆,坦诚相见。
姜迎灯拎着澡盆,目瞪口呆,慌乱无措,头一回见这样的阵仗,她见缝插针地找到角落一个空的花洒,速速搓了搓身子,冲了一把,赶紧撤退。
到了逼仄的更衣室,柜子前,两位室友聊起私密话题。
“我的妈,你这哪有c啊,罩杯都是空的吧。”
“你都没迎灯大,她还有沟。”
迎灯一愣,背过身去,紧急穿衣。
打仗似的夜里,仓促地洗完澡,回到住处。迎灯洗好衣服,吹好头发,爬到上铺,钻进被窝,准备享受一下安逸的自处时光。
她打开手机。
L给她发了一个红包,上面写着:奶茶。
姜迎灯咧嘴一笑,没有领走红包。她心血来潮,鼓起勇气给他拨了一通电话。
嘟了三四声之后,梁净词接通电话。他那端很安静,问她:“怎么了?”
她说:“好可怕,这里只有大澡堂哎,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洗澡居然要光着身子在那里排队,特别多人,太尴尬了。”
没有重要的事,只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他听完一长串吐槽,淡淡地笑:“不习惯?那明天出来洗。”
“啊?”迎灯不解:“去哪里啊?”
“能去哪儿?给你开间房。”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垂眸:“还是不要了吧,军事化管理。进出很麻烦的。”
梁净词没说话,但他笑起来,是有点鲜明的溢出来的笑意,被她清晰地捕捉到。迎灯有些窘迫,不禁问:“你笑什么?”
他揶揄道:“笑你怎么会这么乖。”
“……”
这一回她的脸色红得很漫长,姜迎灯轻咬着唇瓣,在挂断电话前,欲言又止道:“那个……”
“嗯?”
“就是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提,让我找男友的事情啊?”很简单一句话,被她讲得破碎又温吞,声音减弱下去。
沉吟少顷,梁净词说:“怕你读书读傻了。”
她不响,随后慢慢地嗯了一声,“知道了。那没别的事,就挂了。”
“行,挂吧。”
蜷进被窝,姜迎灯准备看会儿动漫。她最近在林好的安利下入了动漫坑,还因此研习起了日语jsg。
看了不足十分钟,梁净词的消息忽然弹出来,三个字:裙子呢?
姜迎灯这才赫然想起,忙忙碌碌一阵倒是把要紧事忙忘了,她的新裙子还没来得及试穿。
她坐起身,但想到时间已经很晚。室友统统上床准备休息。于是她又躺下,回了他三个字:改天吧。
L:嗯。
姜迎灯盯着这个“嗯”看了会儿。
她看的是一个字,想的是很多字。他们今天在一起聊天的每一个字都值得被翻出来反复咀嚼。想他笑起来的眉眼与神色,想他不动声色的关怀,迎灯不觉弯起唇,闭上眼、一丝一缕地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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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有艳遇。
在食堂,迎灯跟许曦文手挽手在打饭。
一个男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现身她左侧,开口便问:“你叫什么?”
因为这份唐突而皱了皱眉,姜迎灯抬眸看去,惊觉是昨天唱歌的那个男孩,名叫周暮辞。她转而为笑,介绍自己:“姜迎灯。”
周暮辞也微笑:“很好听,像满眼都是光亮。”
他情商很高,说话中听。见迎灯笑起来,遂又问:“哪个jiang?”
“姜子牙的姜。”
“上古大姓,血脉很广。”
她惊喜地笑:“对,姜是大姓。”
姜迎灯看人先看眼睛。
周暮辞戴着薄薄的细框镜片,镜片的反光凌厉,但他的眼神却很柔和,眼尾低垂,像惹人怜爱的小动物。第一面时,迎灯觉得他身上那种浅淡的凛冽气质,是很难得的能够向梁净词靠近的。
而她现在变了看法,梁净词的眼眶窄而狭,撩起来看人那一下簇着慧黠的光,隐隐锋芒,好像一眼就把人看穿、看透。
周暮辞的眼神要钝很多,藏很多。
截然不同。
姜迎灯跟他闲聊:“你是哪个学院的?”
“新传,你呢。”
“文学院,中文二班。”
“好牛,是不是可以上文学巨匠的课。”
她笑说:“听过一次讲座,人挤人,挤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