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回他来找迎灯赔礼道歉,当时小宝捧着两个大西瓜,也是这副神情。时光流逝的痕迹会在孩子的身上显现,当年这小女孩儿估计也就是个初中生,如今是真成了大人。
没想到记性也还可以。
梁净词是不会体会到少女对帅哥的那种憧憬与过目不忘,只在心中想着“姐夫”这称呼倒是悦耳,于是心满意足,唇角轻扬。
“妈!姐姐带男人回来了!!是个帅哥,帅死我了!!”
裴小宝转头就把跟她妈的恩怨抛之脑后,也忘了要离家出走这茬,急急地跑回去通风报信。
姜迎灯:“……”
她尴尬地干笑一声:“她就这样。”
梁净词后脚进了门,知礼守节地微微低头,喊婶婶。
裴纹过来,“净词,好多年不见了。你倒是一点儿没变。”
梁净词上大学的时候,两人打过照面。后来又为迎灯的事电话联络过几回。
他意外地一笑:“这么些年,您对我还有印象。”
“迎灯她爸,门生虽多,格外优秀的就那么几个,掰着指头数得过来,气质出众的就更少了。谁能不记得你?”
裴纹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仪表堂堂的男人,满眼写着满意。
小宝躲在她妈身后,探出眼睛,目不转睛望着梁净词。
“叫什么名字?”把东西在柜台放下时,距离小朋友最近,梁净词压低的声音尽显友好,温柔地问她一声。
“裴小宝,小宝贝的小宝。”
他品了品,忽然想到:“和明珠异曲同工。”
又看向姜迎灯,寻求赞同:“是不是?”
小宝问:“谁是明珠?”
梁净词说:“是我们素未谋面的女儿。”
迎灯在他身后喃喃,苦不堪言地扯他衣袖:“不要说这个。”
梁净词笑着点头,配合她的沉默。
家里来个金龟婿,尽管小宝没听过太多梁净词的来历,但这磁场一看就知是有钱人家公子哥,举手投足的矜贵,把家里摆出来那些珠宝玉器的陈设都衬得烂俗黯然,下个厨房都玉树临风,柴米油盐也不给他的气宇轩昂减色,这可把小朋友给稀奇坏了,拉着迎灯不住问:“姐姐,你们真的要结婚了吗?”
裴纹抢白道:“你别在这里问东问西的,看看你那垫底的成绩,好意思跟你姐说话呢,有辱门楣!考不上大学,今后能找你姐夫这样的吗,跟隔壁村精神小伙过日子去!”
梁净词淡淡笑着,陪坐堂前,晃晃水杯,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谈感情不问来路。”
小宝笑意渐深,深以为然地猛点头。
裴纹:“那也不行,你敢找那xxx就别进我家门了!”
小宝沉痛地嚷嚷:“姐,你看她,控制欲超强,我都快窒息了!”
裴纹啧一声,又要开腔。
“一直闷头学习也不是个办法,脑子变钝了影响效率,劳逸结合很重要,”梁净词驱散了这满屋的火药味,出了个主意:“过两天元宵,我们打算出去逛一逛。小宝领路。”
被点名的小姑娘高兴地举高手:“好啊好啊!去哪儿?”
“去哪儿,”他略略思忖,“看看你姐姐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迎灯一滞,用“什么礼物?”的眼神质问他。
他回以一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梁净词开这个口,裴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终于同意放孩子一天假,准她出去放松放松。
正月十五,花市灯如昼。
裴小宝做足导游的派头,全副武装,带他们游街。
“你不知道我们那个卷子有多恐怖,去年我附加分就拿了十几分,名著我全错,考了我一个《红楼梦》里的人物,什么呀,什么晴雯麝月,我根本没看完这书,气死我了,瞎猜了一个林黛玉,简答题我第一问不会,后面全错,什么婆婆妈妈的小说,根本看不完,还没《三国》好看!”
一路上,小宝喋喋不休。
梁净词和姜迎灯倒是有闲情,看路两边挂在树梢上的彩灯。
前面的小朋友顿足。
“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呀?”
两人回神望过来。
“附加分是什么?”梁净词挺给面子地接了句,也没叫她的话掉地上。
“就是我们文科生的语文后面会有40分,比理科生卷子多出来的部分。我发现了我根本就不是学文科的料,哎,早知道当初选理科了,一点都没继承到我姐的衣钵。”
“衣钵不是这么用的——你选理科只会更烂。”姜迎灯不留情面地损了她一句。
“……”小宝一愣,气鼓鼓地噔噔走到前面。
迎园今日也挂灯。
谁的杰作,显而易见。
“礼物在哪里呀?”
姜迎灯好奇探着脑袋张望,四处张灯结彩,她悄然问道。
梁净词在门槛后面定住脚步,提醒她说:“看梁上。”
迎灯循声便抬头望,见一盏正慢腾腾旋转着的灯,整个长梁,就挂着这一盏,不大不小,灯面很明亮,玲珑剔透。
他说,“叫手艺人做了个走马灯。”
小宝眼尖,看到灯上图案:“有画哎!”
梁净词微微颔首,解释说:“是请人画的年画。”
迎灯定睛看上去,“这个画上的小女孩,是……”
他随她们一同看向灯面的画,说:“是初中时的你。”
迎灯心口一紧。
随着灯在平缓地转,梁净词不紧不慢地介绍:“这是高中的你,大学的你,这是现在的你。”
最后一幅画:“这是未来,一定会实现的一天,穿婚纱的你。”
最终一副画上,是穿上了婚纱的姜迎灯,没有发生过的场面,却被表现得惟妙惟肖。神色柔美温婉,引人无限动容。
最终,他总结陈词:“以后还会有很多,把这一排都挂满。”
姜迎灯又细心地注意到,在灯的下沿坠着一把锁。她更是满眼惊喜:“同心锁,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昨天,”他轻轻一笑,“说实话,最开始没什么想法,随便买的,没想到还能一直留着。质量也挺不错,挂桥头风吹雨淋这么久也没变色,就是堆到底下去,有点儿难找。”
略一沉吟,他又补充道:“留个纪念,今后也能和明珠说,这是爸爸妈妈恋爱jsg时买的,是不是很不错?”
时至今日,梁净词送过她三盏灯。
红烛灯,是他们的初恋。
孔明灯,是他们的重逢。
走马灯,是他们的未来。
“真好。”姜迎灯崇拜地看着他,“比我前男友懂浪漫,你赢了。”
梁净词笑着,挑一下眉:“也没个奖励?”
姜迎灯拉着他手,踮脚在他颊上亲一下。
相视一笑,二人之间充斥着一股让小宝插不进的磁场。
“我给你们拍个照吧,就在这儿。”
迎灯:“好啊。”
悬着走马灯的梁下,梁净词牵过姜迎灯,都穿大衣,他一身黑,她一身杏。
“姐姐,你小鸟依人一点,靠在姐夫身上!”
梁净词主动伸手,把她揽入怀中:“这样可以?”
“可以可以,okok!”
新的合影,咔嚓诞生。
沿着往昔温柔的旧梦,迎灯褪去拘谨,也能大方地依偎在所爱之人的怀中,笑意温暖。
夜色渐深,回程路要穿过长长市集,姜迎灯忽然指着路边小贩,跟梁净词说:“我想买个玩具。”
梁净词随她指的方向望去,他还没看清是个什么,小贩就吆喝了起来:“玉兔灯,玉兔灯,要不要?来一个吧。”
他随姜迎灯款步到跟前,看这所谓的玉兔灯,是个提灯,小孩玩的。玩具就是玩具,碰都不用碰,来人都一眼洞穿这糟糕的质地。
但小贩还在努力自吹:“您来看看,这不是普通的兔子,这是天上的玉兔。寓意吉祥如意,心想事成。兔脚为你开财路,兔耳为你撞鸿运!”
嗓门之大,好似真把地摊货喊成了个宝贝。
梁净词问:“多少钱。”
“50。”
“15。”
小贩一愣。
姜迎灯牵着他的手也微微一紧。
对方再三强调:“这可不是普通的兔子,是玉——”
梁净词打断道:“你这卖的是兔子吗?”
他抬起手指,敲一敲提灯的灯面,发出劣质的塑料声。
是提醒他,卖的是个什么。
“15。”他又重复一遍。
“……”
梁净词不是一个市井的人,要是给自己买些东西,一般懒得问价,就阔绰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钱丢出去了,但这会儿是为了哄她高兴,他慢慢懂得,哄她高兴的一环就是不做冤大头。
15块的玩具才能博美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