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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_分节阅读_第70节
小说作者:扫红阶   内容大小:492 KB  下载:殿前御史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09 10: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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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惩处赵令彻的旨意虽下,但因皇帝始终神志不清,朝中官员对此各执己见,每每提及都争吵不休。太子只说左右为难,下令将赵令彻圈禁王府严加看管,其余事宜皆等候皇帝病情好转再下决断。

  靖肃公主将酒酿搬进南陵王府的消息,不出半日已传遍京城。

  傍晚赵令僖带无念往钦安殿,看着皇帝迷迷糊糊吃药用膳,心中叹息刚落,太子随之现身。几句关怀问候说罢,太子话锋一转道:“却愁突然要去南陵王府,这事确实难向朝臣交代。往日有父皇,任你随心所欲。如今父皇昏沉沉的,我虽为储君,但许多事情不似父皇那般令行禁止。”

  “我做什么,为何要向他们交代?”她笑答,“往日我能随心所欲,如今亦然。”

  太子劝说无果,默然良久,随即下令御膳房备菜,明日送去南陵王府摆宴。次日朝会,群臣议及此事,太子推说靖肃公主代他前往问话。散了朝,解悬未出宫门,就被截去海晏河清殿中。

  晨起,次狐照旧取来衣裳,为赵令僖更衣。

  刚套只袖子,次狐的手指触到她的肩头。指上皴痕新茧粗糙,只轻轻擦过肌肤,就令她倍感不适。次鸢见状,上前接过衣裳,继续为她更衣。次狐略显无措退开,她瞥见镜中身影,其腹部隆起格外刺眼。

  她随口吩咐:“叫人将旁边院子收拾出来,你安心住着休养。”

  次狐垂首谢恩,与此同时,屋外宫人通传:“启禀公主,解少卿到了。”

  梳洗完已近午时,她带上解悬一同前往南陵王府。

  王府内外皆有重兵把守,赵令僖带解悬直入府内,无人敢拦。转过照壁,便至庭院,院中一树桃花灼灼。

  树下,赵令彻与薛岸二人闲闲站立。

  赵令彻衣冠齐整,好似精神抖擞,但走近再看,其眉宇之间愁色难扫。虽不至形销骨立,却也清减不少。近旁薛岸以一枝桃花作簪,头发半束。她经过时斜睐一眼,见枝上桃花已然打蔫儿,应是昨日崔兰央捎去的那枝。

  在赵令彻面前站定后,她踮脚细看,关怀道:“七哥脸色不好,难道是久住南陵,再回京中不大适应?”

  赵令彻无奈笑笑:“却愁说笑。宴席备妥,酒已温热,快快入席吧。”

  席间推杯换盏,闲话家常。

  至酒酣罢宴,移步后院,半醉半醒赏花游园。赵令僖在前折花扑蝶,步履摇晃,赵令彻小心跟在近旁,以免她不慎跌倒。薛岸与解悬并肩在后,不紧不慢,不远不近跟着,始终默不作声。

  待至花间隐榭,赵令僖稍觉疲乏,斜靠红栏半卧。微风携花香拂过,吹起几绺松散乱发。双眼微张,两颊泛红,转眼见薛、解二人缓缓跟至,莞尔醉语:“琼枝璧月,养诸玉宫。”

  “这是该争上一争。”薛岸抬手拨开柳帘,步入亭中笑问:“却愁可要好好说说,今日谁为琼枝?谁为璧月?”

  赵令僖顿觉为难,抬指在空中来回划过。解悬避之不及,暗暗藏入柳荫。赵令彻无奈轻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扣回掌心,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低声道:“她醉了,你何必闹她。”

  她转眼望向榭外垂柳,柳绿之下,藏有花红。满园春色中,朱红官衣,长身玉立,倏忽间,她想起张湍。

  “站那么远。”她招招手道,“几时回的,怎么藏在七哥院中,不来见我?”

  “果真醉了。若非我知无绾,回头定要去找商夫人告上一状。”薛岸奇道,“这是将无绾认成谁了?”

  柳荫下,解悬莫可奈何,推开柳枝揖礼道:“公主,微臣解悬。”

  “解悬?”栏杆硌在后背久了,她觉着酸麻,于是手臂搭上栏杆,上身歪侧,脸颊半枕手臂,松闲疏懒道:“害七哥幽禁府中的罪魁祸首还敢现?????身?”

  薛岸笑道:“却愁这是醉糊涂了。”

  “你说本宫糊涂?”她睨向薛岸,满是不悦道:“解悬,丰登粮坊春粮案的始末,难道不是你查明的?”

  解悬应声:“尚有些许细节未能补全。”

  三言两语入耳,赵令彻已不复闲适从容,他大概猜出赵令僖所言何意。奉诏归京途中,他曾收到密信,知晓解悬奉赵令僖之命重查春粮案,抵京后意欲当面解释,却被拒之门外。至今日,他方有机会与赵令僖单独叙话。

  赵令彻屏退其余人等,又摆手示意薛、解二人退下,解悬喜上眉梢,行礼告退。薛岸随之离去,走远后回望一眼,小榭风光被层层柳帘遮住,难辨究竟。

  人已散尽,小榭内仅余兄妹二人。

  “春粮案确实是我一手设计,却愁恼我也是应该。”

  “很恼很恼。”赵令僖缩回手臂,侧枕着冷硬栏杆,垂眼低眉,声调闷闷:“七哥想做什么,大可与我明说,怎能如此算计。”

  赵令彻暗自苦笑,解释道:“地方官场向来难缠,若非京中春粮之事震动朝野,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朝廷才会出手清理。但至今未与却愁说明实情,确是我的过错。”说罢长揖肃声:“我在此向却愁道歉赔罪。”

  “冷。”她缩缩脖子,又撇撇嘴道:“还硌。”

  赵令彻直身,略作迟疑后,在她身旁坐下,将人揽在怀中。

  她枕着赵令彻的肩膀,悄声道:“是我命解悬查明春粮案,案件详情却被太子问去。”

  赵令彻柔声低语:“我知道。也知今日迟早会来,不怪你。”

  原南官场贪墨成风,其中官吏受太子提拔举荐者不在少数。他握有罪证,这才伪造春粮案,借赵令僖之手,以赈灾粮款为引,彻查原南官场。春粮案由三法司共同查处,当时便已有人查出端倪,最终被王焕压下,所以草草结案。

  此前因牵扯贪墨赈灾粮款之事,太子怕横生枝节,对此结果默不作声。如今原南能够指认太子的官吏,大都死在赵令僖手下,自是没了忌惮。太子获悉真相报复他,是迟早的事,他早早做足准备,却没料到会因为一场火惹来雷霆之怒。

  赵令僖再问:“记得武宁姑姑吗?”

  “没人会不记得。”

  武宁王,皇帝唯一胞姊。

  从皇帝忆及往昔时的只言片语可知,他们姐弟二人因故不得圣宠,幼时过得颇为艰辛,相依为命长大。可惜赵贞柔没能等到皇帝登基继位同享荣华便溘然长逝,成为皇帝毕生之憾。

  “母后说过,四姐容貌最像武宁姑姑。”

  赵令彻恍然大悟。

  令他狼狈落败的,不是烈火,不是智计。

  击败他的,唯有“姐弟”二字。

  太子借来的这把刀太锋利,天下间无人能躲。

  赵令彻沉声问道:“四姐伤势如何了?”

  阴影下,在赵令彻目光难及之处,她的脸上忽而浮出笑意:“性命无忧,醒来照镜子,看到脸上烧伤后,变得疯疯癫癫。父皇盛怒之下的决断,当不得真。好歹四姐性命无虞,等到父皇清醒,叫她去为七哥求求情。届时再略微罚一罚、训一训,将此事揭过,自不至于削除宗籍这般严重。”

  削除宗籍,贬为庶人。这是皇帝最后一道口谕,自那之后便长期昏迷,偶有醒来,也是神志不清。赵令彻眼神愈暗,脸色愈冷。倘若皇帝能够撑过这次,平安醒来,一切不难转圜。

  但若撑不过呢?

  大行皇帝最后一道圣旨,文武百官从还是不从?

  “父皇可有好转?”赵令彻哀声低叹,“归根究底,还是我的过错。”

  “没有。”笑意骤然消散,她紧紧抓着赵令彻的衣袖,片刻后轻轻松开,神情亦有和缓。赵令彻说的对,父皇重病不起,归根究底,是他与太子的错。继而闷声说道:“若非要查是谁在归京途中暗害我,就不会牵出春粮案,父皇就不会病成这样。昨日次狐回到宫中,是张湍在禾丰县附近的军营找到了她。禾丰军营内主事营官的出身来历,七哥一定知道。”

  名册在心,一一数过后,赵令彻应道:“禾丰驻军主事几人中,有一人名为方袭,曾是东宫门客。方袭原名方律,因犯太子讳,险被革职。太子知晓后,不仅未罚,反倒赐名重用,于方袭算是知遇之恩。”

  “几时有避太子讳的规矩?若要避讳,《大旻律》怎不改称‘大旻袭’。”她微恼道,“就是赵令律。我现在就回宫去,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量,敢几次三番刺杀暗害皇子公主。”说罢推开赵令彻就要起身。

  “却愁,等等。”赵令彻拦她,“往日父皇在,由你随心随性,所生事端非议,皆有父皇压制权衡,闹不出什么乱子。可现下父皇病重,朝野内外虎视眈眈,再不能毫无顾忌贸然行事。”

  赵令彻知道,从前她如何骄纵荒唐,皇帝看似久疏朝政,但总会有法子替她收拾烂摊子。所以文武群臣心中再多不满,也没能掀翻天去。但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赵令律确实对她存有杀心。

  “不能饶他。”

  “我来。”赵令彻应道,“我来同他算这笔账。”

  “不许抵赖。”顺心遂意,困乏便来,她声量渐弱,倦倦再道:“头昏,困了。”

  刚刚还委屈难耐,转眼便我醉欲眠,赵令彻啼笑皆非,知她再懒动弹,小心将人抱起,离开花榭。

  薛、解二人虽是告退,但并未离府,只在后院廊下叙话等候。

  赵令彻要带赵令僖往卧房休息,经长廊时,遥遥听见解悬戏谑之音。

  ——“我倒从未想过,靖肃公主竟也会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赵令彻稳步前行,片刻后迎上薛、解二人,抬眼扫向解悬,温声道:“她不会。”

  解悬立时收敛,恭恭敬敬行礼,装聋作哑,置身事外,仿佛先前未出一言。近旁薛岸看了,不由暗暗笑骂。

  “却愁自幼占尽父皇宠爱,寰宇之内,予取予求,无论是非,皆无怪怨。故而不藏喜怒,不欺不伪,率性随心,安闲自得。”赵令彻垂眼看向怀中,她已沉沉睡去,呼吸轻浅,神容宁静。赵令彻放轻声音:“善行恶举,都是单纯。她要赏惩毁誉,不会罗织构陷、阴谋诡计。”

  解悬噤声不语。

  薛岸应道:“公主心思单纯,最易遭人利用。”

  “我知道。”赵令彻看向薛岸,“我做过。我知道。”

  如芒在背。薛岸避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扯扯解悬衣袖。解悬从善如流,先行礼敬告辞,薛岸随之附和,二人得允后一同离开王府。

  赵令彻带她回到内宅。

  自赵令彻晨起离开内宅,孟文椒便坐立难安,她与赵令彻协助张湍的那些作为,不知赵令僖清楚多少,今日前来是否是兴师问罪,赵令彻本就触怒天颜被罚再次,若再添祸事,以后日子恐怕更是难熬。

  焦虑难解,心绪不宁,直至见赵令彻归来,孟文椒仍难安心。

  “却愁晌午醉了,来不及收拾其他院舍。”赵令彻低声问道,“子兰,可否让她在你屋内暂歇?”

  孟文椒这才看出,赵令彻怀中抱着赵令僖,刹那间,似乎她的担忧顾虑尽成笑话。她不由自主蹙眉,心头微酸,片刻后眉舒眼笑,柔声应允。赵令彻进了卧房,轻手轻脚将赵令僖安放榻上。

  “劳烦你照看一二。”赵令彻道,“先前回孟川,将谁留在张湍身边了?”

  孟文椒替赵令僖掖好被褥,微微回头应道:“依你吩咐,留的雪青。是寻舒之有事?”

  “嗯。”

  半个时辰后,一封密信悄然出府,暗中离京,直向孟川。

  时进四月,减去春寒,未披夏暑,天气分外怡人。宫外槐花香满枝,赵令僖呼朋唤友,打落满树槐花送去御膳房。御膳房洗净槐花,制成糕点、蜜糖,依她吩咐散去各家各院。

  尚衣监亦应时节,裁出细碎槐花,由她梳妆簪鬓。

  待妆成,她带着热气腾腾的槐花糕,兴冲冲向钦安殿去。许是因入四月天气晴好,皇帝病情转好,每日都能同她说几句话。

  还未入室,皇帝便已嗅到细细花香。

  “父皇,儿来看你了。”她脚步轻快跳过门槛,笑盈盈跑进内间。

  皇帝勉力抬眼,望见她乌黑鬓边,串串黄白小花随风飘摇。

  原来花香自此来。

  “慢点儿。”皇帝轻轻笑着,“别摔了。”

  “儿才不会摔。”她招招手,命人将槐花糕端上前:“儿亲自摘得槐花,父皇快尝尝。”

  皇帝疑道:“爬树了?”

  “没有。”她绘声绘色地讲起打槐花的经过。

  皇帝含笑听完,回说:“没有就好,树高易摔,太危险。”

  “儿年岁不小了。”她佯作气恼,“父皇这回病好,怎么越发爱唠叨了。”

  “却愁长大,父皇变老,人一老,就喜欢唠叨。”

  “那却愁?????还小,父皇不老。父皇要唠叨也无妨,儿就在旁听着,唠叨多久儿听多久。”

  “又在胡说。”

  “怎就算是胡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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