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辞身体僵了僵,“什么小雪人?阿辞听不懂。”
江初唯沉默了半晌,就在周瑾辞以为她又睡去的时候,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我尚未入宫前,有次偷偷溜出去玩,在街上捡到个小少年,我邀他打雪仗堆雪人……”
周瑾辞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前世的他,“后来呢?”
“后来……”江初唯顿了顿,盯着周瑾辞的耳垂,肉肉的,绒绒的,很好摸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再也没见过他。”
这一世,周瑾辞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他出生后就一直待在宫里,想来定是记不得堆雪人的事情了。
她就当故事说给他听好了。
“总有机会再见。”周瑾辞安慰道。
“嗯。”江初唯深吸一口气,一晃经年过去,少年身上的味道不曾变,不然她也不会忆起就是周瑾辞。
同时解开了她心中多年来的疑惑。
原来上辈子周瑾辞请她行束发之礼就是源于那次机缘,在送他出宫时,他频频回望她,她却视而不见,一心一意都在狗皇帝身上。
那时,他一定很伤心吧?
“阿姐找到他了吗?”周瑾辞问得小心翼翼。
“找到了。”江初唯笑道。
周瑾辞稍稍侧头,“太好了。”
两人的呼吸就这样轻轻地搅在一起。
“是啊,太好了。”上一世的遗憾,一点一点地弥补,江初唯很满足。
回到昭芸宫,江初唯沐浴更衣,洗了个热水澡,穿着贴身襟衣,半坐在床榻上,一张脸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
她嫌热地拉了拉领口,露出一大片浅绯色。
寝殿没有外人,香巧不紧张,只是脸跟着红了两度。
江初唯吃了醒酒茶,味道好极了,甜滋滋的,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宴席该结束了吧?”
“齐美人刚带大公主来过了,”碧落有些害羞地睨了眼江初唯,时至今日她才真正理解了“秀色可餐”这个词,“见娘娘醉酒就先回东配殿了,说明儿个过来给娘娘拜年。”
“温姐姐呢?”江初唯斜卧在床榻上,耷拉着眼皮子问道,“可有一道回来?”
“温淑仪也回来了,”碧落小声回道,“不过是陛下亲自送回的。”
“陛下吗?”江初唯稀里糊涂的脑子突然有一瞬的清明,立马吩咐香巧关门熄灯……
却还是慢了一步。
殿外已经传来了春公公唱诺声:“陛下驾到!”
“!!!”江初唯紧张地打了个酒嗝,拉过被子捂住头交代香巧,“就说我睡下了。”
“是,小姐。”香巧放下床幔,深吸一口气退了出去,见到周翰墨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周翰墨在席上饮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气,脸色却一如既往的威慑严厉,隔着插屏望向寝殿里间两道身形不一的影子,“你家主子呢?”
香巧捏着指尖,埋着头,小声道:“小姐今日身子不适,用过晚饭早早睡下了。”
很明显地赶他走。
周翰墨眉头一皱,明显不悦。
香巧后背一阵冷汗,心里是害怕极了,但为了自家小姐,她绝不会退缩半步。
“是吗?”周翰墨最后冷笑一声,终究还是甩袖走人了。
香巧腿软地扶住雕花插屏,拭了拭额上的冷汗,仿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陛下去玥兰阁了?”江初唯探出头问香巧。
香巧神色恢复如初,“陛下去了蝶衣宫,听青柚说陆容华今日宴席上弹了一首曲子,陛下甚是喜欢。”
“《阳春白雪》吗?”江初唯望向床榻旁边矮几上的琵琶,那是入宫后周翰墨赏赐她的第一件东西,据说是大西国琴圣苏柳的心爱之物,后流至周翰墨手里,他小心地珍藏了十几年,最后却送来昭芸宫。
前世,江初唯不知道有多喜欢,恨不得每天抱着琵琶睡。
重生回来江初唯终于看明白,这把琵琶其实是沈惜音的生前遗物,京城第一才女尤擅音律,琵琶堪称一绝。
周翰墨将琵琶放昭芸宫是为睹物思人,但她却为讨他欢心苦苦练了一个月,手指头磨成了大猪蹄子。
“小姐怎会知道?”香巧纳闷。
江初唯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先皇后最喜欢这首曲子。”
不过周翰墨霸道冷血,自先皇后仙逝,后宫便无人再敢提及此曲。
陆灵儿这算是殊死一搏吗?
翌日,蝶衣宫那边传来消息,周翰墨晋升陆灵儿为从二品夫人,这会儿还在寝殿的床上弹琵琶呢。
画面太强,江初唯呵呵一笑,“陆灵儿倒有些手段。”
秦子苓昨日表演顺利,今儿个心情不错,冰冷的眸底破天荒地多出一份喜悦之色,“东施效颦,不足为惧。”
陆灵儿不愿为江初唯的替身,却又处处都学她讨好周翰墨。
温诗霜敛目道:“她现在是陆夫人,品阶在子苓之上,我担心她为难静羽宫。”
昭芸宫有江初唯坐镇,陆灵儿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来,但秦子苓不一样,周翰墨根本没将她放眼里。
秦子苓看温诗霜半晌,淡淡道:“她敢找麻烦,我就锤死她。”
温诗霜呆了呆,盈盈浅笑,“那便好。”
“吃什么都行,就不能吃亏,”江初唯赞同道,“大不了我帮你擦屁股。”
秦子苓看她一眼,脸色冷漠,却不失关心之意,“顾好自己身子,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初五老夫人就进宫,若见你气色不好,她得多难过。”
大周国有规矩,诰命夫人逢年过节可以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宴会,但从江初唯入宫后却一次都没兑现过。
主要是因为叶榕婷作妖,她自个儿母亲不在世了,又不得家里祖母喜欢,竟然眼红针对江初唯,便苦求周翰墨禁了此规矩。
周翰墨居然一口答应了,他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年前德妃受贬被关了起来,皇后娘娘这才将规矩解禁,并征得周翰墨的同意——除了逢年过节,每月初五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可以进宫见见自己的孩子。
柳柔雅这一举措深得民意,各宫娘娘顿时心服口服,这两日请安都积极多了,大伙儿扎堆不肯离开,昭芸宫跟着冷清下来。
一朝回到解放前,江初唯有些不习惯,却也没多想,“皇后娘娘怪好的。”
秦子苓冷冷道,“很会拉拢人心。”
不好的事情,皆有德妃扛,将自己塑成活菩萨,柳柔雅心机不一般。
“不管她,反正我们得了便宜。”江初唯当务之急是解决江家祸事,所以现下还不想招惹皇后娘娘。
一晃到了初五,江初唯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就一个要求,定要看起来活力十足,香巧将她三千发丝统统绾起,精致娇媚的小脸完全露出来,明眸皓齿,璀璨若星。
江初唯入宫时,江老夫人还很精神,走路不需旁人搀扶。
时隔三年却是杵着拐杖来见她,头发也白透了,脸上堆满了皱纹。
江初唯鼻头一酸,眼睛通红,待宫人退出寝殿,她立马跪到地上给大夫人行了个大礼,“祖母~”
父母双亡,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江家其他兄弟姐妹有的,祖母掏心掏肺找给她,其他兄弟姐妹没有的,祖母还要偏心地给她。
这些心疼,江初唯都记在心里,不可能忘去丁点。
“我的娇娇儿呀,你现在是贵妃娘娘,怎么能随便跪人呢?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江老夫人眼眶也是一片红,说话微微地带着哽咽声,“快起来给祖母看看,怎么瘦成这样子了?我可怜的娇娇儿呀!”
江初唯一听这话,险些绷不住大哭。
瘦一些算什么,前世她被做成人彘,那才叫一个惨。
若祖母知道自己的小心肝是那般下场,她那时泉下有知恐怕也不得安宁吧。
江初唯扑进老夫人怀里,很小声地问:“祖母想娇娇儿了吗?”
江老夫人眼里含着泪,但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轻轻地抚着江初唯的额头,“你是祖母的娇娇儿,祖母不想你想谁呀?夜里时常梦到你呢,你祖父那个老东西也是,整个大周国都知道你病了,他还瞒着我不告诉我,气得我好几次想跟他和离。”
“祖母,娇娇儿一切安好,祖父亦是担心你身子,你回去就别跟他置气了。”江初唯哄道。
江老夫人笑呵呵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缓缓展开,里面包了几块桂花酥,献宝似的捧给江初唯,“娇娇儿不是最喜欢吃桂花酥吗?这是祖母昨夜里亲手熬制的,你快尝尝。”
江初唯拣了一块桂花酥放嘴里,入口的甜蜜,教她心里更难受。
她咬了咬唇,憋住眼泪,抬头,朝江老夫人甜甜一笑,“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桂花酥。”
江老夫人捏了捏她的脸,“就知道哄祖母开心。”
“祖母,”江初唯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龙头拐杖,“您腿脚不方便大可不用进宫来看我的。”
江老夫人弹了下她的额头,“腿脚不方便而已,又不是腿断了,再说就算不能走路,祖母爬也要爬进宫,三年没见娇娇儿,祖母都要想死了。”
“娇娇也好想祖母呀。”江初唯抱住江老夫人撒娇。
这时,角落里硬生生插入一道轻咳声,江初唯听到有人讨好地唤她:“贵妃娘娘。”
第25章 谋划
角落里硬生生插入一道轻咳声, 江初唯听到有人讨好地唤她:“贵妃娘娘。”
江初唯这才想起与祖母一同进宫的江孙氏。
江孙氏是江初唯的三婶婶,在家时两人关系就很一般。
江孙氏觉得江初唯娇气任性,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无法无天, 整天没个正行到处闯祸, 江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若不是老夫人坐镇,她早就将人送去乡下了。
江孙氏这番却随祖母进宫来看她,江初唯或多或少感到有些意外。
“三婶婶听着很无聊吧?让香巧领您随处逛逛?”江初唯亦是不喜欢她这个三婶婶,但作为晚辈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江孙氏很不高兴地硬着脸,看向江初唯又不得不笑, “呵呵……贵妃娘娘客气了, 三年不见, 婶婶也想您得紧。”
江初唯没接话, 笑着等她下文。
她这个三婶婶功利心极重, 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来看她。
“不只是婶婶想你,还有你的二姐姐, ”江孙氏情到深处,眼睛红了一圈,带着哽咽声儿,“她时常去你房间,一坐就是一整天,婶婶知道她很想你。”
老夫人将江初唯护得好, 一直到她十五岁,京中人士都不得知她真容, 但江家二小姐不一样,因为模样生得美丽,再加上其母臭显摆的性子, 唯恐外人不晓得家里养了只俏丽可人的金丝雀,没事儿就领着江雪瑶出入各大宴席,久而久之,江二小姐也算是盛名在外。
——京城第一名门千金。
待她及笄之年,美艳绝世,名动四方,京中多少豪门公子都想求得美人归。
其中包括江老夫人为江初唯择选的梁家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