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裳一噎,顾不得脸红,捏着拳头瞪他,幽幽开口:“哪能啊,驸马这么厉害,我就顾着享受去了。”
这下哑口无言的人变成裴渊了,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荤话,是不是那册子上写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内容,有恃无恐地挑战他的自持力。
裴渊暗自盘算,等晚上一定要看看,她藏在枕头底下的册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哪知赵如裳意有所感,等夜里准备休息时,那在枕头下的图册已经不知所踪,他摸了一阵没摸到,就知道被她藏起来了。
不出意外的,睡到半夜赵如裳又往他身边拱,圆圆的脑袋搁在他肩窝,小声道:“驸马,要我伺候你吗?”
裴渊眼角抽了抽,黑着脸拨开她的脑袋,生怕她又打什么坏主意,直接掀过被子把她裹在里头,然后抱在怀里,又重新扯过一床被子盖好:“睡觉!”
赵如裳见他一脸漠然不为所动,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不死心的动了动,却被他压制的无法动弹:“裴青云,我又不是采花贼,你竟然这么防着我?”
裴渊但笑不语,直接抬手捂住她的嘴,生生把她的雄赳赳的怒气压了回去。
赵如裳哀嚎了一阵,迷迷瞪瞪的睡过去,快睡着时她还在想裴渊为什么要拒绝自己,明明昨晚雄风屹立,折腾了大半宿,结果现在竟然不碰她了。
赵如裳的怒火没能发出来,嗅着裴渊身上安神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转醒,裴渊又已经不知所踪,赵如裳心里暗骂了一阵,把藏在妆台下的册子换了地方,才换了衣裳,就有人从外头进来,跟明翘悄声说了什么,明翘微微挑了挑眉,神色有些复杂。
赵如裳正在吩咐人摆早膳,无意间瞥见明翘的表情,顺口一问:“怎么了?”
明翘慢吞吞的走过来,小声道:“皇后娘娘让人传话说,司天监看好了厉王和尤家小姐的婚期,腊月初二,过两日应该就要下旨了。”
赵如裳一顿:“这么快?”
“听说是厉王亲自向皇上和娘娘提的,司天监选了两个吉日,还有一个在来年正月。”
“所以这是七哥自己选的?”赵如裳坐在凳子上,摸着下巴,轻叹一声:“七哥真是这么打算了吗……”
明翘跟在赵如裳身边,耳濡目染也早知悉其中曲折的因由,只有道:“这是天大的喜事,您该替王爷高兴才对。”
“是啊,如今七哥的事算是定下了,敏溪那边怕是还要费一番劲。”赵如裳小声嘀咕,着实有些心疼起周敏溪了,眼看到了嫁人的关头,舅舅以身殉国,婚期不得不推迟,也不知杨家是怎么想的,毕竟孝期三年,杨旻岁数本就就不小了,再等这么几年,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虽说国舅的丧仪上,杨家人处处按着规矩情分参加,但实际上现在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毕竟离儿媳妇进门只剩短短几日了,结果亲家出了事,形势陡然一变,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了。
周敏溪倒是一心想取消这门亲事,可周夫人不同意,眼下安义伯府也未表态,单从皇帝对国舅身后殊荣的重视,哪怕杨家心生不豫,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动静。
除非周敏溪一意孤行想些歪主意,不然没有人会主动捅破这层微妙的窗户纸。
明翘盛好两碗粳米粥,眼见外头走来的人,悄无声息的退到门边去了。
赵如裳拿过勺子放到碗里,一边搅动,一边皱眉沉思,裴渊在旁边落座,手指在桌上轻轻扣响:“想什么呢?不饿吗?”
赵如裳回过神,见裴渊云淡风清的神情,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昨晚被他裹成虫子似的狼狈模样,鼻子里哼了哼,也不搭理他,扭过头自顾自的喝粥。
“还和我置气啊?”裴渊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语气有些无奈。
赵如裳不吭声,裴渊放柔了语气哄她:“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成,你千万克制情绪,别生气,好吗?”
赵如裳这两年的身体在他悉心调养下,已经恢复到与常人无异,但心疾是重症,不能完全痊愈,能益寿延年的方法,就是减少情绪起伏,大悲大怒最易伤身,她前几回发病都是急火攻心,来势汹汹,危险也重重。
她不满的嗔他一眼:“那你还那么对我?”
裴渊一股气哽在胸口,见她不以为意,正了正神色:“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赵如裳没有搭理他,显然是不信服他的话,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明明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先前她还特地问过陈院使,他说只要她不犯病,几乎不影响日常,也就是说嫁人生子,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结果到了裴渊跟前,他竟然就清心寡欲的不碰她,昨晚要不是她厚着脸皮主动,只怕洞房花烛夜也只能盯着蜡烛看了。
裴渊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把她手里的勺子放进碗里,扳过她的身子,温声说:“我比谁都盼着你好,你的身体其实远远重过这些事。”
医书有言房中之事,能生人,能煞人,轻欲而清心。虽然他也盼着和她日日亲近,但理智在前,一切都该以她的身体为重。
可惜这丫头不识好人心,变着法的骂他。
第94章 病入膏肓
赵如裳委委屈屈看着他, 就是不说话。
“你呀你……”裴渊似是无奈的叹气,偏头看了看门口,宫人垂眸低首, 没人往这边看,这才收回目光瞥见赵如裳唇角沾着的一点汤汁, 目光沉了沉, 蓦地伸出手去托过她的脑袋往身前一压, 低头亲了过去。
赵如裳一时没有防备,落入温暖的怀抱里, 被他趁虚而入,唇齿相依,气息纠缠缱绻,裴渊身上依旧有药草的清香,无声无息的浸透到四肢百骸,浑身都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裴渊捧着她的脸,眼底有暗光浮动, 舌尖扫过她的唇角, 淡淡一笑,神色尽显暧昧。
赵如裳脸红耳热,手忙脚乱的推开他, 心虚的往门口张望了下, 正襟危坐的端起碗喝粥。
裴渊把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好笑。
赵如裳好歹把一碗粥咽了下去,脸上的燥热总算消退了, 轻咳了一声忙不迭的转移了话题:“我七哥跟尤家小姐的婚期定下了,那尤家小姐我还没见过,也不知为人如何, 长得好不好看,和我七哥般配不般配。”
裴渊不疾不徐的喝着粥,闻言淡淡道:“知书达礼,温良恭俭,是位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
赵如裳微眯着眼,侧目打量他一番:“你怎么知道?”
一看赵如裳投来的质疑的眼神,裴渊就知道她想歪了,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国子监祭酒说的,不然我还自己去打听吗?”
这当然不会的,裴渊一个有妇之夫,总不能去打听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情况啊。
赵如裳摩挲着下巴:“别像之前那个穆家小姐那般眼高手低就好。”
裴渊说不会:“尤祭酒为人正派,教女自然有方。”
说到底还是得厉王点头,只要他没意见,这门亲事便无什么错漏了。
裴渊喝完粥,慢条斯理的放下碗:“对了,还有一件事和你说。”
“何事?”
“那个伺候许鞅的宫女沉碧昨儿生了,一个儿子。”
裴渊在朝堂行走,对这些自然有所耳闻,赵如裳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甚少关注许家的事,从许鞅和端静公主和离之时,风言风语就开始乱传,许尚书致仕,许鞅辞了官,久而久之议论纷纷的声音才小了些。
赵如裳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没多久的事,竟然就生了。
提到许鞅,又不由得会想起端静来,两人成亲不足一年,各种荒唐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分道扬镳,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赵如裳有些同情许鞅,但一点不认为端静委屈,她作来作去,无视体统规矩也就罢了,从知道她在打裴渊注意的时候,赵如裳就恨不得拉着裴渊离她远远的。
前日大婚端静倒是进了宫,送上一份贺礼就走了,当时无意间听人说起,端静公主时常出去游玩,身边跟了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举行亲密,大约又是个男宠。
如今父皇母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不理会端静的胡作非为了,好好的一位皇室公主,风评实在差的让人头疼。
赵如裳当时听了,还莫名松了一口气,端静公主祸害谁都无所谓,只要别再惦记裴渊就成。
想到这里,赵如裳喜滋滋的笑起来:“生儿子好啊!喜事!裴青云,我们也生一个吧?”
裴渊正在一旁漱口,闻言险些一口漱口水喷了出来,好歹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目光复杂的看向她:“公主这是嫌弃微臣不够努力?”
裴渊语调凉凉的,赵如裳立马咂摸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不过她没觉得怕,以前不觉得生孩子这种事与自己有什么相关,一旦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就像种子似的在脑子里扎根发芽,野蛮生长完全控制不住了。
赵如裳挪了挪身子,羞答答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夜里我们试试吧?”
于是当晚赵如裳就为自己豪言壮语后悔了,裴渊身体力行的表示了他的不容置喙的能力,虽然已经温柔,她还是累的够呛,什么生孩子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赵如裳的归宁宴在九日后,礼部正抓紧时间准备着,赵如裳也没急着进宫,乐不思蜀的和裴渊在一起,时不时上街市上走一圈,说不出的轻松快活。
八月二十五,是她和裴渊的生辰,去年今日,她听明翘说起时还以为是他随口胡诌的,结果后来司天监在拿两人生辰合八字时,她看了一眼,裴渊的确和她是同月同日的生辰。
赵如裳一时感慨万千,也不知这是多奇妙的缘分,竟能有这样的巧合,老天冥冥之中大约有了定数,所以她才能在死后重新回到起始,与裴渊再次相逢。
赵如裳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一屋子的贺礼,尤其皇帝各种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进公主府,哪一样都足够让外人眼红。
她对钱财没什么概念,自小锦衣玉食没缺过什么,皇帝送来的赏赐一应放进库房里保留着,只是库房东西太多积了灰,加之她的嫁妆实在太过丰厚,特意腾了个院子来也装不下。
思考一阵后,赵如裳动了心思,命人清一清她先前那些的赏赐,打算挑个时间送回宫里去。
皇帝自登基以来,数十几载光阴都是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国祚稳固绵延,但禁不住战争的折腾,这两年边关告急,加上今年瘟疫肆虐,赈灾的银子一拨拨的从国库划出去,着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她的嫁妆从国库拿出来的都是在规格之内的,但皇帝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几车好东西,皇后更是把此生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仅是黄金白银,赵如裳都觉得自己十辈子也花不完。
裴渊对她的想法没什么意见,只说她自己的东西任意支配就好。
在赵如裳大婚九日后回宫时,才发现皇帝的身体已然是强弩之末,病入膏肓到神智也不清晰了。
赵如裳在外头乐不思蜀,冷不防看到皇帝如此严重的病情,还有些难以置信。
赵如裳看着病榻上昏睡的皇帝,浑身都颤抖起来,裴渊在旁边扶住她的肩膀,悄悄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皇后垂首抹了眼泪,低声道:“四天前你父皇就病倒了,太医守了一夜,等他醒来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你,你才成亲,没过两天高兴的日子,再为他的身体担忧……”
皇帝瘦得颧骨突出,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比从前微弱,赵如裳泣不成声的捧着脸,难过的无以复加:“我先前看父皇已经好转了啊。”
皇后虽然不想告诉赵如裳残忍的真像,但为时已晚,已经容不得她隐瞒了:“你父皇强撑着的……在你大婚前本来就不好了,可他说一定要亲眼看着你出嫁,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原本能支撑他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长久以来积压的病症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彻底熬坏了身体。
赵如裳很清楚,父皇的身体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只怕真的已到大限了。
大宴就要开始了,赵如裳这个主角不能缺席,皇后红着眼让裴渊带她先过去,皇帝病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况且如今有太子监国 ,也不必再故意隐瞒了。
赵如裳脸色不怎么好看,临去宴席前明翘给她脸上扑了粉,好歹精神了些,迎来送往听着那些恭贺的声音,心里愈发难过。
裴渊从始至终陪在她左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会在关键时刻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给予几分安慰。
对于这样重要的场合,皇帝忽然的缺席,已经能够让众人隐约猜到些缘由,心头虽然各自有了算计,却心照不宣的没有表现出来。
宴席早早的散了,赵如裳应付完又匆匆往太极殿去。
皇帝这个时候倒是醒了过来,可实在病得严重,说不了几句话便费力的喘息着,赵如裳心神俱震,怔怔的看着太医围了上去。
夜里赵如裳自然是没走,皇后让她和驸马住回雍和宫去,赵如裳心不在焉的应了,又坐了阵子才和裴渊一道出了太极殿。
深秋时节夜凉如水,寒风从夹道刮来,凛冽的扑在面上,直叫人哆嗦。
赵如裳瑟缩了一下,裴渊给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半拥着她往前走:“太冷了,等会儿回去喝一碗姜汤,别受凉了。”
她眼睛还红红的,脆弱的依靠在裴渊身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你说父皇还能好吗?”
赵如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潜意识的还是希望裴渊能给一个好的答案。
华灯璀璨,宫道两旁路灯萦绕着温暖的光,裴渊轮廓清晰的侧脸显得有些冷峻。
他低头凝视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眸,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不能了。”他低声说,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他行医多年,治过无数病人,如今皇帝的病几乎不会再有起色了,他只看了一眼便能清楚,皇宫有天材地宝、名医大士,最多只能再拖几个月,可实际上留给皇帝的时日甚至更短。
第95章 分道扬镳
赵如裳抬眸望着夜空, 几颗不甚明亮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冷风扑面而来,衣袂翻飞, 一颗心也随之飘摇冰凉。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太医们都知道捡好听的话说,你这么一说, 我一点希望都看不见了。”
“生死有命, 不如坦然接受。”裴渊停下脚步, 抬手把她揽入怀中:“皇上年纪大了,这是迟早的事, 等将来咱们上了岁数,也会面临这样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