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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7节
小说作者:郑丰   内容大小:478 KB  下载:神偷天下(出书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7-08-18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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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处,他不禁崩溃痛哭起来,如果红倌还在世上该有多好!即使她不在自己身边,即使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她,只要知道她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为什么世间美好的事物都得如此残酷地经历成住坏空,为什么世间万物终归无常?

  不知何时,尹独行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默然不语。两人静了许久,尹独行才道:“十多年前,你们在京城的往事,我都知道了。她走前要我转话给你,说她不曾忘记你当年为她摘采夜来香的情谊。”

  楚瀚听了,心痛如裂,掩面泣道:“她不该对你说这些。”

  尹独行摇头道:“不,她该说。我是她丈夫,我从不介意她的出身,又怎会介意她的过去?”他闭上眼睛,说道,“我只道世间没人能明白我为何如此重视她。如今她走了,我反倒庆幸世上还有你,只有你能完全明白我心中的悲痛。”

  楚瀚感到一颗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伸手紧紧握住尹独行的手,泣不成声。良久,他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抹去眼泪,抬头再望了红倌的墓碑最后一眼,说道:“大哥,我该去了。”尹独行叹了口气,说道:“我送你一程。”

  尹独行直送楚瀚到了镇外,望着他上马而去。此时已是傍晚,尹独行望见暮色中,野地里,一骑正痴痴地等候着。黑马上的黑衣乘客戴着帽,蒙着面,见到楚瀚纵马驰过,便缓缓在后跟上。尹独行叹了口长气,他知道那是百里缎,楚瀚的“影子”。

  尹独行明白,尽管楚瀚如今已是威风八面的西厂副指挥使,统领西厂,掌控生杀,但他心中的苦闷无奈却只有日益加重,若非有百里缎跟在他身边,他只怕老早便要自戕了。

  

  第七十二章 挑衅青帮

  

  楚瀚回到京城后,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多久,他收到汪直传回紧急命令,告知其心腹兵部尚书王越秘密传讯至宣府,说尚书董方、薛远和侍郎滕昭、程万里等人秘密上书皇帝诋毁自己,要楚瀚设法冤害他们,将他们逮捕,下入西厂厂狱严刑拷问。

  楚瀚感到意兴阑珊,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照汪直的指示去做,陷害了这几个正直敢言之士,下入厂狱拷打一番,捏造几份口供,分别判了罢黜、贬官、流放等罪名。一时西厂气焰又起,朝中大臣原本便惧于汪直的威势,此刻知道他即使人不在京城,但眼线爪牙仍多,皆噤不敢言。

  这日晚间,楚瀚潜入宫中探望太子。太子见到他来,似乎并不很高兴,只淡淡地道:“你来了。”

  楚瀚见他脸色不豫,问道:“殿下,今日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吗?”

  太子这时已有十三岁,举止言谈已如大人一般了。他直望着楚瀚,眼神满是威严,沉声说道:“今日谢师傅跟我讲课时,说他的好友董方被西厂陷害,下狱拷问,更被判刑流放边疆。你说,这是真的吗?”

  楚瀚一听,背上冒出冷汗,低头说道:“确有……此事。”

  太子神色又是愤怒,又是不解,说道:“瀚哥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汪直这人嚣张跋扈,我不懂父皇为何如此信任他,对他言听计从,还派他出去边疆领兵征战!像汪直这样的奸佞之徒,你为何要替他办事,助纣为虐?”

  楚瀚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怎能告诉太子,今日的太子之位,全是靠了汪直的势力才得以保住?如果没有汪直,没有楚瀚替汪直办事,万贵妃老早便将他这个太子废掉了。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说出,也不能期待太子明白这场宫廷斗争背后的暗潮汹涌,便又闭上了嘴,低头不答。

  黑猫小影子睡在角落暖炉旁的坐垫上,它似乎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紧绷的情势,抬头望向楚瀚,目光中带着深沉的哀伤眷恋。它较之前又老了一些,近来已很少离开太子的卧房。它想跳下地,来到楚瀚身边,却已没有力气移动,仍旧躺在那儿。

  太子甚是激动,转过身去,背对着楚瀚,说道:“你今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楚瀚瞥见太子脸上厌恶鄙夷的神色,不禁心痛如绞,忽然想起太子还是婴儿之时,自己整日保抱哺喂他的情景;及至他五六岁时,自己常常让他坐在肩头,带他出宫游玩的种种往事。但现在太子已不是孩子了,他已经懂事了,开始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阴暗卑污,多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楚瀚倏然惊觉,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形象已全然毁坏了,不论时光如何移转,太子往后都将认定他是和汪直一样的残忍奸险之徒,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楚瀚咬着牙关,低声说道:“谨遵殿下之命。”悄然退出,离开仁寿宫时,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小影子忽然跳下坐垫,想追上楚瀚,但楚瀚却已去得远了。小影子坐在窗口,向窗外观望了许久。太子不悦地道:“不用等了!他不会再回来的。”小影子听了,回头望向太子,慢慢走回坐垫,重新睡下了。

  红倌之死,已让楚瀚低沉沮丧,但太子对他的不谅解,才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百里缎从未见过他如此郁落痛苦,只能尽量陪伴在他身边,不断对他道:“总有一日,太子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总有一日,你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楚瀚只是摇头,痛哭说道:“他永远不会谅解我的!我永远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抱抱我亲爱的弟弟,亲吻他的小脸了。他永远都会这么痛恨我,将我当成毒蛇猛兽,奸险小人,他连我的面都不肯见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大卜仝寅当时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当年在南昌城外再次见到仝寅时,仝寅曾经沉重地对他说道:“往后的年岁,可需委屈你了。你得做许多你不愿意做的事,将成为你最不愿意成为的人,但你成就的会是件大事。你要记着,悲欢离合总无情,是非善恶岂由己?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吗?是吗?楚瀚不断询问自己: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吗?

  之后数月,楚瀚情绪极度消沉低落,往往彻夜无法入眠,时而焦躁,时而忧郁,时而痛哭。他开始借酒消愁,百里缎常常半夜起身,见到楚瀚坐在桌旁独饮,双目通红,地上放着两三个已喝空的酒坛。

  多日之后,百里缎再也看不下去,一日她将家里所有的酒都拿去倒掉,楚瀚来找酒喝时,她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你该醒醒了!这样醉生梦死下去,你这条命很快就要送掉了!”

  楚瀚微微一惊,伸手抚着脸,低下头,眼中泪水泫然欲落,说道:“死就死吧,我本来就不想活了。”百里缎提高声音道:“胡说八道!你怎么能死?你死了,太子怎么办?你记着,你不会比我早死。要死,也该我先死。”楚瀚摇头道:“谁早死,谁晚死,哪能说得定?”

  百里缎神色却十分严肃,说道:“世间坏人早死,好人晚死,这是天理。我是坏人,你是好人,因此我一定比你早死。”楚瀚不禁失笑,说道:“好姊姊,我怎能算是好人?”

  百里缎凝望着他,说道:“你当然是好人。你为太子付出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自己吗?”楚瀚摇了摇头。百里缎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楚瀚道:“我是为了太子。我希望太子有朝一日能登基,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百里缎望着他,说道:“楚瀚,你出身三家村,擅长取物。你可知道你此刻在取什么?”楚瀚听她这一问,呆了好一阵子,才道:“我保护太子,是希望能为太子取得天下。”

  百里缎道:“不错!你在谋取的,正是天下。你要谋取的事物太大,自不免遇上诸般挑战折磨,经历种种痛苦煎熬,如今这算得什么?你若连这一点儿苦都忍不得,又怎能保护太子,成功取得天下?”

  楚瀚听了,如梦初醒,一时甚觉惭愧,开口说道:“姊姊,我知道了。就算太子恨我恼我,我也得保护好他。我若就这么死了,太子的情势将万分危险,一切也前功尽弃了。”

  百里缎点了点头,眼神转为温柔,伸手轻抚他的脸颊,说道:“正是。因此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坚持到底,不能放弃。知道吗?”

  楚瀚握住她残废粗糙的手掌,心中感到一阵难言的惊悚哀恸,已有那么多人为此丧命,为此牺牲。百里缎说得对,他们都不会让他放弃的。

  在百里缎的督促鼓励之下,楚瀚才勉强振作起来。又过数月,汪直忽然传信回来,说他就将返回京城。楚瀚甚是疑惑:“他这几年大都在宣府监军作战,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为何抽空回京?”当即出城迎接。

  汪直率领一队锦衣卫乘马回京,楚瀚在城外设宴为一行人接风。但见汪直面容虽有些疲倦,但神采奕奕,显然仍热衷于边战兵事。汪直见到他,竟然并未劈头就骂,反而夸赞道:“一贵,这些日子来,你镇守京城,稳定大局,好让边将能够安心作战,功劳着实不小啊!我定要在万岁爷面前详述你尽忠职守,一心报国。”

  楚瀚唯唯称是,心中暗暗担忧,知道汪直已逐渐陷入自己编织的幻梦之中,无法自拔。自从汪直离开京城、赴北方监军以来,他便将自己当成了个手握军权、战功彪炳、威霸一方的元帅。事实上成化皇帝虽纵容他在外作威作福,却从未忘记过他宦官的身份,因此他既不能如王越、陈钺等封公封伯,也不能升官,最多不过是加点禄米,但汪直却沉醉其中,以为自己举足轻重,天下安危都系于他的一身。这时他对楚瀚说话的口气,便似一个大统帅对属下的安抚鼓励之辞,只听得楚瀚啼笑皆非。

  在楚瀚眼中,汪直在京城的地位已开始受到威胁,万贵妃靠着首辅万安的支持,势力渐增,而掌管东厂的尚铭也逐渐向万贵妃靠拢。如今汪直远在边疆,少在皇帝身边出没,影响力自然降低了许多。

  楚瀚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希望汪直留意。汪直却不屑一顾,挥手道:“这些都是小事,你自己摆平了便是。我倒有件大事,要你去办。”楚瀚见他听不进去,甚感无奈,只能道:“汪爷请说。”

  汪直道:“你知道青帮吗?”楚瀚一呆,说道:“自然知道,那是在大江南北包办船运漕运的江湖帮会。”

  汪直道:“我听人说,青帮的头子成傲理胸怀大志,正招兵买马,想要起兵篡位,你去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了,回来详细报告给我知道。”

  楚瀚听了,不禁怔然,没想到汪直会愚蠢无聊到此地步,将这等无稽传言当真去办,但也只能躬身道:“谨遵汪爷指令。”

  汪直又低声道:“这件事皇帝非常重视,你一定得好好去查个清楚。”

  楚瀚长时间在京城经营,在皇宫中也布满眼线,清楚地知道成化皇帝根本没听过这等传言,即使听见了,想必也不会当真。但听汪直说得煞有介事,楚瀚心想:“他大约是怕失去皇帝的信任,想搞出件大事儿来,彰显他消息灵通,办事能干。”

  然而指称一个江湖帮会的帮主意图起兵叛变,实在无法令人信服。他也不多说,打算自己去摆平了这件事。汪直却又叫住了他,说道:“你去武汉,在青帮总坛调查一番,出手抓住了他们那姓成的帮主。他若不坦承企图叛变,就让他在西厂多待一段时日,他总会招的。”

  楚瀚不禁苦笑,他可不似汪直这般天真,熟知青帮不但帮众逾万,人才济济,而且成傲理和手下帮众不乏武功高强者,就算派出几百名锦衣卫前去围捕,也不可能捉得住成傲理。这么一闹,原本没想过叛变的青帮搞不好真要叛变。他正动念头该如何处理此事,汪直又道:“我明日便启程回宣府,你好好处理此事,尽快派快马来向我报告。”楚瀚点头应承。

  汪直又吩咐道:“我在城中御赐的那座宅子,还没整修完成。你帮我盯紧一些,我下次回京,便要住进去的。你跟他们说,一切布置装潢,挑最好的料,用最好的工,一点也别俭省。”

  楚瀚知道皇帝因汪直边战有功,赐给他一座占地数百顷的大宅,正大兴土木,重建装修。他哪里有心去替汪直监工布置,随口答应了。

  他送走了汪直后,对青帮之事甚感棘手,决定启程去往武汉青帮总坛,见机行事。百里缎甚是担心他,便跟以往一般,蒙面黑衣,与他同行。

  不一日,二人来到武汉,楚瀚让百里缎在城中等候,自己单独去见成傲理。他知道西厂恶名昭彰,江湖武林人物对这等朝廷鹰犬走狗甚为不齿,便没有端出汪一贵的名号。来到青帮总坛时,只说三家村故人楚瀚求见成帮主。

  他担心成帮主老早忘记了自己这号人物,没想到话传进去之后,成帮主很快便请他入内相见。一隔十余年,成傲理此时已有四十多岁,鬓发略白,神态也比当年在京城相见时老成持重了许多,但举止中的英俊风流可丝毫未减。成傲理竟然仍记得楚瀚这人,盛情相迎,待他着实客气,摆下筵席为他接风洗尘。

  楚瀚甚少跟江湖人物打交道,行事甚是谨慎小心,宴饮完后,他对成傲理道:“兄弟从京城来,乃有机密要事想向帮主禀报,可否请帮主屏退左右,容我密禀。”

  成傲理点了点头,挥手命其他陪席的手下退去,只留下亲信赵恨水和王闻喜二人,侍立在他身后。楚瀚隐约记得当年曾在京城的旧操练场上见过两人,他们那时还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如今两人年纪也不轻了。王闻喜仍是往年精明干练的模样,留着两撇八字胡;赵恨水却肥胖了不少,不复是当年轻身功夫了得、攀爬旗杆的剽悍少年了。

  楚瀚便说出自己在汪直手下办事,现任西厂副指挥使等情况。三人闻言,都不禁惊诧,他们只道这青年是个出身三家村的高明飞贼,却没想到他竟然在京城担任这么高的职位,而且是恶名昭彰的西厂鹰犬。王闻喜脸上立时露出鄙夷之色,赵恨水则显得十分戒慎,唯有成傲理面色丝毫不改,仍旧微笑着望向楚瀚。

  楚瀚最后道:“在下替汪公公办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这回派我来武汉,是为了让我调查青帮是否意图谋反。”

  成傲理听见“意图谋反”四字,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楚兄弟说笑了。我青帮专替官府承运米粮,攒那微薄的漕运船费,仅仅够让兄弟大伙儿养家糊口。帮中兄弟虽多,但都是些安分守己的船夫苦力,我们奉承巴结官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丝毫反叛的念头?”

  楚瀚叹了口气,说道:“成帮主,兄弟虽身在官府,但出身三家村,对江湖中事略有所知,对武林中人也素来敬重。汪公公这回的指示,确实让我为难得很。无论什么武林门派,江湖帮会,彼此争雄逞强是不免的,但大约没人会真去干什么造反篡位的事儿。我特此来告知帮主,便是想与您商量,该如何化解这场无谓的胡闹才好。”

  成傲理听了,一时没有回答,却转头望向两个左右手,显然想知道他们的想法。

  王闻喜上前一步,说道:“汪公公跟我们青帮近日无冤,往日无仇,怎会无端找我们开刀?难道这其中有奸人挑拨?还是帮中出了叛徒?我们定要揪出那挑起事端的小人,好生教训他一顿!”

  成傲理点点头,并未置评,转头望向赵恨水。赵恨水道:“青帮近年好生兴旺,在京城的生意也愈做愈大,可能因此招惹同行嫉妒,向宫里的人传递消息,借此敲诈我们一笔,好达到打击本帮的目的。”

  成傲理点了点头,说道:“恨水所言,甚有道理。”他抬头望向楚瀚,问道,“楚兄弟却有什么高见?”

  楚瀚沉吟道:“汪公公最近忙于边战,少理京中诸事。我猜想若是给他一笔银子,应当便能暂时平息这事。”

  成傲理道:“既然如此,楚兄弟觉得该给个什么数目?”

  楚瀚还未回答,王闻喜已插口道:“帮主,不能姑息养奸,一味花钱消灾哪!”成傲理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起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对楚瀚道:“请大人给个数目,本座尽量筹措奉上便是。”

  楚瀚知道汪直虽好大喜功,却也不忘贪财搜刮,他打青帮的主意,想必是为了多开财源,别被梁芳、尚铭这些人的富贵给比了下去。他想起汪直御赐的巨宅,宅中装潢布置尚未完成,他粗粗算了算,知道至少要两三万两银子,才能将那华宅装潢到如梁芳、尚铭的府第那般富丽堂皇。他颇觉不好意思开口,勉强说道:“若能有两万两,我想应能让汪公公放手。”

  王闻喜脸色一变,双眉竖起,几乎便要破口大骂。成傲理却面不改色,微微点头,缓缓说道:“数字是不小,但我青帮并非不能应付。楚大人,不知这笔钱何时需要?”

  楚瀚心想:“成帮主掌理青帮多年,威名素着,气度果然沉稳非凡。”但他望见成傲理的神色,也知道这数目确实不容易筹措,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贵帮赚的是苦力钱,我也实在不愿意替汪公公开这个口。不如这样,我手中有几件最近取得的珍奇宝贝,就当作是贵帮献给汪公公的好了。”

  成傲理没想到这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竟会平白送给自己这样一个大礼,摇头道:“这怎么成?”

  楚瀚道:“我原也无心取这几样事物,只为了给对头一点教训,才出手取了。其中有唐太宗天可汗天威无疆碑,两尊敦煌龙门石窟的古观音半跏坐像,汉高祖的龙床,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张旭的狂草《古诗四帖》等几样。若在市面上沽售,少说也有一万多两银子。这些事物可能太过显眼,若是贵帮能代为脱手变卖,再稍稍补上一些,应当便足够了。”

  成傲理虽非精擅古董宝物之人,但听见这几件事物,却也不由得吃惊,说道:“这些可不是寻常得见的宝物啊!莫非……莫非是三家村中的事物?”

  楚瀚叹了口气,说道:“这几件宝物,往年曾一度收藏在三家村中。如今三家村已毁,再也无能收藏了。”

  成傲理点了点头,站起身,行礼说道:“这件大礼,本座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在此代青帮上下,感谢楚兄弟高义相助。”楚瀚连忙回礼,摇手道:“成帮主不必客气。汪公公为人奸佞险狠,天下皆知,兄弟不得已而替他办事,也只能尽量为人留下余地了。”

  成傲理对楚瀚的诚意十分感动,留下他殷勤招待。楚瀚不愿多留,依从成傲理的吩咐,与王闻喜密谈了转交宝物的事宜,便准备告辞离去。

  临走之前,成傲理拉着他的手,再次感谢他代为周旋,帮助青帮回避大难。送行之前,成傲理让小妾奉上一篮礼品,却是在路上的饮食衣物,准备得十分周到。楚瀚向她点头致谢,但见这小妾身形娇小,容色平凡,眉目间却带着一股英气,不禁对她多看了两眼。

  成傲理道:“春喜,向大人问安。”

  那小妾抬眼望向楚瀚,说道:“西厂汪指挥使威名赫赫,天下谁不知晓?”语气中颇含挑战蔑视的意味。

  楚瀚一呆,没想到一个青帮小妾竟也有这般的见识勇气,竟敢对自己如此说话。西厂恶名昭彰,确实不值得任何人尊重礼遇,一般江湖人物更是唾弃鄙视,兼而有之。他还未回答,成傲理已斥道:“不得无礼!楚大人违心为奸佞汪直办事,暗中保护解救了无数受冤罪犯,是个可敬的人物。”

  春喜收回直视的眼光,这才向楚瀚敛衽行礼。成傲理拉起春喜的手,说道:“你也准备好上路了吗?”春喜点了点头。

  成傲理对楚瀚道:“春喜父母年高病弱,我这遣人护送她回陕北老家省亲,侍奉父母。她父母就是因为受到西厂逼迫,才弃官回去了陕西老家。”楚瀚“啊”了一声,心中甚感歉然,却不知能说什么。

  成傲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楚兄弟请别放在心上。你在暗中照顾受冤受害的罪犯家属,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然而恶名在外,不知者不免恶言相向,甚至刀剑相加,楚兄弟还须谨慎小心。”

  楚瀚道:“多谢成帮主忠告。在下理会得。”

  他拜别成傲理,离开了青帮总坛,便去城中寻找百里缎,两人相偕离去。

  

  第七十三章 日出影匿

  

  楚瀚和百里缎出城后,东行数日,一路无话。离京城不到一日的路程时,忽听身后马蹄如雷般响,百里缎勒马回头,皱眉道:“来人不少,不知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楚瀚心中也有些不安,说道:“应当不是。我们先避在道边吧。”

  过不多时,那群人已追赶上来,看服色竟然是青帮中人,为首的留着八字胡,正是王闻喜,但听他大喝道:“恶贼楚瀚,快快留步!你干下了这等大事,难道以为自己逃脱得了吗?”

  楚瀚一呆,说道:“王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王闻喜怒喝道:“谁是你大哥?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你谋害了成帮主,竟然还有脸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楚瀚大惊失色,说道:“成帮主怎么了?”他望向一旁的赵恨水,赵恨水脸色极为难看,说道:“不只成帮主,全家老少、姬妾童仆,无一幸免。成家血流成河,将成家的门坎都淹没了。上上下下,总有百来口人惨遭灭门。”

  王闻喜戳指怒道:“这等骇人听闻的灭门血案,也只有你西厂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干得出来!”

  楚瀚听了,脸色煞白,他确实没想到自己离开武汉不过两日,青帮总坛竟发生这等大事,而青帮中人竟深信是自己所为。他吸了一口气,说道:“成帮主不是我害的。我离开武汉时,诸位都在场相送,怎会怀疑到我头上?”

  王闻喜咬牙切齿地道:“你仗着西厂之势,来向成帮主敲诈勒索,要求大笔贿赂,帮主断然拒绝,你恼羞成怒,拂袖离去。趁着晚间,率领上百名锦衣卫偷偷攻入成家,杀人泄恨。为了掩饰你的恶行,竟然一个活口也不留,西厂败类,残忍至此,人神共愤!”

  百里缎插口道:“若是一个活口也未留,你们又怎知道是锦衣卫下的手?”

  王闻喜转头瞪向她,目眦欲裂,大声道:“我们清晨赶到成家时,正见到一群锦衣卫骑马匆匆离去。若不是出于你楚瀚的指使,又是出于谁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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