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十分轻松愉快,似乎烦恼一扫而空,世间再无值得忧心之事。他睡得极沉,等到觉得不对劲时,已经太迟;但听细细的笛声围绕在自己身畔,吹笛之人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楚瀚一惊,想清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醒转,有如陷入梦靥的深渊,无法自拔。他知道大事不好,惊得全身冷汗淋漓,但那笛声仍旧如绳索般缠绕在自己身周,毫不放松,而且愈缠愈紧。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感到能够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深深地吸一口气,但见面前两尺处便是一张丑脸,正是蛇族大祭师。大祭师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小子,好久不见啦。”
楚瀚不禁苦笑,没想到自己才脱狼吻,又入虎口,心想:“我若知道会落入蛇族手中,还不如留在大越,被黎灏绞死要痛快些。”他感到手脚麻木,低头一望,见到全身都被粗麻绳牢牢绑住,自己似乎处身一个洞穴,四周点着火把,面前除了大祭师外,还有黑压压的不知多少蛇族中人。他勉强镇定,心想自己若是逃不过一死,那就该选个痛快点的死法,就不知大祭师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大祭师拍拍手,一个蛇族手下走上前来,将一条蛇放在楚瀚的脸前。那蛇并不起眼,只是一条二尺长,粗不过手指的青蛇,身上环绕着金色的丝纹。但听大祭师道:“这是我们族中最毒的蛇种之一,叫作‘绣金边’。被它咬过后,毒性将令人全身动弹不得。三个时辰后,毒性渗入脑中,慢慢侵蚀脑髓,让人痛得死去活来,总要痛个十天半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不想尝尝被它咬的滋味?”
楚瀚摇头道:“自然不想。大祭师聪明过人,为何明知故问?”
大祭师嘿嘿一笑,说道:“那好极了。乖乖将东西交出来,我便不让蛇咬你。”楚瀚奇道:“交出来?交出什么东西?”
大祭师的丑脸扭曲了一下,说道:“我要两样事物,我知道你两样都有。第一样,是《蝉翼神功》秘谱。”
楚瀚一呆,没想到远在广西的丛林之中,过着近乎原始生活的蛇族头目,竟会知晓三家村胡家的蝉翼神功!他脱口问道:“你怎知道世间有这东西?又怎知道我有?”
大祭师洋洋得意,说道:“你以为我们居处偏僻,不知世事么?我告诉你,我在京城早有眼线,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你出身三家村胡家,学得了蝉翼神功,因此轻功才这么好。我们追你直追到大越国,好不辛苦。如果你将这秘谱交给我,我学会了,以后就不愁捉不到你啦。”
楚瀚苦着脸道:“但是这轻功秘谱,我给留在京城了。”
大祭师脸一沉,说道:“你别想骗我!这么紧要的物事,你怎会不随身带着?”楚瀚道:“你捉住我这么久,想必已经搜过我身上好几遍了,可见到什么秘谱没有?”
大祭师侧过头,说道:“确实没找到。好吧,我便押你去京城,看着你找出来交给我。”楚瀚道:“这秘谱也没什么了不起。你真要学我胡家飞技,我教你便是了,省得大老远跑一趟京城。”
大祭师心想这主意也不错,说道:“那也说得过去。好吧。那第二样事物呢?这你可是绝对不可能藏在京城了。”楚瀚问道:“那是什么事物?”
大祭师脸色变得更为阴沉,说道:“是你从我蛇窟中偷去的事物,快快还来!”
楚瀚脑中一片空白:“我从蛇窟中偷去了什么事物?”随即想起:“是了,我从他们的神坛上偷走了三只盒子,金盒里藏有蛇毒的解药。”说道:“你是说那藏有蛇毒解药的金盒子吗?”
大祭师脸色又是一沉,说道:“我们老早搜出了金盒子。解药已被你用得差不多了,这我也不跟你计较。其他两个盒子呢?”
楚瀚皱眉苦思,努力回想:“其他的盒子?是,还有两个盒子,一个银色,一个是木盒子。我确实拿走了三只盒子,但那其他两个里面有什么,去了哪儿?”随即想起,自己曾打开过银盒,见到里面放着一只巨大的蟒蛇牙齿;他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带着这盒子,一路来到大越国。后来被黎灏逮捕入狱,身上的事物都被搜了出来,不知下落。而那只木盒子,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未打开过,也早忘了自己将它放到那里去了。
正回想时,大祭师猛然用蛇杖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喝道:“想起来了没有?”
楚瀚哎哟一声,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被大越国皇帝关入牢狱,身上的东西都被他搜了出来,想来都在皇帝那儿。”
大祭师连连摇头,说道:“你再想想。大越国皇帝老早将你身上和家中的事物全数交给我了,里面只有银盒子,没有木盒子。银盒子里装着蛇牙,那是我们蛇族的圣物。那只木盒子呢?”
楚瀚心中暗骂:“黎灏这小子真不是东西,竟然与蛇族的人表里互通,合作无间到此地步!”但那木盒子究竟去了何处?他苦思冥想,忆起自己在那蛇洞的神坛中时,曾有股冲动想要打开那只盒子;之后在瑶人的洞屋中养伤时,也曾想过要打开那木盒子,看看里面有什么,却因心头感到一阵诡异恐惧,终究没有打开。他忍不住问道:“那木盒子之中,究竟放了什么?”
大祭师丑陋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恐惧,他侧眼望着楚瀚,说道:“你没打开过?”楚瀚摇了摇头。
大祭师将丑脸凑近他脸前,神色不再愤怒,却转为极度的好奇,他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打开?”楚瀚道:“我是很想打开瞧瞧,但却不敢。”
大祭师点了点头,将脸移开了些,说道:“你很想打开瞧瞧,却因不敢而没有打开。嗯,不敢,不敢……”
楚瀚不明白他为何重复自己的话,他知道这大祭师有些疯疯癫癫,时而自言自语,时而语无伦次,但看他此时神情严肃,言语中似乎含有深意,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想打开那盒子?那盒子看来破破旧旧,既不珍贵,也不稀奇,但我一见到它,便似乎有人在我耳边不断催促鼓动,要我赶紧打开它,瞧瞧里面的事物。”
大祭师神色严肃,点头道:“你说得对。这盒子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一见到就想打开它。一打开,立即就中蛊了。”
楚瀚奇道:“中古?什么是中古?”大祭师横了他一眼,说道:“瞧你这小子模样挺聪明的,原来毫无见识。你知道苗人吗?你听过苗蛊吗?”
楚瀚茫然摇头,他猜想苗人大约与瑶人一般,是住在西南方的少数民族,但苗蛊是什么,他却从未听过。
大祭师脸色严肃,说道:“苗蛊乃是世间最可怕的毒物。它活着,却不是真活着,它有魔力,能吸引人去打开盒子看见它。一看见它,就中蛊了,此后整个人都被这蛊所掌控,一辈子无法自拔。”
楚瀚听得一头雾水,说道:“什么叫作活着,却不是真活着?它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掌控他人?”
大祭师耸耸肩,说道:“我怎么知道。我若知道,便可以去做苗人的巫王了。且不说废话,小子,你将那盒子藏到哪里去了?”
楚瀚皱眉苦思,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当时伤重之下,在瑶族的洞屋中醒过来时,身体略略恢复,曾一度极想打开木盒看看里面有什么,但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悚恐惧,终于没有打开,顺手将木盒藏在了洞屋深处。及至大祭师率人到洞屋中捉补他,他匆匆出洞上树,和百里缎一起逃走,更未想到要取走这盒子,因此这盒子多半仍藏在瑶族洞屋的凹陷之处。
楚瀚想到这里,心中知道自己须得极为谨慎小心,才能避免蛇族闯入瑶族搜索,为族人带来一场灾难。他脑中念头急转,眼见大祭师的蛇杖又将打下来,忙道:“我想起来了!那盒子我留在丛林中了。”
大祭师脸色一沉,问道:“留在丛林哪里?”楚瀚皱眉道:“那时你们穷追不舍,我吓得厉害,胡乱窜逃,慌不择路。我得好好苦思,才能想起我将盒子留在哪儿。”
大祭师满面怀疑,说道:“你最好赶快想起来。要是弄丢了,待我将你交给苗族巫王处置,那时你才知道厉害!”
楚瀚问道:“什么苗族巫王?”大祭师怒道:“你管他是什么!我问你,你是不是将盒子弄丢了?”楚瀚忙道:“我绝对没有弄丢。你带我沿原路回去,我一定能在途中找到那只木盒子。”
大祭师别无他法,只好道:“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你这就带我去找出那木盒子来。不然,嘿嘿,绣金边随时等着喝你的血!”
楚瀚忍不住问道:“那盒中若藏有苗族的蛊物,又怎会放在你们蛇族的蛇洞里?”
大祭师听他这一问,竟然双眉下垂,满面愁容,长叹一声,说道:“唉,这事情,可是一言难尽啊!”楚瀚极为好奇,追问道:“你跟我说吧,我想知道。”
大祭师拍拍手,唤人带了一个老头子过来,说道:“你看看这人。”
楚瀚见那老人双眼无神,满面皱纹,白发稀疏,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看来已有八九十岁年纪,病骨支离,似乎随时能倒地死去,不知他们为何带了这老人出来远行。说道:“怎地?”大祭师脸色阴沉,说道:“这人就是中了万虫啮心蛊。他本是我族最年轻精壮的勇士。你猜他几岁了?”楚瀚道:“八十岁吧?”
大祭师道:“不,他今年十八。”楚瀚一呆,再次望向那老人,第一个念头便是:“大祭师又在胡言乱语了。”但再看却又不像,那人外表虽然极老,眼神中却带着一股年轻人独有的光芒,虽然黯淡,但仍能隐约觑见。楚瀚见过许多老人,这老人确实跟其他的老人很不一样,似乎所有年岁的痕迹都是刚刚新添上的,堆积在一个原本活力十足的年轻人身上。
大祭师道:“你不相信?”楚瀚抬起头,说道:“我相信。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祭师让人将老人带下去,开始说出一段故事来。
第四十二章 苗蛊传说
原来那木盒中所藏的,乃是数百年前一名苗族少女炼制出的蛊。那时她苦恋一个邻村青年,但那青年却对她毫无意思。她悲伤痛苦之下,便入山炼蛊,数年后,带回了这盅“万虫啮心蛊”。这蛊中怀藏她最深的怨念和渴望,魔力异常强大。她让意中人看盒中的事物,那青年一看,就此被牢牢绑住,先是疯狂地爱上了她,之后只要心中不想着她,或对她有半分异心,便立时遭受万虫啮心之苦。从此这青年的全身全心都在这苗女的控制之下,渐渐丧失神智,并且迅速衰老,一年过去,竟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老头子,又过两年,这青年便死去了;苗女悲痛欲绝,也跟着自杀了。
但这蛊种却流传了下来,不但没有慢慢腐毁,力量更日益增强,甚至能吸引人打开蛊盅,以挟持其人,男女皆然。当初炼蛊的苗女已然死去,因此中蛊者并不会爱上任何人,只会随蛊所好,时不时感到万虫啮心,无法预测何时起始,何时停止,且急速衰老,病痛不绝,直至死去。因此在苗蛊当中,死于万虫啮心蛊乃是最惨酷的死法之一。苗人知道这蛊的威力,极为小心谨慎,向来由苗族巫王掌领蛊盅,深锁柜里,不让人靠近。
楚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这蛊又怎会跑到你蛇族来?”
大祭师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说道:“这要从今日的苗族巫王说起了。你知道苗族巫王是怎么当上的吗?”楚瀚连世间有苗族和巫王都不知道,只能摇头道:“我不知道。”
大祭师似乎十分惊讶,睁大了眼,说道:“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蛇族的大祭师是怎么选出的?”
楚瀚在闯入广西靛海之前,更未听过蛇族的名头,更加不知道蛇族的大祭师是怎么选出的,这时也只好摇摇头。
大祭师望着他,眼神中混杂着同情和不屑,说道:“想不到中土来的人,竟如此孤陋寡闻!”
他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们蛇族和苗族世代比邻,交情一向很好。我们蛇族中人因为长年饲养毒蛇,阳盛阴衰,数百年来极少有女婴出生;因此族中男子大多娶苗女为妻,尤其是苗族中的巫女一脉。苗女嫁入我们族中后,通常生了一两个孩子就离去,后来成为惯例,生了男孩就留给蛇族养大,女孩便带回苗族养大。因此长久以来,蛇族全是男子,而苗族巫女则全是女子。你听懂了吗?”
楚瀚点了点头,但仍甚觉难以想象,这两个世代通婚的族群怎能在成婚生子之后,又分开生活?
大祭师续道:“在蛇族中,蛇王的位子是世袭的,蛇王的长子就是下一代的蛇王,从未有过任何争议。大祭师则是每代挑选出来的;我们蛇族中人从小就养蛇驯蛇,每三年举行一次斗蛇大赛,胜出者才可担任祭师。大祭师则是在众祭师互相比斗之中推选出来的,一旦推选出了,便终身担任大祭师,直到死后才重新选任。因此大祭师不但要有过人的驯蛇技巧,还要才德兼备,能够服众。”说着挺了挺腰,丑脸上颇有顾盼自得之色。
楚瀚心想:“原来蛇王和大祭师之间的关系是如此。一个位子是世袭的,有如皇帝;一个是靠能力选出的,有如宰相。”他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的斗蛇大赛都比些什么?”
大祭师甚是得意,说道:“嘿,我们的斗蛇大赛可精彩了。其中一项,祭师们得拿出自己秘密豢养的毒蛇,咬对手一口。谁能活着不死,就算赢了。还有一项是比谁能在万蛇之窟中待得最久。我在蛇窟中待了一天一夜,除去脸上被咬了几口外,性命无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壮举。”
楚瀚打了个寒噤,心想:“他一张脸凹凹凸凸,满是疮疤,原来竟是被蛇咬出来的。”说道:“看来要成为大祭师,可得极有本事才行。那么苗族巫王又是如何选出?”
大祭师一拍大腿,赞叹道:“问得好!你这小子听故事挺专心的,待我跟你详细说来。你若觉得要做我们蛇族的大祭师不容易,那么要当上苗族的巫王就更加困难了。苗女们七八岁时,便得参加幼巫选拔,被挑中成为巫女的女童,从小就得接近毒物,如每日让不同的毒虫吸血咬啮,忍受疼痛麻肿;或每夜浸泡在毒汤之中,直到皮肤溃烂。这么慢慢熬个几年,到她们十三四岁成人之后,更得立下毒誓,往后二十年中都得守贞,不能亲近男子。”楚瀚奇道:“这却是为何?”
大祭师道:“因为巫女若成婚生子,便会分心,妨碍她们的修练。每当巫王死去,巫女们便有一场重大的比试,败者大多丧命,胜者则成为巫女之王。为了对死者表示敬意,巫王需承诺继续守贞十年。”
楚瀚问道:“如果巫王活到很老才死呢?”大祭师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巫王命长,那么在她之后的一代巫女,往往等到头发都白了,仍无缘参加比试。但大多数的巫王命都不长,新任巫王参加比试时通常是二十岁左右,守贞十年,大约三十多岁才能婚嫁。”
楚瀚道:“女子等到三十多岁才婚嫁,恐怕也很难生育了。”大祭师点头道:“不错。历来巫王的子女都不多,能生一两个就很不错了。”楚瀚点点头,心想:“巫王自幼接触毒物,不知这些孩子出生后是否会有问题?”
大祭师似乎能猜知他的心思,说道:“巫王的子女存活的不多,因此巫王大多早早便开始收养女徒,让她们对自己忠心耿耿,并将她们训练成下一代的巫王。”
楚瀚心想:“这可有点像少林武僧的传承。僧人自己没有子女,全靠收徒来扩展势力,培养传人。”他想了想,问道:“那么现任的苗族巫王,又怎会将这万虫啮心蛊送来蛇族?”
大祭师叹了口气,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了。现任的苗族巫王,在二十多年前打败了十多个其他巫女,成为巫王,号称百年来蛊术最高的巫王。这位巫王如今已有四十来岁了,她是我的亲姊姊。”
楚瀚一怔,随即想起蛇族和苗族世代通婚,那么大祭师和巫王为一母所出,倒也不稀奇。他道:“你们姊弟二人一个担任大祭师,一个当上巫王,真是一门俊秀。”
不料大祭师对这句恭维却大大地不以为然,连连摇头,说道:“你这话可不对了。我这姊姊蛊术虽强,人却极端顽固,性情又古怪已极,加上头脑不清,颠倒错乱,简直是一塌糊涂,怎能跟我相提并论?”楚瀚却心道:“看来你姊弟二人性情颇为相似,真不愧是亲姊弟。”
大祭师又道:“她登上巫王之位后,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一定要打开这万虫啮心蛊来瞧瞧。”楚瀚忙问道:“她可打开了吗?”
大祭师神色既严肃又神秘,说道:“她打开了。你可知里面是什么?”楚瀚道:“是什么?”
大祭师左右瞧瞧,见没有其他蛇族中人在左近,才低声道:“她见到盒中盛着一团小小的红色之物,不断快速跳动,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一颗小鸟的心脏!”
楚瀚即使丝毫不懂蛊术,听了也不禁诧异,说道:“小鸟的心脏?它又怎会……怎会自己跳动?”
大祭师道:“这就是万虫啮心蛊的神奇之处。古代那苗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那鸟心即使离开了鸟体,仍跳动不绝,而且经过一百多年流传下来,始终未死,法力还愈来愈强大。”
楚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问道:“那巫王可中蛊了吗?”
大祭师道:“不。巫王本领高超,道行深厚,开盒之前老早作好准备,不曾中蛊。但她心高气傲,眼见前人曾炼出这等奇奥的蛊物,自己更无法猜知其奥秘之一二,满心嫉妒憎恨,便封上了盒盖,立即遣人将木盒送来了蛇族。”
楚瀚奇道:“这却是为何?她是想害死你们全族吗?”
大祭师道:“也不尽然。她是将这木盒送来,当作聘礼。”楚瀚更加奇怪,问道:“聘礼?她想要娶谁?”随即想起,女子怎能送聘礼给男子?除非是入赘。果听大祭师道:“她想让蛇王的长子入赘。”
楚瀚更加听得一头雾水,说道:“慢来。蛇王长子,不就是下任的蛇王,怎能入赘到苗族去?”
大祭师道:“你说得没错。但那孩子面貌姣好、白嫩如水,人见人爱,巫王听说了他如何娇柔美好,一定要纳他为宠。而且你想想也知,巫王守了二十年的贞节,一旦开了禁,生活不免有些荒唐。方圆数百里,只要被她看上的男子,没有一个可以逃得过她的魔掌,全都被她召为男宠。”
楚瀚吐了吐舌头,心想:“这可比皇帝还要荒唐。”
大祭师又道:“总之她娶定了蛇王之子。我们无可奈何,只好逼她作出承诺,一旦蛇王死了,她就得让这孩子得回来继承蛇王之位。她答应了,为了显出她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特别派遣两个苗人将万虫啮心蛊送到蛇族,一来当作聘礼,二来也当作抵押。”
楚瀚点了点头,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大祭师续道:“谁知送蛊过来的那两个苗人抵不住诱惑,径行破了封,打开了盒盖,其中一个被那蛊吓得当场昏厥,滚入山涧,溺死在水里;另一个就此发疯,闯入山林之中,被山豹给咬死了。”
楚瀚道:“这巫王也太不小心了,怎会随便派几个人送这蛊来,没想到会出事?”
大祭师神色愤慨,说道:“可不是。我说她头脑不清,颠倒错乱,绝非夸张。这么恐怖的蛊物,她不派有修行的巫女护送,却让两个苗族男子去送,岂不是糊涂得紧?嗐!”
他喃喃地咒骂了一回,又续道:“无巧不巧,过不多久,恰好有一群蛇族勇士经过,见到了跌在地上的木盒,以及盒旁放着的木简。那木简上刻着巨大的蝴蝶图腾,并插上一支天虹鸟的羽毛。苗族人以蝴蝶为始祖,大蝴蝶图腾被称为‘蝴蝶母’,乃是苗族巫王独用的标志。我们蛇族人都知道苗人惯用天虹鸟的羽毛当作定情之物,猜知这是苗族巫王送给蛇王的聘礼,便将木盒带回了蛇族。但这一路上,有三个蛇族勇士受不了诱惑,偷偷打开了盒子,就此中蛊。起初只是神智恍惚,回来后便行止怪异,不时狂呼惨叫,滚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不管我如何施法驱魔,都毫无效用。其中两人过不几天便死了,只有一个活了下来,但却陡然开始衰老,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老人。”
楚瀚想起那老人苍老衰败的模样,不禁毛骨悚然,问道:“后来如何?”
大祭师叹了口气,说道:“我可是识货的,一看就知道这事物不是易于的,赶紧将盒子层层封住,藏在我们蛇窟的宝库之中。数月之后,巫王遣人来迎娶蛇王长子,蛇王最要面子,怕被苗人见到他如此害怕这个木盒子,丢了脸面,因此命我将盒子请出,解了封,供在神坛之上,与蛇族两大至宝金盒蛇毒解药和银盒蛇王獠牙供在一起。”
他说到此处,狠狠地瞪了楚瀚一眼,咬牙说道:“岂知你这小子闯入神坛,竟然顺手牵羊,偷走了三个盒子,还杀死了蛇王!我哥哥死了也就罢了,他做蛇王做了十多年,除了贪淫好色和吃喝玩乐之外,什么正事也没干,本是废人一个。但我知道失去苗蛊木盒乃是大事,苗族巫王若知道我们弄丢了她特意送来蛇族,用以聘娶蛇王之子的重宝,不但蛇王儿子没命,甚且整个蛇族都有危险。果然苗族很快就得知了讯息,将蛇王的儿子囚禁了起来,说要我们用万虫啮心蛊去换,不然便要杀死蛇王的儿子,整个蛇族也别想置身事外。”
楚瀚听事情果然十分严重,心中不禁又惊又忧,但仍忍不住好奇,问道:“蛇王是你哥哥?”
大祭师道:“正是。刚刚死去的蛇王是我大哥,我是前一代蛇王的小儿子。我从小擅长驯蛇,很年轻便赢得了斗蛇大赛,担任祭师。前任大祭师死后,我便登上了大祭师之位。我们蛇族还有规定,因害怕蛇王单脉相传,一代不如一代,因此每当蛇王娶妻纳妾,大祭师都有份参与。”
楚瀚一呆,问道:“什么叫有份参与?”大祭师道:“就是这女子娶来后,需得一夜跟蛇王睡,一夜跟大祭师睡。那么生出来的孩子,谁也说不清是蛇王还是大祭师的种。”
楚瀚大觉新奇,暗想这办法倒也不坏,不但可以让大祭师的优良血统传入蛇王,更可以保证大祭师对蛇王之子百般拥戴保护,避免大祭师和蛇王间的冲突。但这办法也实在匪夷所思,说道:“但是也得蛇王愿意分享自己的妻子才行。”
大祭师道:“我们蛇族传统便是如此,历代蛇王从来也不曾有过异议。而且族中大小事情一向由大祭师定夺,蛇王除了睡女人、生孩子和主持各种仪式之外,也没太多别的事干,再说他的女人多得很,每天换也得轮几个月,又怎会在乎跟人分享?”
楚瀚点了点头,心想:“大明皇帝若也这么大方,宫中就不必宦官充斥了。”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如此说来,被苗女捉去的蛇王之子,很可能是你的儿子?”
大祭师脸色哀伤,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一般孩子只要看看长相,便知道是蛇王还是大祭师的种。但我和蛇王本是兄弟,面貌一般的英俊秀美,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又在我二人之上,因此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的种。”
楚瀚听他自称“英俊秀美”,实在忍俊不住,勉强咳嗽了两声,遮掩过去,又道:“因此你一定得将他救回来。”大祭师道:“不错。就算他不是我的儿子,我也得替蛇族找回蛇王的继承人啊。”
楚瀚又想起一事,问道:“慢着。蛇王之子,也可能是你大祭师的儿子,不论是谁的儿子,不就是巫王的侄儿?”
大祭师似乎从未听过“侄儿”这个字眼,问道:“什么是侄儿?”楚瀚道:“就是兄弟的儿子。”大祭师扳指计算,想了半天,才道:“你说得没错,蛇王之子,就是巫王的侄儿。”楚瀚问道:“她怎能让自己的侄儿入赘?”
大祭师瞪眼道:“为什么不能?她身为巫王,爱让谁入赘,爱有多少男宠,又有谁管得了她?”楚瀚嗯了一声,心想:“那也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