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看那人是不是喻温白?他不是生命科学院的,怎么会来工院信息楼啊,他不会和徐嘉珩来真的吧?”
“这不废话么,昨天拿大喇叭喊得全校都知道了;俩人都是学霸,用不整网红还是艺人那套,不靠卖腐炒CP博眼球就活不下去。”
“喻温白就算了,徐嘉珩看上去一点都不gay啊,这俩人八杆子打不着一块的,怎么谈的对象啊?”
“你管人家呢,现在是对男男都是真爱;不过现在的gay都这么高调吗,告个白还学起异性恋,能不能独立行走啊。”
“......”
多年修习练成的敏锐听觉,让喻温白将各种声音都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楚。
夏敏的缘故,让喻温白事发后很快就意识到,他的短短几句回应已经被认作公开表白。
也从论坛的相关帖子数量上,认识到关注这件事的人有多少。
嗑CP,顶多算是同人女和无聊路人圈地自萌的产物。
这和两个男的宣告全世界他们在一起了,完全不是同量级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以这样高调的方式。
有些人连异性恋都要评头论足,更别提自带争议的同性恋搞/基了。
夏敏告诉喻温白,T大是国内少有允许LGBT社团设立的名校之一,对少数群体的态度算是很包容。
但少数群体之所以被称作「少数」,就代表再好的环境下,也一定能听到反对和质疑声。
喻温白对这些向来是无所谓的。
他唯一诧异的,是自己居然也会听别人讲话——这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3134教室的位置很好找,喻温白在走廊时迎面走来几个学生,其中有个他见过的女生——就是篮球比赛那天、借给他收音麦的拉拉队队长。
女生远远认出喻温白,热情地笑着快步过来,好心道:“你是来找徐嘉珩的吧?”
“他还在教室里,是导师留他要多说两句,你要不现在门口等等吧。”
“好的。”
喻温白点头,看女生的同伴催她快点跟上时,轻声喊住女生名字:“......比赛那天的事,谢谢你。”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女生表情意外,随即弯眉笑了,“没事啦,徐嘉珩在我们系里出了名的人好靠谱,祝你们99哦!”
说完就转身朝同伴小跑过去,笑魇如花。
喻温白目送女生离开,低头将背包整理好,慢慢走向空荡无人的走廊尽头,橙黄色的太阳倾洒在他肩头,恬静而美好。
“......嘉珩啊,现在虽然婚恋自由了,但你那个谈恋爱的事,老师还是要多嘴一句。”
离教室只剩几步距离时,喻温白今天第三次听见他人对这段感情做出评价:“小年轻第一次谈恋爱嘛,都喜欢高调,老师能理解。”
说话的人是年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相斯文语调温润,看上去平日和徐嘉珩十分相熟。
“但同性恋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又不符合生物进化论,”男人腋下夹着文件包,推了推眼镜,半开玩笑道,
“尤其是我们这种老古董啊,果然还是没办法像你们年轻人一样接受。”
喻温白站在空荡无人的走廊,眼前的圆柱照映出教室里的两道身影,他看着出现在墙上照片的面孔,反应过来这位教授也是T大的优秀毕业生。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T大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顶尖学府,能留下成为教授的,想来一定业界和学术上的佼佼者。
而面对出色的前辈和特殊身份的教授,徐嘉珩回应的态度仍旧是往常的懒懒淡淡:“同性恋确实不光彩,但也不丢人。”
“高调告白这件事,我理解李教授,您没办法接受我们年轻人谈恋爱的方式,但该怎么说呢。”
徐嘉珩目光扫过某处后未完的话一顿,似乎注意到什么,语气倏地无比柔和:
“我只觉得荣幸。”
喻温白呼吸微滞,长袖下的手不知何时被掌心打湿。
“还是太年轻了。”
李教授连连摇头,深切叹息道:“不是不能谈,是让你们学会低调——且不说你们能不能走到最后,老师知道以你的家境和本事是一定能做大事的。”
“这件事一旦公开,一定会成为被人议论、甚至攻击的理由,明明可以沉默对付过去的更好选择,为什么非要闹到人尽皆知呢?”
话毕,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
门外的喻温白都几乎要被说服。
李教授说的没错,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即便他那天误打误撞的变相告白,徐嘉珩都有千百种敷衍方法。
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一笑而过都不会让整件事板上钉钉。
指尖扣着掌心隐隐作痛,喻温白没意识他此时绷紧背脊的模样,就像是炸毛的猫一样,如临大敌。
从两人暧昧到确立关系,他都始终把眼界狭窄在他和徐嘉珩两人之间,从没醒过如果真的在一起、如果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他是游离在人群外生活的人,他人看法于喻温白来说总是无足轻重,所以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徐嘉珩的处境也该是相同的。
但男人的话,让他有些动摇了。
他见过徐嘉珩为了项目和公司熬夜拼搏的场面,知道他有理想和抱负,所以在舆论力量骇人的现在,他的高调作为会不会对他造成负面影响?
况且李教授也说了,不是不能谈,只要低调些、懂得沉默就好——毕竟日子本身也是过给自己的。
这番话的确有道理。
“我想过这个问题,也知道公开一定会面对负面声音,这是不可避免的声音。”
又是一阵沉默后,男声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我没办法将感情放在权衡利弊的考量中,如果非要在天平上称量得势,爱人的感受会是我所有的衡量标准。”
空荡的教室静悄悄,仿佛只剩下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徐嘉珩语速明显比平常要慢,也不给急于反驳,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就算如老师说的那样,我们缺少缘分走到最后——”
镜面里的人突然望过来,宛如隔空对视的目光让喻温白猛烈的心跳骤然一停。
说话的人却忽地笑了:“我也希望能在有限的爱恋中,给他最光明正大的喜欢。”
“臭小子还挺会说,”李教授知道劝不动,笑骂道,“当时就是靠着这张嘴,把人年级第一都骗到手的吧。”
徐嘉珩语气重回熟悉的懒淡:“您过奖。”
“年轻气盛,但确实是有活力啊,”李教授感叹着,抬手拍拍青年肩膀,“那老师就祝福你们,希望他对得起你今天这段话。”
“......会的。”
“会的。”
和喻温白呢喃声共同响起的,是青年的含笑低声精准落在耳边。
徐嘉珩应该早就发现喻温白在,此时手撑着门框出现在门口,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喻温白的心情像是回到元旦前夜,忐忑不安。
“他虽然不善言辞,”徐嘉珩挑眉,笑容是难得符合年龄的臭屁,“但我就是知道,他喜欢我。”
“比我描述的、所有人看到的加起来,还要喜欢。”
“.....”
“这是你今晚第三次发呆了。”
人来人往的忙碌厨房里,徐嘉珩站在灶台边,熟练地将小火炖煮的糖醋排骨装盘,头也不抬地问:
“还在想下午的事?”
喻温白被戳中心事,开口想要反驳,手上先多了一盘热腾腾的排骨。
“喏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记得放在离你近点的地方。”徐嘉珩洗净手,擦干后搭靠在喻温白肩膀,将人往外推。
“先去吃饭,”他俯身低腰,薄唇停在男生耳边,语气轻浮,“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忆我刚才的告白。”
“......自恋狂。”
徐嘉菀住校回不来,父子俩一上桌就成天公事说个没完,徐母沈妍听不懂也不敢兴趣,聊天对象自然就变成喻温白。
女人穿着最新款的小香风外套,用公筷给沉默吃饭的青年夹菜,关切道:“小白今天是不太开心吗。”
“没有——”
“是啊。”
给出相反答案的徐嘉珩加入话题,在喻温白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如实道:“听见学校里有人说我们不好的话了。”
徐父闻言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小事,已经解决了,”徐嘉珩漫不经心地应付着,转头问母亲道,“妈,如果有人不喜欢我和喻温白在一起,您觉得是为什么。”
沈妍下巴撑着手背,沉思片刻,笃定中带着几份骄傲:“嫉妒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儿子一样,能找小白做男朋友啊。”
“......”
喻温白嘴角轻抽,就见向来成熟稳重的徐父,此时也在默默点头。
“你看,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徐嘉珩给喻温白加了块排骨,挑眉不接受任何反驳,
“你遇到的只是上万师生的几个,而我们家四口人都是同样的看法。”
“从概率上讲,沈女士的观点才能代表大众。”
沈妍抬起拇指给徐嘉珩点赞。
“对了大宝,”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沈妍谈起正事,“上次囡囡说你又在过问恩人的事?是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当时怎么都该把人留住,人家帮我们这么大忙,连句谢谢都没说上。”
提起伤心事,女人怅然叹息:“听说那边的教育条件不太好,如果能找到人,我们起码能资助人家去国外读个书——”
“人我已经找到了。”
“现在就在T大读书,生活还不错,”徐嘉珩带上塑料手套,将剥好的白灼虾放进喻温白碗里,
“喻温白也认识,您可以问问他。”
喻温白没想到那年夏天的故事,最终会以这种方式揭开,支吾道:“......嗯,他现在过的很好,叔叔阿姨请放心。”
“过得好就行,大宝你下次见到人家,记得帮我说声谢谢。”
有喻温白的保证,沈妍终于放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道:“想想大宝当时找不到人又不甘心,还求着他爸给建立基金会。”
“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求我们。”
说起儿子过去的趣事,沈妍就忍不住想要分享;她拿出手机翻找,点开某张图片给喻温白看:
“基金会的图标还是他亲自设计的,孩子他爸还觉得幼稚,但大宝非要坚持,说这样那孩子看了才能认出来,最后才没换。”
圆形图标由树林、水面和正中心的小人组成,简笔画的小人只有寥寥几笔,只能看出他戴着帽子压住脸,穿着奶白色的上衣,领口是嫩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