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的时候我都会想,当初我父母丢弃我的时候,也有过和这位母亲一样的痛苦和纠结吗?”
嘈杂震耳的背景音中,徐嘉珩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喻温白的问题。
下午顾清逢和他闲聊时,无意提起过是二十一年前捡到喻温白的地方:穷山恶水中的穷困村落,教育的未普及和贫乏的避孕措施,让当地的弃婴率惊人的高。
随着情节推动,悲情音乐在影厅缓缓流淌;巨大伤痛背后往往是无尽的空洞,就好像喻温白此时的表情一样。
听见母亲颤声选择儿子的那一刻,他也只是平静而缓慢的眨眨眼睛,甚至没有回头看徐嘉珩一眼。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清透和缓的语调响起,喻温白弯眉笑了笑,“但我每次看到这里,总会忍不住羡慕那个女孩。”
“至少她的父亲曾经拼了命想要救她,至少她母亲在抛弃她的那一刻、 以及往后漫长的生命,是会是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徐嘉珩却在沉默中听到了后半句。
喻温白甚至连这些都没办法确认。
父母丢下他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也会像电影里的母亲一样痛苦吗?
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为了终于能摆脱这个抚养不起、甚至会带来不行的孩子?
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喻温白永远都无从得知了。
无解的问题徐嘉珩回答不了,他皱着眉想替喻温白拭去滑过脸颊的泪痕,声音沙哑:
“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温热触感蹭过眼角,喻温白才惊觉他竟然流泪了。
侧脸胡乱擦去眼泪,他难为情地将小半张脸埋进卫衣衣领,露出漂亮的眼睛看向徐嘉珩,轻声道: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故意惹你心疼,我只是不知道这下话,除了你还能够对谁说。”
昏暗环境也掩盖不住徐嘉珩眼里的疼惜,喻温白怔怔看着男生悬空忘记放下的右手,垂眸:
“你不要可怜我——”
话音未落,抿唇沉默的青年突然倾身,张开双臂将他牢牢抱住;一时间,喻温白的世界里只剩下令人心安的体温、淡淡的薄荷清香、以及两道强有力的心跳。
“如果你让我不要心疼,那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
印象中徐嘉珩的拥抱总是温柔的,从没像今天这样用力又急不可待,像是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让喻温白感觉到疼痛。
“但如果你还在担心我对你只有可怜、从而分不清喜欢——”
“我真的会生气。”
两人贴的太近,喻温白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胸腔震动。
“这两天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事事都太顺着你,以至于连原本的自己都忘记了。”
徐嘉珩后退半步,结束这个漫长的拥抱,勾唇:“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晚才想明白,我和所有陷入恋爱关系的人一样,都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和脾气。”
这个问题盛霖和顾清逢都很早说过,只是他下意识抗拒接受,才让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一拖再拖。
“我原来觉得自己很清楚怜惜和喜欢的区别,是不善言辞才让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直到刚才,我才发现以前其实不懂。”
“人会因为怜惜从而伸出援手,但喜欢是希望伸出援手的人是自己,再自私点说,希望自己是唯一有自个的人。”
徐嘉珩拿起手边的可乐瓶晃了晃,看气泡浮出水面:“换做其他力气小的人,我也会帮他们开瓶盖、或许也会在别人流泪时,处于礼貌和怜悯递上纸巾。”
“但如果是你,如果帮你开瓶盖、替你擦眼泪的是其他任何人,我会自责为什么当时不在你身边,也会生气为什么你倾诉求助的人不是我。”
在喻温白茫然的注视中,徐嘉珩抬手轻刮他流泪而泛红的鼻尖:“或许不是满分答案,但至少对我来说,”
“喜欢是带着恶劣的占有欲,从而不断在你身边索取成为唯一资格的过程。”
恋爱不是单方面的无私付出,而是当我在毫无保留地倾注所有心意时,也会忍不住期待、会渴求心爱的人给予同等的爱意。
喜欢你这件事,或许与你无关;但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希望能事事有回应,希望站离你最近的人,有且只有我一个。
这是徐嘉珩这些天经历过外套等一系列事件后,才终于能够成交的答卷。
他低头望着还深深沉浸在刚才那番话的喻温白,抬手揉了揉他发顶:“我说了这么多,给点反应,嗯?”
“我没想过这么多。”
对于徐嘉珩过分严谨的答案,喻温白知交不出这样的答卷,突然感觉到羞愧:“但「我喜欢你」这句话,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说。”
他抬头认真看向徐嘉珩:“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包括他师父和师哥顾清逢,喻温白会永远对他们怀揣感恩之心,但不会用喜欢来形容。
“或许很肤浅,但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件事情。”
喜欢两个人一起同寝渡读书、一起逛街吃饭、一起出门踏青带奶球晒太阳——
喻温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栗色眼瞳在荧幕光照下如宝石通透,带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笑意:
“徐嘉珩,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会喜欢上这个世界的。”
清润柔软的声线在悲怆背景音里显得格格不入,徐嘉珩却只能听见身体血液冲撞血液的细碎声,一件外套而积压胸腔的强烈情绪,终于在喻温白不自知的告白中爆发。
“喻温白,这次我不想再按照你的步调了。”
喻温白在徐嘉珩黝黑的双眸中读出压抑的隐忍,唇边的笑意凝住,就见对方再度靠近,将两人之间本不充裕的距离急剧压缩。
“你说要追我的事情,我拒绝,”徐嘉珩压着声线,身形差在密闭空间里有着绝对压制,
“我以前总觉得应该都顺着你、事事都得耐心点——”
“去他妈的耐心一点。”
不知是被徐嘉珩的脏话还是语调惊住,喻温白突然失去身体掌控权,慢半拍反应过来时,徐嘉珩唇边热气已经烫他的耳垂滚烫。
“喻温白,我现在想亲你,”徐嘉珩这样告诉他,低厚声线犹若魅魔,“十秒钟,如果十秒钟内你不推开我,”
“我就当你默许了。”
靠过来的身体胸/膛温度灼人,喻温白抬起的手本能想推开,指尖不安地攥住徐嘉珩的卫衣,隔着衣料感受着对方鲜活的心脏的跳动。
最终他闭上眼睛,只有手紧紧抓着徐嘉珩领口,像是最后唯一仅剩的依托。
耳边沉沉响起一道低笑,紧接着黑影压下来,唇被薄荷清香封住。
如刚才所说的那样,徐嘉珩亲了他。
短暂的生疏后,无师自通的人迅速掌握技巧,从而占据上风;喻温白觉得自己正经历一场不分胜负的无声战争,随着胸腔里的氧气被一点点抽空耗尽,他不得不缴械头像,变成橱窗里的洋娃娃,乖顺的任人摆弄。
电影声渐止,投屏上跳出问贴心提示,再问看客还否还要继续。
徐嘉珩百忙之中腾出手随意点了下屏幕,继而又托住喻温白节节后退的后脑勺,指尖穿/插过柔软发丝,开启新一轮剥夺。
亲吻果然具有成瘾性。
他默默这样想着。
唇瓣贴着唇瓣的触感无疑是新奇而美妙的,同样是身体两处皮肤相接,接触面积甚至比不过牵手和拥抱,却能带来如此强烈、如毒/品般叫人反复上瘾的悸动。
徐嘉珩还记得以前假期陪妹妹看的无聊偶像剧,每当男女主角接吻时,脑海就回忆两人的种种回忆。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真正接吻时,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人的温度和气味;如果在对方细碎的轻颤中感受到紧张,就会在敷衍短暂的安抚后,继续卑恶地欺负他。
徐嘉珩轻拍着喻温白战栗的背脊,微微后退半步容许他呼吸,犬齿在一旁蓄势待发,一下下轻咬喻温白早已红肿的下唇。
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喻温白已经切实体会了灵魂出窍的感受。
汗水和酥麻感爬上后背,停留在背脊的大手不知是安抚剂还是挑起战火的索引线,我,喻温白久久说不出话,细密急促的喘/息着,湿润的眼睛微微是神。
“不喜欢?”恍惚间,他听见徐嘉珩这样问他,低沉嗓音一下下磨过他耳边,“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亲。”
“.......”
喻温白被他顽劣的语调噎的说不出话,抬起泛满水汽的眼忿忿看人,红晕遍布的脸鼓起点,最后泄气地轻轻扯了扯徐嘉珩袖口。
“......我没有这样说过,”尾音沙哑软糯,比起抱怨,撒娇更像是最终目的,“徐嘉珩,你不要欺负我。”
——
那晚喻温白没能回别墅。
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他身上的吻痕太明显,从嘴唇到脖子、甚至连锁骨和肩膀上,可疑的红印都随处可见。
带上围巾还能骗骗路人,但想瞒过顾清逢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顾清逢也忙着个人私事,第二场电影过半时,被亲的浑身发软的喻温白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震动,接着余光看见是程野发来的短信。
“顾清逢让程野代为转达,说他今晚有事要忙得很晚回来,让我先送你回去。”
最后短信是徐嘉珩代为查看的,不知疲倦的男大学生将扰人的手机放在旁边,推开喻温白发软的手臂,看似请求实则是下达命令:
“再亲最后一次。”
喻温白不记得那晚徐嘉珩说了多少个「最后一次」,他只知道共处一室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私人影院是个太适合接吻的地方,背景音乐和人物对话掩盖去放肆的亲吻;密闭空间便于利用坚硬物体作为依靠,虽然最后的解决都是趴在喻温白肩上喘气。
最后喻温白以落荒而逃的离开电影院,身后是牵住他左手的徐嘉珩,脸上挂着胜利者的满足笑容。
自家不能回,徐嘉珩顺势提出让喻温白去他家住一晚。
“客房的床单被褥才洗过,回去就能睡。”他揉了揉喻温白的头,视线久久停在破皮的下唇,伤口才止血不久。
喻温白半推半就地上车,回到公寓上电梯时,背身都感应到蛰伏在徐嘉珩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因子,下半张脸埋进围巾。
终于忍不住道:“......别再亲了,嘴巴好痛。”
沉沉轻笑声响起,电梯门开启前,是落在落头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第一次克制不住情有可原,下次会继续努力。”
“......”
客房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除了需要换洗的衣服。
电影院里出了太多汗,喻温白回到家时卫衣还湿乎乎的粘着后背;决定和徐嘉珩借衣服也要换个衣服。
脱/去围巾放在床头,心如乱麻的喻温白满脑子都是晚上接吻的场景回放,没注意到早就出现在门边徐嘉珩。
自然也没察觉他此刻弯腰想去够另一边床头柜水杯、卫衣领口大敞的画面,在某人眼里有多犯规。
喻温白愣了愣,站直身体:“可以借我件换洗衣服么。”
“......啊好,我去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