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喻温白总是随身带着纸巾手帕,徐嘉珩下意识就往男生的方向看去,发现喻温白注意根本不在这边,无情地背对着他,就留了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谈不上多尴尬新奇的场面,喻温白也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没注意到再正常不过。
但徐嘉珩看他专心给人讲题的样子,半垂着眼薄唇张张合和,看表情都能想像出清冷语调中总有几分耐心与温和,就莫名觉得不爽。
再沉稳老成也是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脾气,徐嘉珩将丢在塑料椅上的书包挎在左肩:“你们吃,我回寝室了。”
“你不吃午饭啦?”夏敏起身就想拦人,看见徐嘉珩斑驳脏乱的衣摆又一顿,“......你还是先回去整理一下吧。”
徐嘉珩垂眸,又看了眼某人倔强的背影和后脑勺:“嗯,走了。”
高瘦颀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余光里,喻温白绷紧的背脊像是漏气的皮球松垮下来,视线扫过徐嘉珩原本打算坐的位置,现在只剩一片空荡。
他想起来,徐嘉珩走的时候是端着餐盘的——也就是说,他午饭还没吃就直接回寝了。
“以徐嘉珩的懒鬼性格,中饭肯定不吃了,”夏敏推推旁边的盛霖,“待会你不是也要回寝?给他带份饭呗?”
“没空勿扰,”盛霖忙着看笔记,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眼漠不关心的喻温白,挑唇,
“反正胃病是徐嘉珩自己的事,自作自受呗,他又不是我对象。”
喻温白讲题的话语一顿。
夏敏也愣住:“他什么时候有的胃病,我怎么不——”
“放下助人情结,否则迟早乳腺结节,”盛霖无情打断,举起笔记朝喻温白不客气挥了挥,“介意借我看一晚吗,我可以拿我的笔记和练习卷跟你换。”
“不用,你看吧。”
喻温白摇头拒绝,满心满脑都是盛霖说的胃病;可回忆里从没听徐嘉珩提过,连讲基础题都几次走神。
他和徐嘉珩同寝一年多,怎么从来没听过他有胃病的事?
徐嘉珩也......也从没说过这件事。
心烦意乱时,偏偏夏敏和盛霖的对话还不断钻进耳朵:
“徐嘉珩有胃病?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严重吗?”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盛霖口气满不在乎,低头看喻温白笔记的眼神几欲发光,“至于胃病好像不严重。”
话说一半他有意顿了顿:“大概也就胃穿孔、胃出血和胃痉挛的程度——”
“诶白哥你要干嘛去啊!”
张辉大嗓门吼的所有人虎躯一震,喻温白僵硬转身,表情镇定道:“下午有事,你有问题微信发我吧。”
说完利落地回身离开。
“这么着急是啥事儿啊,”张辉几人一头雾水地瞪眼看人走远,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不对啊,白哥走的方向不是九号打饭窗口吗,那儿也出不去食堂啊?”
“他是不是没吃饱啊,还是被我们问烦了啊。”
张辉掏出手机:“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
“管那么多,先操心下自己的期末考吧,”盛霖被吵地从笔记中抬头,看傻在原地一群人,皱眉嫌弃道,
“哪里不会赶紧问,给你们一小时时间。”
“哥!霖哥,给我们讲讲题吧!就这几道!”
“哈?刚才喻温白不是都讲过一遍了吗,你们都当饭吃进肠子里了是吧。”
“......”
——
302寝室。
徐嘉珩擦着湿漉漉的头出来,将挂架上的毛衣取下套上身,就听丢在水池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盛霖发来的消息。
盛霖:帮你伪造了点胃病,不是咒你,后面自己记得想办法。
胃病?
搞什么。
徐嘉珩皱眉要回消息,对面又跳出来一条:“最后废话一句,谈恋爱不是做慈善,就算你想当冤大头,也要先问问喻温白肯不肯收。”
盛霖丢在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再没消息,徐嘉珩头发滴着水不方便回,索性将手机丢进口袋懒得回,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
临近期末,非熄灯时间全员在寝算是稀奇事;于然和齐东正对着徐嘉珩的书疯狂画重点,墙边角落的喻温白正带着耳机看书,垂眸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喻温白动作有片刻的迟缓,眯着眼敏锐注意到,喻温白手上握着笔却没动,显然没在写字。
同住几天下来,他对喻温白各种习性和小动作不说了如指掌,摸个十之八九还是有的。
喻温白有个习惯,就是阅读思考不提笔,提笔必写字,否则就是在发呆。
他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后,喻温白手里的笔就没动过,显然注意力不在学习上——更何况平常没课的时候,喻温白向来会直接去图书馆。
看着桌面上新添的盒饭和胃药,徐嘉珩无声挑眉,大步过去用手背试温度,发现塑料袋还是热的;
寒冬腊月每阵风都是刮脸的生疼,哪怕从食堂现场打饭走路拎回来,菜都是凉的。
现在连塑料袋都是温热,要么是狂奔赶回来,要么是放进书包或揣在怀里,一路捂着护送回寝。
心底某处柔软倏地被轻撞一下,徐嘉珩低头给盛霖回了条消息:“谢了。”
盛霖:不必,并没打算祝你爱情圆满;帮忙也是看在喻温白借我笔记的份上;
盛霖:以及,谢我不如先把话和他说明白,看你们俩谈恋爱像是看哑剧,总说有误会,但长了嘴都不知道说人话的。
盛霖:你们俩是小学生吗,这么大了还闹别扭。
徐嘉珩回到座位将手机丢在桌面,滴落水滴打在塑料食盒上发出细微声响。
盛霖说得没错,他和喻温白简单来说就是闹别扭,他处于某些不值钱的面子问题觉得丢人,说白了是希望有人能给他个台阶下而已。
他比谁都清楚,这样耗损时间毫无意义,但每次打开聊天框想主动破冰,就会看到前文和喻温白的聊天记录,大量自作多情的羞耻回忆就会潮水般涌来。
“......”
旁边的于然用笔在桌面戳出声,徐嘉珩回神看过去,以为他要问题却见对方晃晃掌心里的手机,又指了指徐嘉珩,示意他看消息。
于然:珩哥你知道世上那两种人最难找对象么。
于然:傲娇和傻子,因为他们都不会说人话。
徐嘉珩皱眉打字:你知道我们吵架了?
于然诚恳道:想不知道都难,毕竟以往的你是不可能让喻温白带饭的,你怕他会累着。
于然:哥听句劝,喻温白都给你主动买饭了,你要是只为了面子问题不搭理人家,被甩的时候,我大概会说一句活该的。
“......”
徐嘉珩和于然都没开静音,打字的机械键盘声噼里啪啦,一声不差地穿透过耳机落进喻温白耳朵。
他忍不住通过镜子,看了眼徐嘉珩桌上被冷落的饭盒,甚至连塑料袋都没打开。
不出意外,对方应该知道这是他特意买的——难道是因为他们在闹别扭,所以连他买的饭和药都不吃吗?
双颊微微鼓出来些,喻温白紧紧抿唇,几次想给徐嘉珩发消息叫他吃饭,消息编辑一班又删除。
最后还是夏敏的短信先打断他的纠结。
“小白我在你们寝室楼下啦,辅导员有资料让我交给你,你现在方便下来吗?”
喻温白先回了个「好」,随即本能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寝室?”
平常他这个时间都是在图书馆的。
夏敏:啊哈哈哈可能是凑巧吧,我正好送盛霖回寝室,路上遇到的辅导员,不废话了,我在下面等你哈。
喻温白想起上次答应女生的复习资料还没给,拉开抽屉抽出专业书装袋,余光匆匆扫过低头发消息的徐嘉珩、以及无人问津的饭菜和药,抿唇薄唇绷紧,起身穿好外套离开寝室。
关门声响起,喻温白拎着书袋走到楼梯拐角,想起围巾还忘在寝室,只好折返回去。
结果远远就在门外听见对话声。
“雾草不知道什么,刚才我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不敢讲,菊花都绷的紧紧的。”
“齐东你能不能别恶心人。”
“说的你好像不害怕似的,我都看见了,你跟珩哥聊天不也只敢打字不敢出声......诶珩哥你桌上这盒饭哪来的,能给我吃口不?”
“......滚。”
只是因为他不再,安寂无声的寝室立刻欢脱起来,喻温白搭在门把上的手缓慢放下来,几秒后转身,抬手将毛衣衣领拉高,挡住冰冷的侧颈皮肤。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回到他和所有人都分割疏远的状态。
他不喜欢这样。
“......辅导员说,这些资料明早八点前要传电子版给他。”
男寝楼下,夏敏一股脑把注意事项说话,抬头才发现喻温白拎着袋子发楞,连资料都忘了接:
“你怎么啦?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喻温白摇头表示没事,将装着他专业书的袋子递过去:“上次你说要借我的书划重点,给你。”
夏敏显然早就忘记这回事,接过书时人都是懵的,看喻温白兴致不高就自然响起冷战的事,小心翼翼道:
“......你和徐嘉珩吵架啦?”
喻温白瞳孔微微紧缩,表情鲜少的脸上写着「居然这么明显吗」。
“不是啦,是徐嘉珩被我和盛霖盘问出来的,说你们俩之间有点误会。”
夏敏滚圆的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要拉喻温白去校外的奶茶店,离寝室楼就步行五分钟距离。
“我看徐嘉珩很在意这件事,现在也在反省了,为什么不能把话说清楚、非得要闹冷战啊?”
喻温白双手捧着温热的珍珠奶茶,对面坐着用手托下巴的夏敏,轻声道:“误会说清楚了。”
正是因为说得太清楚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事情发展成这样两人都有责任,徐嘉珩其实并不需要反省什么;喻温白很清楚,比起他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更能感受到徐嘉珩隐隐的抗拒。
徐嘉珩好像在回避他,或者是说,回避他们现有的关系。
“他说你提了个他现在没法回答的问题,”夏敏嘬了一大口奶茶,心满意足地咬着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