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闯祸,喻温白在床头柜找到手机,拨给顾清逢:“师哥,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顾清逢的声音异常沙哑:“嗯,说。”
喻温白简短几句概括整件事,忍不住道:“徐嘉珩不是话多的人,不会往外说的。”
“说也没事,造成威胁就洗掉记忆,”顾清逢喝口水润嗓子,“不过你刚才说,你给他咱家钥匙,他却把你领回自己家了?然后一整晚什么都没发生?”
“他把我送进房间就离开了,”喻温白不是很懂,“应该发生什么吗。”
“没,随便问问。”
背景音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听着特别耳熟,顾清逢很快换了个地方说话:“煞气的事你如果解决不了,下次找机会把人带回家看看。”
“我这里有点事,晚点再聊。”
偌大空旷的卧房陷入寂静,喻温白坐在床上环视四周,仔细打量房间里的陈设和照片。
书桌上摆放相册和专业书,墙角还立着滑板、架子鼓和一把吉他,这里应该是徐嘉珩的卧房,随处可见生活留下的痕迹。
枕头和被子都是熟悉的薄荷清香,喻温白看着被面上的抓痕,某些羞耻的画面涌上脑海,红着脸,慢慢将头缩进被子里。
其实他对顾清逢有所隐瞒。
徐嘉珩并不是把他送回房间就离开了。
事实上,他昨晚拽着徐嘉珩袖子不放人走,非要人等他睡着才能离开——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徐嘉珩是什么时候走的。
喻温白躲在被子里当了会缩头乌龟,隔着门缝闻到外面的早餐香气,踌躇片刻,被胃里的馋虫勾的下床出门。
徐嘉珩这套百平米的公寓离T大很近,步行十分钟不到,寸土寸金的地角,房价贵得吓人。
装修整修是冷淡的黑白科技风,全由人工智能控制,客厅的窗帘拉着,当喻温白从卧室出来,走廊的壁灯也自动亮起。
徐嘉珩穿着深蓝色卫衣,肩宽腰窄,正低头将金黄的煎蛋和培根放进瓷盘,配上烤好的面包和蔬菜沙拉,跟咖啡牛奶一起端上桌。
男生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整晚没怎么睡。
四目相对,两人各有各的尴尬,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凳腿磨过地板的声音。
除了面包鸡蛋和培根,桌上还有小笼包、葱油饼和油条,豆浆牛奶咖啡排成一排,连六种水果都切好摆盘。
徐嘉珩收回落在喻温白右肩锁骨的视线,轻咳:“不知道你想吃什么,随便买了点。”
喻温白看着一桌的饭菜,久久没有动筷,喃喃道:“......谢谢。”
小时候师父总在游历山水,顾清逢厨艺感人,他算是蹭百家饭长大,后来长大了想分担家务,就主动承担了做饭的担子。
记忆中,从来没人特意为他准备过饭菜,哪怕只是早餐。
他不知道徐嘉珩清早跑了多少地方,才买到这么多种类吃的。
喻温白这顿早餐吃的特别认真,平时一片面包半杯奶就饱的人,今天恨不得要扫空所有,至少每一样都要尝一点。
徐嘉珩看他到后面越吃越慢,皱眉:“吃不完就别勉强,剩下的打包回去给齐东他们。”
“不勉强,”喻温白摇摇头,嘴里因为含着糖油粑粑涨鼓鼓的,“徐嘉珩,你是第一个给我做饭的人。”
“我很感谢这份用心。”
男生琥珀般棕色的瞳仁闪着光,一字一句的真诚反倒让徐嘉珩自惭形秽——他只是准备了一顿早餐,桌上大部分吃的甚至是随手点的外卖。
却让喻温白视若珍宝。
看喻温白埋头吃的认真又费力,徐嘉珩完全开心不起来。
他忽然有些在意,在过去整整一年的同寝中,为什么他对喻温白除了疏冷的刻板印象外,毫无了解。
他们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交流,过去那么多时间,说过的话却没超过十句——从某种程度上,这已经算得上是冷暴力。
徐嘉珩薄唇绷直:“......喻温白,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喻温白疑惑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没有对我不好,”徐嘉珩严肃的表情不像是玩笑,让喻温白反而乱了手脚,连忙解释道,
“真的没有,你从军训的时候就一直在帮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徐嘉珩没反应过来:“军训?”
T大的新生军训是在秋季开学前,按宿舍楼层各成方队;八月酷暑的太阳毒辣,户外几天站下来,男生个个都跟煤炭似的。
喻温白作为为数不多的例外,在人群中白到格外扎眼,顺理成章地成为经常被教官拉出来做示范的倒霉蛋。
那天的练习内容是敬礼,带他们的教官又挑了喻温白出列,二话不说就要上手给他纠正动作。
军训不能戴手套,喻温白更不想碰到别人,于是教官每次快碰到他之前,他都先一步躲开。
教官是个急性子,以为遇上硬骨头就想用武力制服,结果连喻温白衣角都没抓到,就被甩了记过肩摔。
喻温白不会说话,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教官哪里听得进去,劈头盖脸地张口骂人,还扬言要罚喻温白在全体新生面前做千字检讨。
“技不如人就用官位压人,你就这点本事?”
“而且他说了不喜欢多少次不喜欢人碰,教官你是不是耳朵不好?”
徐嘉珩那天说的两句话,当时身穿迷彩服、肩宽腰窄长腿的样子,甚至不屑一顾的表情眼神,喻温白至今都记忆犹新。
“后来我们一起罚站,你还帮我挡太阳,”想起后续,喻温白脸红地说不下去,“你还说、还说——”
“我知道了。”
徐嘉珩终于捡起尘封记忆,也顺便想起他当时流氓一般的发言。
刚入学那会他人狂的很,看谁都不服;喻温白罚站时问为什么给他挡太阳,徐嘉珩心想挡就挡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被青年炯炯的目光盯着,他就十分嘴欠的来了句:“当然是因为保护宿花,人人有责呗。”
草,宿花的称呼居然是这么来的。
“我当时想和你说谢谢,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开口。”
“等一下,”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大脑,徐嘉珩沉吟着,不确定道,“罚站那天直到军训结束,我桌上的清凉贴,不会都是你送的吧?”
从入学第一天起,徐嘉珩就总能收到情书和各种零食,男生女生都有,基本是收到就当场分掉。
告白礼物那么多,他唯一用过的,就是罚站那天后,每天雷打不动出现在他桌面的清凉贴。
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太好用了,随便贴个地方都能全身凉爽一整天。
居然是喻温白送的。
徐嘉珩有些头疼:“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他记得自己当时在寝室问过不止一次。
喻温白想过要解释,但一来清凉贴的持久是因为施了法咒不好张扬,二来是他更怕自己的好意,对徐嘉珩造成困扰。
他很早就注意到,室友因为怕吵到他,每次嬉笑打闹的时候如果碰上他回来,都会立刻安静下来。
后来为了不破坏气氛,喻温白除了睡觉都很少回寝。
不再深究过去,喻温白想起顾清逢在电话里的交代,放下豆包抬头:“徐嘉珩,你最近有时间去我家吗。”
“我早上和哥哥说过昨晚的事了,他说可以和我一起帮你。”
有顾清逢护驾,他以为徐嘉珩会更放心,没想到对方却愣了很久,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居然还要三个人一起吗。”
“正常情况下客人会指定一个人,”喻温白自知技不如人,不好意思地双颊发红,“但我没有经验,第一次怕做不好。”
看徐嘉珩瞳孔写满震惊,他慌忙解释道:“但你不用害怕!哥哥会全程指导的,我、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去我家也可以,我可以把东西带到学校,我们去校医务室做——”
“不去学校。”
徐嘉珩脸上再现熟悉的赴死表情,他闭着眼反复深吸气,开口时尾音还是颤了颤:
“你......找个时间把东西带来我家吧,就你一个人。”
“我们两个人,单独做。”
——
喻温白课上的心不在焉。
他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但早餐时徐嘉珩脸上的抗拒实在太明显,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教授在讲台上喋喋不休,语气激昂唾沫横飞,台下学生各玩各的,连喻温白都盯着手机无心听课。
屏幕上他和徐嘉珩的聊天界面。
两人聊天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发消息还是请徐嘉珩教他打球,现在是喻温白在问徐嘉珩什么时间方便,好尽快解决掉煞气的问题。
徐嘉珩上次发的课表就在上面,喻温白特意选了他没课的时间,对方却都支支吾吾的搪塞拒绝。
迟钝如他,也感受到徐嘉珩的抵触。
“怎么了这是,”旁边的夏敏发现端倪,从网络小说中抬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喻温白抿唇,轻声问:“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我有个......嗯朋友,”喻温白顿了下,没直说是徐嘉珩,“我想为他做一件事,但他却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这是为什么呢?”
夏敏想都不想:“你和徐嘉、你朋友吵架啦?”
喻温白摇头:“没有,是他帮了我很多,所以我想报答。”
——虽然对方好像不太喜欢这份感谢。
夏敏还想问,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点开一看,居然是徐嘉珩的微信。
徐嘉珩:问个问题,关于我朋友的。
徐嘉珩:如果有个人非要报答你,但你不想接受,该怎么委婉拒绝。
夏敏一看乐了,好家伙两人同时找上门还行。
夏敏:那人男的女的?他想怎么报答啊让你朋友都接受不了,以身相许还是肉/偿报恩?
徐嘉珩:男生;
夏敏:讨厌就拒绝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句话的事啊。
徐嘉珩:可直接说不喜欢,对方不是会难过吗?
夏敏:你朋友喜欢这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