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多久?”
“小半日了。”
说话间,沈墟用指尖勾缠起他黑白掺杂的发。
凤隐半坐起身,挑帘望了一眼窗外天色,蓦地发丝被扯动,他不得不又躺了回去,笑得有些无奈:“沈少侠这是在欺负本尊手无缚鸡之力吗?”
沈墟冷漠:“外头风大,当心散了热气。”
凤隐瞥他一眼,瞧出他心情似乎不好,便伸手攀上他缠着自己发丝的手,慢慢嵌进去,十指相扣的瞬间,恍若冰与火的交融。
“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自宽松的下衣摆滑进去。
他的手实在是冷,沈墟被冻得一激灵,低低地嘶了一声,脸上霎时飞起红云,微恼:“我没有不开心,你又……”
这人病得都快死了,每天稍微有点精神也不想着怎么调理好身子,一门心思就是变着法儿地轻薄他调戏他,简直骄奢淫逸无药可救!
沈墟按住他四处点火的手,恶声恶气:“消停点儿。”
凤隐顿了顿,果真停手,嘴角一撇,模样委屈,扭头又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五指陷入厚实的毛皮坐垫,颈侧绷起脆弱的青筋。
沈墟心疼极了,瞬间顾不上郁郁寡欢,一手抚上他脊背轻轻拍,一手去够水囊:“快先喝点水……”
水囊的塞子还没拔开,领口倏然一紧,沈墟一时不备,就被拉下。
四唇甫一相接,便是攻城略地,兵荒马乱。
沈墟被亲得目光迷离,气息不稳,不知何时从坐着,变成被凤隐拥在怀里,抵在马车厢壁,随着马车的摇晃而颠簸。唇舌也不知纠缠了多久,待二人分开,他面红耳赤,身上里衫被褪到肩头,衣襟半敞,袍摆堆在腰际,穿着还不如不穿,而凤隐那只饿中色鬼还在不知廉耻地扯他裤头。
“……”
他头皮发麻,当下羞成了一只弯曲的虾子,夹紧腿,躬身直把头脸往凤隐怀里埋,瓮声道:“你,你快住手。”
凤隐也是怔了怔,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哪里时,喉咙里便涌上一阵痒意,他本就口齿轻薄,又觉得男人做这档子事实是你情我愿天经地义,便忍住不咳,沉声调笑:“你确定要本尊停下?”
沈墟根本不敢抬头,身子有些发颤,皮肉烫得如同着了火,嗓音喑哑:“外头,有人。”
凤隐我行我素惯了,哪管外头有没有人,捏着后颈子就将人从怀里挖了出来。
沈墟有些慌乱,抬手捂脸,不愿叫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凤隐不知从哪根骨头里榨出来一丝多余的气力,硬是将沈墟的双手按下。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眸色顿深。沈墟被吮出血色的唇半张着,吐气如兰,湿漉漉的视线到处躲闪,原本禁欲冷淡的一张脸,此时透着说不出的昳丽诱惑。凤隐眼里泛起温柔的涟漪,但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手指指腹狠狠碾过那两瓣唇,再用掌心死死捂住。
“不怕,只要你乖一点,外面的人就不会发现。”他贴着沈墟薄而透明的耳廓低语,像从阴曹地府里爬上来的恶魔蛊惑纯良。
他的另一只手探下去,带来地狱里最能瓦解众生意志同时也最教人沉沦耽溺的刑罚。
“看着我。”
沈墟攀升着,听见凤隐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着我。”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到羞耻的要求,沈墟混沌又愉快的脑子里似乎灌满了温热的水,他仰着脖子,尽量去寻凤隐的眼睛。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像深邃的寒潭,微波阵阵的潭面倒映出一张迷乱又克制的脸,沈墟身上的红潮蔓延到眼尾,视线一次次偏移,又一次次被勒令转回来。攀上浪尖之前,他张嘴咬了一口凤隐的手。
凤隐似笑非笑地撤了手,抽了帕子仔细擦拭污浊,挑眉说:“原来你好这口。”
沈墟瞪他一眼,但迫于此时情状,他这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是含羞带嗔。
凤隐长臂一揽,抱了人放坐在腿上,一下下捋着沈墟的背。
沈墟被硌得慌,很不自在,挣扎着想下来,被用力掐了一把腰。
“别动。”凤隐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威胁道,“否则本尊就地办了你。”
凤圣尊说一不二。
沈墟登时正襟危坐,不敢再动,过了好半晌,硌着自己大腿的东西没有丝毫歇下的迹象,思虑一阵,硬着头皮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凤隐阖目,鼻息很浅,似乎又要睡着。
沈墟也就不客气了,任由他抱着,安静地玩起缠到指间的头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潮闷缱绻的气息散了些许,凤隐幽幽道:“沈墟,若是就连三昧也治不好我的病,该怎么办?”
沈墟的肩颈明显一僵,说:“不会的。”
凤隐叹气:“如今本尊自散功力,已是废人一个,而我在江湖上的仇家,又数不胜数,你跟着我,以后怕是刀光剑影不会断了。”
沈墟说:“我不怕。”说完像是不够,又挺起胸膛,着重道,“我很厉害,我护着你。”
凤隐愣了愣,旋即勒紧了他的腰,低低地笑:“不得了不得了,沈少侠武功天下第一,模样又好,还重情重义,这样的妙人儿,却被凤某这个大魔头给糟蹋了,可惜了。”
沈墟脸上一红,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不可惜。”
刚说完,就被凤隐掐着下巴转过去,又是一顿亲。
沈墟有点受不了,一路上他发现凤隐很喜欢亲他,生气了也亲,高兴了也亲,感动了说不出话来也亲。沈墟时常被他亲得头昏脑胀。
两人胡闹一阵,依偎着各自平复。
沈墟问:“你不后悔吗?”
凤隐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什么?”
“散功。”沈墟道。
凤隐摇头:“实不相瞒,我日夜受内力暴涨带来的经脉之痛已有数年之久,散去之后一身轻松,这几日终于也尝到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甜头,美得很,一点都不后悔。”
“不会觉得落差很大么?”沈墟盯着他问,“以前手指一抬,就能要了别人性命,如今……”
“如今才是本来的我。”凤隐抵着他的额头,“小时候,我本就是个天生不足体弱多病的孩子,比起习惯拥有深厚的内功,我更习惯孤独与疼痛。而且,除了武功,我还有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别忘了,我还有别的手艺,比如易容,比如骗人,比如厚脸皮,三百六十行,总有谋生的手段,倒也不必拘泥于一身内功。”
“所以你一早就做好了散功的准备?”沈墟皱眉。
“若是早点散功,我或许还能再多活几年,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也没别的好奢求的。”凤隐笑言,“我唯一后悔的是,三年前没能跟你走。”
他笑着这样说,无奈,伤感,愧疚,诸般情绪都杂糅在一句后悔里。沈墟心脏一紧,凑近了,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说:“无妨,错过的这三年就当是你欠我的,你要拿往后的每一天来偿还,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第85章
清晨的光透过窗格,照进静谧的斗室。
室内摆放着排排草药架,正中央则被一只巨大的木桶占据,桶里盛着幽绿诡异的液体,里头端坐的人赤着上身,长目紧闭。
沈墟挨着木桶而坐,被满屋子的冲天药味熏得神思恍惚,不止一次地伸手去探凤隐的鼻息,生怕人泡着泡着没被毒死,先被熏死了。
“放心吧,他好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倒是你,已经陪着熬了三宿,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了,快去歇息吧。”秃脑袋三昧还在往桶里扔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作为大夫,他秉持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很敷衍地嘀咕,“看来这几味也不行,唔,或许应该再加大点剂量,搁它个十斤八斤。”
沈墟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不挪窝。
三昧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劝了一次就算仁至义尽,他又替凤隐号了一回脉,口中不住地啧啧称奇:“命大,这小子命真大。”
沈墟眼睛一亮:“大师是说他还有救?”
“非也,脉搏虚浮至此,和尚是惊奇他怎么还没死。”三昧没好气地道,“也对,要不是他体内寒毒在最后爆发时被你用内力给生生抑住,早在来京都的路上他就死了千百回了。唉,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眼下想彻底根治这胎生寒疾是万万不可能的了,这几日你也看到了,和尚我不嫌麻烦,试过的祛寒生热的草药不说上千,也有七八百件,见效甚微,仅仅只能吊他一口气。这口气说活也算救活了,说散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散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捱一日是一日,你也别抱太多希望。”
沈墟听完,过了好半晌,才平静地点了点头,搭在桶沿上的手指却悄悄泛了白:“多谢大师。”
“别谢我。”三昧怂眉耷眼,“要不是岚姑求我,我才不想揽这苦差事。”
沈墟恭敬道:“那大师替我转告令妹,前辈仁义,在下感激不尽。”
“那也是不用谢的。”三昧说,“你跟姓凤的先是整得那裘老怪身败名裂,后来你又砍了裘老怪一条手臂,直接废了摘星手,也算替我那妹子出了口陈年恶气,她感激你都来不及。再说,你让和尚转告,和尚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如今她成天伺候着她那宝贝女儿到处游山玩水,哪有功夫搭理咱们?”
一切似乎都是无心插柳,因缘巧合,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
沈墟苦笑:“岚姑前辈寻回爱女,重享天伦之乐,可喜可贺。”
东一句,西一茬,两人这就算聊开了。三昧瞥一眼沈墟下巴上长出的青茬,憋不住问:“沈少侠,如今江湖上人人都说你跟这凤魔头……那什么,咳,有龙阳之好,咳,真有此事?”瞧他守着凤隐这寸步不离的架势,确实可疑。
沈墟没回话,反问道:“大师的武功出自万象一脉,传闻说您与释缘禅师关系匪浅……”
“呔!放屁放屁,不可胡说!”三昧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登时围着木桶乱转起来,大挠其头,“我跟释缘那老秃驴,跟你和凤隐,那不一样,那大大的不一样!岂能混为一谈!放屁放屁!嗐,这水凉了,和尚再去烧点水来!”
说完,人已火烧屁股般破门而出。
沈墟:“……”
他隐约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斗室重归于平静,那逼人的药香又劈头盖脑涌上来,顺着气管咽喉,浸润了肺腑。
沈墟坐了一阵,有些犯困,便从袖中抖出木梳,绕至凤隐背后,替他梳理起被水汽濡湿的发。
三千烦恼丝,黑白掺半,缠成了结,沈墟边梳边低低地说话。
“若早知你大醉一场之后便会陷入昏迷,我说什么都不会许你喝酒。”
此事说来话长,回忆起来便如梦一般。
三日前,两人到得京都城,凤隐一下马车,就径自拉着沈墟上了酒楼。彼时他还能说会笑,厚着脸皮讨酒喝。沈墟耐不住他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软磨硬泡,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就松了口。具体喝了多少,沈墟也记不清,就在他飘飘然微醺之际,凤隐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张琴,弹完了那曲许久前未尽的凤求凰,又当着许多人的面,低头吻了他。
糊里糊涂中,许多姐儿爷儿在起哄吹哨,沈墟臊得想当场找个地缝钻下去,又兼酒意催发,整个人红得就像煮熟的螃蟹。
这还不算,凤隐左手拎了两坛子女儿红,右手牵了沈墟,蹬蹬蹬跑下酒楼,又风风火火地冲进隔壁绸缎庄。
在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目光下,他掏银子买了两身大红色的新郎吉服,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最好的缎子。
沈墟至今也难以说清自己当日为何会陪着凤隐一道疯,许是酒精作祟,许是想乘着酒兴遂了本心,当他穿着喜服与凤隐并肩走在日光下时,凛冬的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周围人猎奇的视线似乎也没那么叫人难以忍受了,他迎着风大口呼吸,胸腔内涨满了某种甜蜜温热的液体,他不得不拼命地扬起嘴角,才能不让这液体从眼角溢出。
他们在城郊破庙里拜堂成亲。
泥塑的关二爷掉了半边金身。
“本尊是不是变丑了?”凤隐还是一如既往地臭美。
火红的喜服衬得他更虚弱,更憔悴,哪怕是天仙下凡,在病骨沉疴时也不会太美。
沈墟却轻抚他的脸庞,哄说:“你真好看。”
“沈墟你连撒谎都不会。”凤隐勾唇笑了,捉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啄。
指腹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沈墟蜷了蜷手指,反将人握住,另一只手颤抖着去解凤隐的腰带。
“做什么?”凤隐阻住他不安分的手。
沈墟一脸理所当然:“成了亲,当然就要入洞房。”
凤隐哑然:“在这里?”
沈墟坚定地点头:“嗯,就在这里。”
凤隐抬眼看了看手提青龙偃月刀正气凛然的关二爷,表情晦暗不明,须臾才松了手,饶有兴致地挑起眉,退后一步,一动不动地看他。
意思似乎是:也好,就让本尊看看你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