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值得。”摊主笑道:“今天跟你聊得也算有缘,这些都贵,就说这个砚台吧……两万一口价,民国的洮砚,这家伙可来得不容易,就说不是民国的,就是个昨天刚做出来的都不止两万!”
“那您怎么卖的这么便宜?”
“这不是豁了个口嘛!”摊主翻了一下砚台,砚台的背面边缘果然缺了个角,不光是缺角,还带了一道大裂贯穿了整个砚台背后,如利剑穿心一般。
薄楠想了想,含蓄的问道:“两千?合适我一起拿了,不合适就算了。”
“这价拿不了。”摊主摆了摆手,又随手捡了个石头敲了敲砚台,就着上头发出的如同金玉交戈的清脆声响道:“你看看这料子多老!要不是磕了这条缝,至少再加一个零!”
“您这话就不厚道了。”薄楠笑道:“这料子是老,但不是老坑的吧?老坑都多少年不出料了,就是民国那会儿也是直供给两边高官,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儿?”
“话不是这么说的……”
“两千一!”薄楠打断道:“给您加一百烟钱您看成不?”
薄楠这会儿已经将三十几件东西都装好了,整整三个马甲袋:“不行我就走了啊!”
摊主一咬牙:“行!”
薄楠麻溜的掏出手机付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一时间气氛十分祥和。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讽刺道:“豁,这不是薄二少嘛?怎么都埋汰得来这里批发古玩了?怎么,你哥想进军搞文物了?”
薄楠抬眼望去,对方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仔细想了想才想起了对方是谁——他以前上学的时候的对头,说对头吧其实也算不上,对方单方面看他不顺眼罢了,就总是来找他的麻烦,他那会儿也是个暴脾气,两人甚至还私下打过架。
当然,薄楠赢了。
“关你屁事,钱少。”薄楠施施然的起身:“钱少怎么也来了?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屁,少爷我哪有这个闲心!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钱少冷笑了一声,转而对着隔壁摊主就是一拳上去:“操你妈了*,居然敢卖假货给少爷我!让少爷我丢了人,今天要你好看!”
第11章
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薄楠的第一个反应则是用气场将自己包裹起来,免得下一刻就是一刀捅向他。
而旁边摊的摊主本还在笑嘻嘻的看两个衣着非凡的小年轻针锋相对,没想到下一刻人家一拳就到了他脸上。
“老陈!”那摊主一下子就翻倒下去,惊得刚刚和薄楠做成生意的摊主惊叫了一声就扑上去扶人。
钱少笑容带着一种令人生厌的高高在上的嘲讽之色,他扭了扭手腕,上前一脚将对方的摊子给踹翻,上头零零碎碎的文玩飞了一片,几乎围观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那些铁疙瘩石头的砸一下可不得了。
“老陈,我钱程也算是信任你。”钱少冷笑道:“你说明朝小青瓷花浇两百万,我一个子儿都没让你让,说现金就现金,你给我点什么东西?这帐你指望就这么平了,没那么容易!”
老陈被扶了起来,他捂着右眼,另一只眼睛里泛着点寒光:“钱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要找明朝小青瓷,我也给你找了,东西是真的吧!你今天闹着出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钱程屈了屈手指,一旁的保镖就把手上捧的礼盒打开了,钱程从中掏出了个只有两个巴掌大的青瓷花瓶,拎着瓶颈二话不说就要往人头上抡,只听见清脆的一声脆响,青瓷花瓶在老陈的肩头炸了开来:“我买来送老爷子祝寿,你他妈给我找个夜壶!”
倒不是钱程没有瞄准老陈的头,而是老陈躲得及时,这才只中了肩膀。老陈倒抽了一口凉气,却愣是没吭一声,反而直挺挺的站着:“钱少,我敬你家老爷子也算是个响当当人物,做生意你情我愿,我也和你说过了,是花浇!是花浇,你说没关系,我才让你拿走的!你今天来闹事又是怎么回事?”
“浇花的成了夜壶!难道还是我的错吗?!”钱程反唇相讥道。
他今天特意选了上午来,就是想光天化日掀了这人的招牌,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在苏市做生意!
虽说这位陈摊主被殴是件惨事,但薄楠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花浇这东西就是便壶的雅称,通常用于达官显贵,他们嫌弃金银太俗,就专门派人做了青花瓷的。上好的青花瓷瓷白如玉,水入瓶中其声清冽动人,这才配得上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官。
那时人又嫌弃夜壶名字不雅观,因为花浇的敞口是做水滴状,瞧着就便如同用于浇花的器具一样,就改称为‘花浇’。
这名字算是个冷门的玩意儿,流传面积和时间不算广,知道的人也就少。
方才那小青瓷拿出来的时候薄楠就觉得有些奇怪,听到‘花浇’这个名字也就明白了。
这里是哪里?古玩市场!
那周围懂行的人自然也不会少,听到这两个字也如同薄楠一般纷纷暗笑了起来,不懂行的人在周围人的科普下也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笑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人开了头,就很难停止了,周围笑声不绝于耳,惹得钱程脸上蒙上了一层恼怒狼狈的神色:“你们——!”
一旁的保镖配合着卷起了衣袖,大多数人就不敢再笑了,不说那个姓陈的摊主被人掀了摊子也不敢还手只敢和人论理,就光看旁边那几个保镖都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惹不起的。
薄楠眉目微动,别人不敢笑他却是敢笑的:“钱少,自己没文化怪别人也不太好吧?东西不好你还给摊主就是了,现在你把东西砸了,这医疗费加上误工费还得陪人家的摊位损失费,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况且以古玩界的规矩,只要钱货两清,此后的事情双方各无关系!别说钱少今天是买了个真品花浇,就是他买的是个仿古的工艺品花浇,他也得认账。像这样上门来殴打货主,只能说是他今个儿出门没带脑子。
姓陈得摊主能拿出这样两百万的真货来,后面就没什么人?任何地方任何职业的上流圈子都是极其狭窄的,今天钱程做的事情,许是明天整个同阶层的人就都知道了。
“薄楠,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钱程扭头瞪向了薄楠,薄楠只是示意的举起手中的手机:“我录了视频,还是你更喜欢在《社会传真》①上看见你的脸?”
钱程下意识的向左右看去,发现大部分人都拿着手机对准他的方向拍摄,他额头上青筋直爆,打架斗殴只要不上升到把人打死打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堂哥如今从政,正在关键时刻,真要爆出来难免留人把柄,他恶狠狠地看向了薄楠,要不是有薄楠牵头,其他人也不敢多管闲事。
至于打薄楠,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之间动手,那还好说,只不过钱程很清楚他打不过薄楠。但如果让保镖动手,那就不是两个年轻人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打一架的事情了那么简单能处理了。
“薄楠,你很好……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回头小心别跪下来求我!”钱程咬牙切齿的说:“老李,赔钱!”
他身后的保镖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拿了一捆纸币出来往老陈脚边一扔,看样子应该有个五万块钱。
薄楠悠哉悠哉的说:“好啊,改天约喝茶还是打球?只要钱少买单,我这点脸总要给的。”
钱程扭头就走,压根不带搭理薄楠的。
薄楠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钱程最后那一眼的恶意已经不是单纯的那种对对头、对无好感的人的恶意了。正常人对待有恶感的人最多就是想和对方打一架,看对方倒霉幸灾乐祸,又或者干脆嫁祸……但钱程不是。
这种眼神他看得太多了,那些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都是想让他死……无一例外。
钱程自然也不例外。
他收回目光,看向了老陈,老陈目光中有些凶性,却被压抑得很好,薄楠打量着他,心道还是个有血性的,便提醒了一句:“这几天找个地方避避风头,钱程不是什么心眼大的人。”
“多谢薄少。”老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俯下身去捡刚刚被钱程掀翻的东西。
这时围观群众才七嘴八舌的聊开了,有的怒骂钱程如何不懂规矩,有的骂钱程仗势欺人,有的帮着老陈捡东西,薄楠顺势俯身也帮忙捡了一样落在他脚边的青铜器,转而不动声色的将沾了他的气场的名片和青铜器一并交还给了他便离去了。
今日的目标已经达成,他可以回家了。
***
是夜。
老陈一边打电话一边收拾东西:“是,喻爷,钱少就是这么说的……是,是一个叫做‘薄楠’的公子哥替我解围,钱少叫他‘薄少’,应该是认识的。”
“钱家这事儿我知道,闹得挺大一个笑话。”
那头传来一把苍老的嗓音:“薄?应该是薄家的崽子,他爸我认识,没想到歹竹还能出好笋……你受委屈了,去金陵吧,六子会去接你的。”
“谢谢喻爷。”老陈诚恳的道谢。
这种委屈受了也只能受了,只能怪他运道不好,撞上了这件事——天地良心,钱程来买东西的时候可没说是拿去干什么的,他又反复说是花浇,想既然能找到他头上自然是能懂行的,才闹出这么个事儿来。
现下能拿到赔偿去外地避风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如果不是有薄楠在,他今天就是被人打残了都找不到人去说理去。
就算路人有视频在手,那也得看是在谁的手里。
他收拾好行李,外面已经有车在等着他了。
“老陈,走了!”来接他的正是今天卖东西给薄楠的那个摊主,他一边帮着搬行李一边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运道不好。”老陈手脚麻利:“老六,你怎么来接我了,不怕惹事啊?”
“害,都做了七八年邻居,这点事我要还怂我就不是男人!”六子将最后一件行李搬上车,随即就发动了汽车,他们打算连夜上高速,将老陈送到隔壁市,等天亮了就坐第一班高铁去金陵。
老陈看着飞逝的路灯,不禁叹了口气,亏得他没有老婆孩子,否则这还不知道要怎么走。
“行了,别叹气了,哥在金陵还有套房子空关着,时间长了我也怕里头东西发霉,你去了金陵刚好帮我看看房子……”六子说着,打了转向灯准备左转进高速收费站。
正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响彻了两人的耳际,两人下意识的向右侧看去,只见宝蓝色的卡车已经占领了他们全部的视野,两盏远光灯就像是恶龙的双目,刺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
“嘭——!”
小面包车被大卡压在了车轮下向前拖了十几米,火花四溅,而在撞上的一瞬间两道人影就从破碎的车窗中飞了出去,随着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
薄楠微微吐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刀。
鱼上钩了。
第12章
“哥,我出去下。”薄楠跟薄宜真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薄宜真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转身轻描淡写的将一把钥匙扔在了薄楠怀里:“补你的毕业礼物。”
薄楠顺手捞住了钥匙,低头一看车标就知道这车不便宜,钥匙环在他的食指上绕了几圈:“谢啦,哥。”
果然车库里多了一辆花里胡哨的跑车,他还未走进车灯就闪了闪,显示已经解锁。薄楠也没拒绝他哥的好意,上车驶向了目标地——医院。
薄楠的名片是他特意制作的,外表看着也就是一张普通硬卡名片,实则他特意用气场附着了一下,给那个老陈的还是特制版中的特制版,薄楠这几天也就做出这么一张来,连睡觉的时候都把它挂在脖子上,好让自己的气场附着上去。
这一张小小的名片,却能堪比护身符,替主人挡一次劫难——一次性的,且不能完全免伤,大概就是类似于必死变成重伤,重伤变轻伤那样的。
当然,中间还有一点特殊的小技巧,这就是薄楠的商业机密了。
名片既然已经被触发,薄楠估摸着也就知道了大概的地点,那地方还属于闹市区又兼高速出入口,监控探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附近常年都有交警驻守,一旦发生任何事件都不存在那种人躺在荒郊野外无法得救致死的情况,他都不用猜,直接往最近的医院去就对了。
“你好,刚刚有没有车祸送来的人?”薄楠扫了绿码进了急诊厅,柜台里只有两个护士在守着,大厅中还有一些打着呵欠扶着病人的家属在来来去去。
高速路口出的事,那肯定就是车祸了。老陈应该是要连夜躲到外地去避一避风头,那自然不可能是走着上高速的,应该是乘车或者开车,有铁包肉还受了伤,那另一方也一定是汽车。
护士打量了他一眼:“是有,两个人,现在推进手术室了,你报一下病人姓名我核对下。”
“一个姓陈,另一个我不知道。”薄楠解释道:“姓陈的是我们家公司的司机,具体的事情是我爸在管,具体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在抢救是不是很严重?要不要先缴费?支付宝还是微信?”
护士眼中本来还有些怀疑,听到薄楠说要缴费顿时怀疑之色尽消,从柜台里翻出了老陈的身份证交给了薄楠:“你看下身份证照片是不是他?”
薄楠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护士暗暗舒了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窗口说:“缴费去那边就可以了。”
那两人一个带了身份证知道叫做陈山,另一个则是没带身份证,两人的手机也都坏了,警方去调查汽车车牌主人是否有什么亲属了,这会儿还没有到,也不知道有没有亲属、亲属是否有能力缴费。不过因为撞他们大卡司机全责,有保险可以承担,所以就直接推进去动手术了。
“好的,谢谢。”薄楠道了谢,爽快的先垫了两万块钱作为手术费,另外还把救护车的钱也补交了,耐心的在急救手术室等待着,没一会儿就有两三个医生从里面慢慢地走出来,身形都有些佝偻,轻易得就能让人感觉出他们的疲惫。
外面就只有薄楠一个人,其中一个医生下意识的道:“手术很成功!放心!”
“谢谢医生!”薄楠刚想问一下情况,就见另一侧的急救室里也出来个医生,喊道:“陈山的家属在不在?病人醒了。”
薄楠一愣,转头看向那边,随即不好意思的对那批刚出手术室的医生笑了笑,快步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一进去就是一片黯淡的黄色,一道被拉起的土黄色的帘幕都代表着后面躺着一个病人,代表心脏跳动的仪器声连绵不断的响着,混杂着一些其他薄楠不太认识的仪器声响,让人不禁放轻了脚步声。
医生将薄楠领到了唯一一个敞开帘幕的病床前,老陈身上裹着厚重的纱布,四肢尤甚,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虚弱地看了一眼薄楠,气若游丝的说:“六、六子……呢?”
薄楠意识到他在说谁,也不管刚刚那个手术室里的是不是,先安抚了一句:“六子没事,手术很成功。医药费我已经替你们代缴了,你们有家人吗?联系电话给我一下,我帮你们联系。”
老陈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他张了张嘴,似乎是一时没有力气:“谢谢……薄……少……你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