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样也算是工伤,我当然要来。”薄楠在医生看不见的地方对着他眨了眨眼,陈山虽然重伤,脑子却还是清楚的,他低声说:“谢谢……六子老婆电话是132……”
他报了一串数字,薄楠掏出手机记下来了,没想到陈山又吐出了一串数字:“这是……六子……干爹……喻爷。”
薄楠秒懂:“好的,我会一起通知的,你安心躺着,好好休息。”
薄楠向医生道了谢,到外面找了两个护工帮忙负责两人住院流程事宜,自己则是先通知到了六子的老婆,转而又去通知对方的干爹。
喻爷?前世倒是没有打过交道。
那头很快就接了电话,薄楠道:“喻爷是吗?”
“你是……?”对方声音一听就知道上了年纪,可精神却很好的样子。
“我是老陈的朋友,他们两个刚刚在高速入口被大卡撞了,老陈刚醒不大能说话,六子刚刚动完了手术,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薄楠翻了翻两人的临时病例,着重讲了一下六子的情况:“六子胸肋骨骨折,刺穿了肺部,右腿粉碎性骨折,左手骨折,大拇指断裂,已经接上去了,老陈这边情况比六子好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你是哪位?我不记得陈山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姓薄。”
“薄未平的崽子?”喻爷口气有点淡淡的:“挺好,这次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六子和陈山这边我会处理的。”
“好的,我已经请了护工帮忙照顾了,您请放心。”薄楠说罢正打算挂断电话,突地又听那边说:“薄家崽子,你回去叫你爸最近小心点,钱家有点动作。”
薄楠眉目微微一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在这里等着他。
白天看见钱程的那个眼神,他心里就有些猜测了。
他本来挂断电话后就打算去打探一下钱家的消息——说得再功利一些,他今天给老陈出头固然有看不惯钱程的因素在里面,但给老陈名片那就谈不上什么纯粹的善意了。
他现在不是很想滥杀无辜,他爸和他哥都好好地活着,他还想给他们攒点阴德……钱程动手了,那么他就不无辜了。
“好的,谢谢。”薄楠笑道:“回头要是您愿意拨冗,我就来当面向您道谢。”
“……倒是还懂点规矩。”那头说罢就挂了电话。
薄楠拎着自己的背包,感受着里面的份量,这一次用什么呢……那件穿心砚就不错。
所谓穿心砚,就是薄楠白天用两千块钱收到的那块洮砚,薄楠的预料没错,它虽不是法器,却在近乎法器的边缘,被他稍稍一激发就成了一件凶器。
它那道裂纹自中央贯穿,偏偏这砚台没有雕些梅兰竹菊之类的题材,而是雕的瑞桃献寿,这类题材常见于赠给老人或者孩童的礼物中,现在它被一箭穿心,那么老人和小孩自然是……折寿了。
钱家目前最小的那个就是钱程。
只需要一点小手段,这方砚台就能有所成就了。
钱家所住的地方薄楠清楚,毕竟同在一个圈子里,钱家隔壁就是李洲他家:“喂,李洲?”
“在呢,老薄,干嘛?”李洲很快就接了电话,看背景应该在家里。
“出去喝酒?我来接你。”薄楠本着纨绔人设不倒邀请道。
李洲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好啊!你说个地址,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哪里敢劳动你的大驾来接我!”
“少废话,在你家附近呢,在家都憋疯了。”薄楠眉间带着点肆意飞扬的玩世不恭:“等着,爸爸就来。”
“滚!”
薄楠一路顺畅的进了李洲家小区,下车后靠在车旁点了根烟,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穿心砚扔在了钱家西北角墙外一棵树下的小坑中。
砚台落下后,泥土就如同它被炸开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覆盖了上去,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洲小心翼翼的从后门溜了出来,一看到薄楠就忍不住笑骂道:“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老薄,你这是来跟我炫车来了吧?”
薄楠吸了一口烟,乳白色的烟雾自他唇间溢出,模糊了他锐利的面部轮廓,闻声看向了李洲。
他的视线穿透了云雾,嘴角微挑,明明看着极其温和,却无端的便透出了一股冰冷而又残酷的意味来。
李洲在那一瞬间脚步微顿,此刻的薄楠让他觉得太过陌生,就像是看见了在深水沉眠的海怪睁开了它的双眼。
第13章
“等我抽完这根烟。”薄楠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烟,仰头看着烟雾被风卷向了钱家,他收回了视线,转而示意了一下李洲:“你开?”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洲是个爱车的,当即喜上眉梢,车钥匙还插在车上,他也不必问薄楠要,就钻进车里东摸摸西摸摸。
待一阵兴奋劲过去后,扭头一看薄楠还在抽烟,他趴在车门上问:“老薄,你怎么还在抽?第几根了?”
“第二根。”
“你怎么开始抽烟了?”李洲歪了歪头说:“说起来,今天晚上的风有点奇怪啊……”
薄楠侧脸看向他:“嗯?怎么奇怪……”
李洲顿了顿,似乎也没办法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没什么,就是顺嘴说了。”
薄楠踩了烟:“走吧。”
“好嘞!老板请上车!”
酒吧是他们常去的,知道薄楠要来早就留好了一个二楼包厢。李洲还以为薄楠组局那至少也是叫上四五个人,大家再带个女伴,不差人热闹的那种,结果一到包厢,发现整个包厢就他们两个人,连上来送酒的服务生都是男的,规规矩矩送了酒就跑,一个眼神都不留给他们。
“其他人呢?”李洲有些咋舌,羡慕地看了一眼楼下舞池里蹦迪的人群:“不是说喝酒吗?”
“没其他人,就我们两。”薄楠陷入了沙发里,包厢门关上后一楼的音乐声就到了正常偏弱的范围,挺安静的——年纪大了,就不爱吵吵闹闹的。
李洲瞬间双手抱胸,惊恐的说:“等等!老薄!我先申明我不是基佬!”
薄楠目光爱怜的看着他,轻描淡写的道:“我是就可以了。”
“操!”
“逗你的。”薄楠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你要不乐意坐着那就下去玩,不用管我,今天没什么精神。”
李洲反问道:“没精神你还出来喝酒?”
“我乐意。”
“行,你厉害。”李洲打量了两眼薄楠,确定他不是要跟他谈什么事情后道:“那我下去玩了,有事让人来叫我就行。”
薄楠点了点头:“今天我包了。”
李洲给薄楠比了个‘OK’的手势,很快就像条鱼一样钻入了舞池之中,恍了个神薄楠就捕捉不到他在哪里了。
迷离的灯光将楼下的人打得影影绰绰,人们跟随着音乐在舞池里挥动着自己的肢体,昏暗的场所撕下了他们身上的枷锁,让他们尽情释放着被日光掩埋的自我。
薄楠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不知不觉中就干掉了三瓶鸡尾酒,不过这玩意儿跟饮料似地,度数也不高,他喝着跟玩一样,丝毫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
他又点了个烟,步履悠然的向外走去,打算去一趟卫生间。他人刚走到卫生间不远处,就看见门口有个穿着亮片裙的小姑娘和个男的在撕扯着什么,小姑娘肩头的衣服都被扯下来一半。
薄楠又走了两步,突地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皮肉接触声,闻声望去就看见小姑娘捂着脸,被拽着头发拖着走。
这种事情酒吧里时有发生,有时候是来玩的小姑娘倒霉,有时候是在这里工作的女公关不听话被教训了。薄楠也懒得管到底是来玩的还是来工作的,当三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就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拇指扣于对方关节处,用力向下一折。
只听见一声令人胆寒的脆响声在三人耳边回响着,薄楠叼着烟懒洋洋的说:“你妈没教过你要对女孩子好一点?”
对方捂着手哀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骂人,就见薄楠已经招来了酒吧里的保安:“这姑娘我带走了,有问题让你们经理来202找我。”
能在二楼开个包厢的都非富即贵,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好的,先生。”
那男的还想说话,一个保安就上前拉住了他,彬彬有礼的说:“这位先生,请您不要在店内对女顾客动手。”
那男的瞪着薄楠,嘴唇张了张,似乎是骂了句脏话,“202是吧?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薄楠淡淡的应了一声,待他走了,这才侧脸对两个保安说:“你们送她出去,帮她叫个车,有同伴的话就带她去找同伴。”
说着,他摸出了五百块钱递给了那两个保安,转头就走了,一眼都没有多看那个姑娘。
急着上厕所,眼下就是站了个天仙也没什么兴趣多看,更何况他是个基佬,要是面前是个男的说不定他还有兴趣哄一哄。
“好的,先生。”两名保安应了一声,转而就带着那个姑娘走了,那姑娘走了两步突然扭头扬声道:“谢谢你!”
薄楠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示意听见了。
待收拾好个人问题,酒吧的经理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钱程带着一帮子人五人六的小青年一脚踹开了薄楠包厢的大门,看见里面单单坐着薄楠一个人,就不怀好意的道:“呵,原来是你啊,薄二少!”
方才那个被薄楠折了手腕的人也站在钱程身后,恶狠狠地看着他。
“薄少现在都这么热心肠了,一只鸡的事情你也要管。”钱程很不见外的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得了,刚好遇上了,也是巧。”
薄楠手中执着一杯色彩绚丽的鸡尾酒,斯里慢条地道:“要不是知道钱少家里是做钢材的,我还以为钱少刚从下水道里吃完饭出来。”
言下之意,他嘴真臭。
“薄楠,我叫你一声薄少是给你面子,你最好懂点规矩。”钱程翘着二郎腿挑眉看薄楠:“你把我的乐子给放跑了,你给我敬三杯酒,再说三声爸爸我错了,这事儿就算了。”
薄楠顺口就想应下一句‘乖儿子’,但他想了想,钱程这种儿子他也不想要,丢人。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了一分恰到好处的笑意,落在钱程眼里却是十足十的讥讽,却听他说:“钱少规矩还不错。”
“薄楠,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脸!”钱程话音未落,薄楠手中的浅酌的酒就泼到了他脸上,他下意识闭上眼睛,饶是如此,他眼睛里依旧火辣辣的。
“钱程,这话我还给你。”薄楠动了手却仍旧是清清淡淡的,仿佛刚刚动手的不是他一样。他站起身来,所有人都以为薄楠是要走又或者是其他行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清贵矜持的少爷顺手抄了桌上的酒瓶照着钱程的脑袋就给了一下。
酒瓶应声而碎,钱程被砸得眼前发黑,薄楠握着破碎的酒瓶,锋锐的碎片钱程的眼帘一路划到了他的颚下,顶在了他的喉结上:“我忍你很久了,傻逼。”
钱程反应过来,张狂的道:“你有本事倒是干下去啊!干下去我还敬你是条汉子,薄楠你搁这儿充什么大头!”
“但我敢啊!”钱程笑着喊那群小青年:“给我揍他!”
钱程身后的狗腿子都傻眼了。
钱程是什么人,他们清楚得很,要不然也不会钱程一叫他们就跟着来了。可眼前这个似乎一点都不怂钱程的身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给钱程开了瓢,这又是什么人?
钱程招呼他们打个普通人他们二话不说就上了,打眼前这个?有句话说得好,倒霉的永远都是陪读的。钱程有家世在那边顶着他不怕,他们有什么背景?事后人家收拾不了钱程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吗?
他们不敢动。
“我确实不敢。”薄楠眉目微动,松开了手上的酒瓶,钱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紧接着就被一拳揍到了肚子上:“但不代表我就不敢打你了。”
这一拳下手极重,薄楠没有留手,钱程的笑容还在脸上人就已经昏了过去。薄楠直起身,走到一旁拎了自己的东西,对着疯跑过来拨开人群冲进来的酒吧经理说:“东西算我账上,回头和李少说一声车他自己开回去吧,我先回家了。”
大唐经理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生死不知的钱少,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赔笑道:“薄少,您这……钱少没事儿吧?我们不好交代啊……这……”
“死不了。”薄楠摆了摆手,径自出了酒吧。
他是自后门出去的,他记得这家酒吧后门有个夜市一条街,里面有一家烧烤很不错。
薄楠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点倦懒,懒得甚至再多走一步,他犹豫了一瞬,就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支烟。
夜空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在他的不远处有一盏不太亮的路灯,吸引了不少蛾子在它的周围飞舞着。再往远处看,出了巷子,那就是灯火辉煌的一片,人声沸腾,热闹非凡。
钱程,最多也就是明天的事情了吧。
他这么想着。
酒吧的后门又打了开来,柏焰归一出来就看见了靠在墙上抽烟的薄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