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大哭:“是小人的错!小人百死莫赎!”
苏晏扯出一丝笑容,伸手似乎想拍拍他:“是天意。我动了回家的念头,老天来成全我了。”
“不准走!”朱贺霖狠狠揪住苏晏的衣襟,把他摇成了一丛风中芦苇,“哪里都不许去!你敢睡着,敢走,老子大巴掌扇醒你,听见了?”
沈柒一拳砸向朱贺霖,被荆红追眼疾手快抓住。景隆帝道:“闹吧,就在他身边闹。闹得越凶,他越不放心,越不敢睡。”
苏晏长长地吐了口气,疲惫地道:“过来,都坐我旁边,轮流和我说话……嘶!阿追,我真的要生气了……你们说话、读书、敲鼓、吹喇叭都行,只不要再扎我了。我又不是紫薇。”
荆红追也很无奈:有几下大人瞬间沉睡,冰块都冻不醒,也只有真气刺穴还能重新清醒。他也不想的。
阿勒坦满面阴霾,起身道:“我去收集残酒里的药渣,看能不能研究出解药来。你们四个好好看护他,别让他睡着。实在不行,你们就当他的面拔刀互砍,看他着不着急。”
第456章 我就是苏清河
皇帝罢朝了。
百官只听闻苏阁老突发急症,圣驾忧心其疾,亲至府上探望。太医院的院使与院判们也几乎被抽空,日夜轮班往苏府里填,但问起他们详情,所有人都摇头不语,口风极严。
众臣只能猜测苏阁老此次病得不轻,怕是比去年挂冠离京那次更凶险,也不知还能不能好转。年纪轻轻,惊才绝艳,前途无量…… 要是真就这么一病不起,不只是可惜,更是朝廷与国家的重大损失。
天妒英才!许多朝臣扼腕叹息。更多官员自发要去他府上探病,却被皇帝一纸 “严禁打扰” 的谕令打发回去。
太医们集体会诊,对如何解这种奇特的毒性一筹莫展,药方改来改去换了四五张,似乎能缓解一些嗜睡的症状,但依然治标不治本。
阿勒坦也是毫无头绪,又兼手上没有惯用的北漠药材。严城雪于毒药上的研究水平他是亲身经历过的,其毒之霸道、奇诡,也许只有远在万里之遥的神树果实能够解除。
他想赶去太子城,让斡丹组织一批精锐勇士,与他同赴冰原寻找神树。但苏晏在短暂的清醒期间拉住了他,说:“没用的,老夜把毒药给我时就交代过了……”
五个月前,旗乐和林城外军营的毡帐内,楼夜雪打开药箱底层暗格,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蜡丸,递给苏晏:从此乃下官新研制的奇毒,名为 “关山月”,毒性不亚于 “边城雪”,症状却较之更为隐秘。中毒者乍时毫无反应,一旦饮酒至定量便激发毒性,只觉畏光喜静、困倦难当,就此一睡不醒,于沉眠中气竭毙命。犹如关山月照河边骨,寂寂无声。此毒无解,纵然什么解百毒的树果也再救不得!
阿勒坦听了面色极其难看,坚持道:“不试如何知道?”
苏晏苦笑:“纵然有效,你这一程来回需要多久?日夜兼程也得小半年。你知道人不睡觉最多能撑几日?九日,九日便是极限。”
他握住了阿勒坦的手,用自己较之纤细许多的手指,缱绻缠绕着对方黝黑粗长的指节,温声道:“阿勒坦,你不要去冰原,就留在这里陪我。” 又望向守护在身旁的朱槿隚、朱贺霖、沈柒与荆红追,低声恳求,“你们也别折腾了,安安静静地陪我几日吧……”
苏晏说着说着又睡着了,荆红追狠心弄醒他,一刻不停地以真气温养他的心脉。沈柒面色阴郁,以长勺撬开苏晏的齿关,给他喂调了药汁的米糊。
朱贺霖守着药炉,魂不守舍地问他爹:“皇叔怎么还不回来?脚程这么慢!”
景隆帝素来沉稳的脸上也失去了从容之色,日夜紧锁的眉头,在他的眉心皱出了深刻的川字纹。他刚收到从居庸关飞回的鸽信,沉声道:“槿城赶至居庸关只花了一日夜,说已带上楼、霍二人,即刻返回京城。就算他星夜兼程,也还得至少一日夜才能回来。”
研制毒药时就奔着一击毙命而去,根本没有想过制作解药的严城雪,真能在剩下的六日之内解开苏晏身中的 “关山月” 吗?在场之人谁都不敢下定论。
焦急等待豫王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们一步也没有离开主屋,三餐菜饭由苏小北端进来,食不知味地填饱肚子,困倦难当了就在书桌上趴一会儿、床榻边倚一会儿,轮流守夜。这样至少保证苏晏身边有三个同时清醒的人,不断与他说话,刺激他不要睡着。
而荆红追更是辛苦,几日夜下来不断为苏晏输送真气,手掌不敢轻离,一息不曾闭眼,为了减少自己解手的次数甚至干脆辟谷。好在他境界高深、内力雄浑,真气运转时还能源源自生,故而自身消耗虽大,还能支撑下去。
闭掩的窗户,昏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薄荷味,低垂的幔帐间数道人影绰约,语声哝哝。一室之内有人醒着,有人睡着,吐出与吸入的气息都交缠在一起。朱贺霖从浅眠中惊醒时,眼前见到的这幅景象令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爬上床榻时,他擦过了倚栏而睡的沈柒的腿。沈柒大约也是疲累至极了,竟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年轻的皇帝一眼,又闭目睡去。这道眼神中没有了令他不快的阴戾与恶意,只是茫然,像个无辜稚子般纯粹,倒叫朱贺霖一时怔住。
从幔帐间伸出景隆帝的一只手,摇了摇手指。朱贺霖连忙掀帘而入,从盘腿打坐的荆红追身后绕过去。
苏晏在椅子上坐久了腰椎难受,众人便将他搬至床榻,但也更担心他挨到枕头就睡着,于是始终有个人在他身后,让他可以半倚半坐。
这会儿的人肉靠垫是景隆帝,正把苏晏的半身揽在怀中,同时握着他的手与湖笔,一边牵引着他在铺了纸张的矮斜木架上作画,一边在他耳畔细细地解说作画技巧。
苏晏的左手向旁伸展出去,脉门贴在荆红追掌心,右手握笔,正强打精神,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老师授课,笔下的锦鸡像秃毛尖叫鸡,牡丹则像一盘盘和了蒜汁后扣翻的辣椒面。景隆帝犹自瞎了眼似的夸奖:工笔写意在骨不在皮,我的卿卿画出了神韵。
朱贺霖想起父皇教年幼的他画山水时,分明斥责过他所画瀑布像劈叉的大腿,用笔毫无章法,不免有点委屈。但他很快就把这点小吃醋抛之脑后了,挨过去问苏晏:“你还困不困?”
苏晏转头看朱贺霖,觉得这双与他爹和叔毫无相似之处的虎目,睁圆了认真看他的样子又有些像水汪汪的狗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困,但小爷看我这一下,我就好多了。”
朱贺霖被他的笑容与暖言蛊惑,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继而着迷似的双手固定住他的脸侧,激烈索吻。苏晏猝不及防之下,后脑勺被紧紧压在景隆帝的胸前。
景隆帝望着怀中两个扭动的脑袋,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挥手想把儿子甩出去,又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
荆红追可不觉得偷香的皇帝可怜,只嫌他妨碍苏大人呼吸,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揪住朱贺霖的后衣领,将他掀了出去。朱贺霖在床榻上滚了半圈,脑袋磕在沈柒腿上,把沈柒撞醒了。
沈柒怒视朱贺霖,朱贺霖下意识地指向荆红追,祸水东引。沈柒阴沉地看了一眼荆红追,荆红追脸色冷漠,眼里除了他家大人谁也没有。
朱贺霖揉了揉磕疼的额角,冷哼:“朕现在没心情与一介草民计较,不然治他个犯上之罪。”
沈柒道:“你下去,轮我看着。”
朱贺霖不想下去,便斥责他:“对君主‘你’来‘你’去,还有没有一点为臣之礼?朕看得先治你个犯上之罪!”
幔帐里传来苏晏含糊的声音:“七郎,贺霖,你们不要吵,小声点……”
毒性使他畏光怕声、困顿难当,但求生本能与外界刺激又不准他安静地睡着。寻常人渴睡不得,必暴躁发火,但苏晏看着一室之内的众人,首先想到的他们对自己何等情深意重,所以这股失眠的暴躁只能死死憋住,暗中朝自己发。
身体与精神的三重煎熬,让他时刻如行火狱、如履冰锥。
他有时会突然哭出声来,哀求道:“你们让我睡吧,让我走吧……”
众人心疼又无奈之下,只能殷殷安抚与鼓劲,让他再等一等,再多捱一会儿。“这可太难熬了啊……” 苏晏喃喃道,“七郎,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想着你。” 沈柒抚摸他的脸,“你也想想,想谁?”
苏晏失神地答:“想你——你们所有人。”
这下不仅沈柒无话可说,其他人也沉默了。朱贺霖心里隐隐后悔起来:若是之前不听豫王挑唆非得把沈柒发配出去,是不是就不会造成眼下的局面,也不会叫苏晏平白吃这么多苦,乃至性命堪忧?
他犹豫了许久,试探地问:“清河,五指尚有长短,家中子女多父母尚有偏爱,我们六人,你心里真的分不出个厚薄?”
苏晏再次从渴睡中被唤醒,哽咽道:“我怎么分!怎么分!待我死后,你们把我分尸了吧,称斤论两一人一份,谁都不偏心!”
众人默默地叹了口气。
荆红追道:“先把大人救回来,之后…… 由他吧。谁再仗势逼迫他做选择,我带大人远走高飞。”
阿勒坦深思熟虑后,对荆红追说道:“你的胸怀像草原一样宽广,可以随乌尼格来北漠生活。” 又一指沈柒,“他也可。能戒断黑药丸的瘾,我敬他是条汉子。”
其他三个姓朱的皇族,自然一个都不欢迎。
清和帝正要反击,景隆帝却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动作——他侧身坐在榻沿,手指抚过苏晏脸侧,揉捏白玉般的耳垂。苏晏睁开眼,迷离地望着他,呢喃道:“槿隚,我还记得,我说过不要‘终年唯一期’,要像寻常百姓夫妻一般,每夜、每夜……”
景隆帝道:“那你得先撑住,活下来。想想你若离开,会有多少人跟着走?”
苏晏愣怔片刻,应诺:“好,我会撑住。你别走。”
众人:……
朱贺霖:不愧是我爹!
豫王如一阵风撞开屋门,带着满身霜尘与湿透的单衫,劈头便道:“人我带回来了!他怎么样了?”
没打算等谁回答,豫王直接冲到苏晏床榻前,汗津津地抱上去:“谢天谢地赶上了!我的乖乖!天知道我这一路上有多怕——” 戛然而止后,他喘口气,转头叫,“霍惇,快!楼夜雪跑不动,你背他!”
楼夜雪哪有脸叫好友背进屋,在走廊就冷着脸一把推开霍惇的手,匆匆进屋。
他没觐见过清和帝,但见一位青年穿着团龙图案的猩红曳撒,连忙行礼,朱贺霖不耐烦地挥手叫他免了,快解毒。结果刚起身抬头,景隆帝的御容撞进眼帘,楼夜雪惊愕万分,险些又跌回地面。
霍惇也震惊无比,一时忘了扶他。好在楼夜雪心神颇为坚韧,比霍惇还快一步反应过来,只当自己没认出,上前给苏晏把脉,查看症状——至于偌大个头的圣汗阿勒坦,他就真的视而不见了。
“…… 的确是中了微臣的‘关山月’。” 楼夜雪皱眉,“中毒已有三日,哪怕苏大人强撑着不入睡,也终有打熬不住的时候。”
“解药呢?快拿出来给他解毒。” 朱贺霖催促道。
楼夜雪收回手,苍白消瘦的脸上,略显刻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他的确精研制毒之道,却是第一次心生对自己过于自负与偏激的懊恼:“臣之前并未对苏大人说谎,‘关山月’是个独品,并未研制过解药。”
朱贺霖绝望之下,想迁怒地杀了他,但话临出口前又生生忍住,肃然道:“楼夜雪,既然你能做出毒药,就能做出相应的解药。朕给你五日时间,你一定要把解药研制出来,否则就算朕不杀你,不杀霍惇,你又如何对得起于你有大恩的苏晏?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若威胁说要大开杀戒,楼夜雪自然会为了霍惇豁出命去研制解毒药,但皇帝却只问了两个 “如何”,叫楼夜雪从懊恼变为了懊悔,一心只想为苏晏豁出命去研制解药了。
楼夜雪伏地行了个大礼,发誓道:“臣必竭尽平生所学与满腔心血,在五日内研制出解药,救活苏大人!”
朱贺霖命人带他与霍惇下去,准备制作解药的房间与工具、药材。
想到又是一轮更漫长焦急的等待,众人顾不得自己疲惫,只心疼苏晏还要继续忍受身心折磨。
豫王见才离开三日,其他几人面容多少透出憔悴,便道:“你们轮流守着他?也加本王一个。”
于是六人轮班,陪着苏晏苦捱,期间楼夜雪两次拿着半成品解药过来试验,都没有起到理想的药效。不必其他人多加催促,平素倨傲而有洁癖的楼夜雪已成了疯魔痴迷的模样,嘴里喃喃念着 “成分对了,比例不对” 又跑出去了。
到了第五日傍晚,苏晏在又一次的真气刺激后睁开双眼,脸色白里泛青,精神却异常地振作,连说话声音都凝实了不少。他逐一端详过身边的六个男人,说道:“阿追,你帮我个忙,把我床底下那口木箱子拖出来。”
荆红追知道苏大人有一口木箱子,平时上锁,以前住小院子时就藏在床底下,后来搬了宽敞的府邸,依然藏在寝室的床底下。
沈柒也知道这口木箱子。荆红追散功离开时,清河便是将送他的那把价值三百金的佩剑收进了木箱子里,等到荆红追回归,才又取出来给他。
荆红追拖出箱子,搁在床前地面。箱子长不过四尺,宽不过三尺,算不得很大,实木为底金属包边,锁得严严实实。
这箱子里有什么,如此重要,清河都这样了,还心心念念要搬出来?众人在心里默默猜测。“箱子里是什么?” 朱贺霖好奇地问。
“是我收藏的宝贝。”
宝贝?按苏晏的性情,大概不会是金银宝石,许是名家书画、古董或是西洋新奇玩意儿与设计图之类的吧。
苏晏注视着那口箱子,眼神十分温柔,轻声道,“阿追,帮我打开。”
荆红追指尖弹出一缕真气,箱子的大铁锁就断裂了。在众人注目下,箱盖缓缓打开——
只见各色各样的小件杂物七零八落地堆放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第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很快,每个人都认出了与自己相关的物件:
围棋谱、红玉箫、小蝎弩、火镰、牛皮酒囊、羊皮绑腿、精心装裱过的风荷图、玩到掉漆的西洋棋、一根墨绿色的旧发带、三两银子一把的破铁剑……
每一样物件,都承载了一段相处的时光,凝结着一份刻骨的情意。这些——就是只手遮天的权臣苏晏苏清河的宝贝。
苏晏趁众人看箱子时,抽掉了垫背的硬棕垫,把自己滑入松软的羽枕与光滑的缎被中,卸下重荷似的舒了口气,闭上双眼,轻声说道:“我走了以后,谁也不准跟来,你们的时候还远着呢…… 拿这个箱子给我陪葬吧,这样就够了。”
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荆红追忽然警觉地叫了声:“大人!” 闪身出现在苏晏身边,迅速捏住他的脉门,逼入一线真气。
无往不利的真气终于失效了,苏晏既没有喊疼,也没有被唤醒,就像连续忙碌几日后累过头,沉沉地睡着了。无论身边之人怎么呼唤,怎么嘶吼,怎么哭泣,怎么哀求,怎么竭力用各种方法试图弄醒他,他都只是安静而安详地睡着。
摸不到脉搏,真气探入体内亦是沉寂,荆红追跪在床前踏板,将脸深深埋进大人的掌心,发出一声断剑折锋似的悲鸣。朱贺霖抱着苏晏的肩膀失声恸哭。景隆帝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了几下,手指紧紧扣住床门围板,才使自己没有立刻晕过去。豫王双目含泪,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沉睡的苏晏,声声唤着他的名字。阿勒坦脸上的汗水滚过潮湿的眼眶,与泪水混做一处,他将手掌压在苏晏心口,嘴里急促地吟诵着招魂的神歌。沈柒握着苏晏的另一只手,指尖不停地在掌心画着心形,毫无表情的脸上,镶着一双绝望、疯狂、凶兽似的眼睛,像在深渊最黑暗处烧出了熔世业火。
楼夜雪就是在这个关头被霍惇拉着手腕,一路踉跄疾走,气喘吁吁地闯入屋子。见床榻上苏晏已陷入沉睡,他顾不上说一个字,扑上去以金属药勺撬开苏晏的上下颌,将手中一瓶浓稠药汁从他的唇齿间硬灌进去。
苏晏此刻吞咽本能已丧失,眼看药汁从嘴角溢出,荆红追出手如电,捏着大人的咽喉两侧,迫使药汁流入食管,又将他扶坐起来,双掌按在他的背心,输入真气助药力尽快化开。
众人屏息而待,朱贺霖颤声问:“是不是解药?能否来得及?”
楼夜雪亦是紧张万分,涩声答:“尽人事,听天命……”
枕边的珐琅怀表滴滴答答,时间分秒过去,而苏晏仍闭目未醒。楼夜雪露出了失望与愧悔交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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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身处一片无边无垠的夜色中,手举火把,独步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前路还有多长,手中的火把只能映亮两侧方寸之地,再往外,昏黄火光就被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他听见自己脚步的声音,拖着回音混响的长尾,哒——哒——哒——地响起,反复而单调。
黑夜中不辨方向,但他心中仿佛自有司南,就这么孤身一人举着火把,向着某个认定的方向不知疲倦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