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父子俩在医院的当儿宁老太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宁建国当时着急回医院照顾小北,也就没有再多问。
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想来那时候小北就已经见到了那张收养证明了。
宁建国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孩子足足瞒了将近十年!
他瞒着自己,这孩子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晓得,仍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来对待……他甚至能包容他和赵景闻的关系。
这样的孩子,怎么让人不心疼,不心爱呢……
“是,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爸爸。我们是父子,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都是父子,就算法律不允许,我们也是父子。”
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父亲当年一定是因为不符合领养条件,才不得不和这金菊演了一出戏,以夫妻的名义领养了他。
他光看他这所谓二叔和二婶的丑恶嘴脸也明白,当年他们也是一定收了什么好处的,现在嫌弃当年拿得少了,这是又要用他来敲诈爸爸了。
他不会给他们机会了,他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幼童了,他要保护爸爸,保护宁建国。
“孩子,是,你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孩子。”
说罢,父子两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这个秘密在两人的心头已经藏的太久太久了,他们谁都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谁说只有血浓于水?这十多年的舐犊情深,这十多年的相濡以沫,时间一点点累积出的情感,胜过亲骨血不知几层,这才是真正发乎内心的爱!
赵景闻和范侠看得也是热泪盈眶,为他们心酸,更为他们感到欣慰。
看着警察把这对夫妻带走,范侠抽了抽鼻涕,哽咽着问宁小北,“老大,当年他们假结婚算是违法吧?那你的收养证明要是被作废了怎么办?”
他怕宁伯伯会吃亏。
“先不说怎么证实那是假结婚。就算是真的假结婚,我爸她一个人也结不了啊。硬是要告我爸爸,那金菊最后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她不会想吃两重官司的。”
就跟宁小北猜的一样,当年为了收养小北需要结婚证,宁建国选择和马长荣当年的女朋友金菊假结婚,买通了村公所的人开了结婚证。
当然了,金菊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她和吴长荣好了那么多年,因为房子的事情解决不了,一直都不能正式在一块。他们说好了,宁建国必须帮忙把这事儿解决了。不然金菊一个黄花大闺女,可不是吃了大亏了么。
宁建国在抱着孩子回到上海之后,按照当初的约定,陆陆续续给他们汇了三年的钱,基本上把一半的工资都搭上了。他不敢让宁老太知道这事儿,下了班去小饭馆里给人打下手赚外快,顺便练出了一身厨艺。
得了宁建国的钱,加上吴长胜牺牲后,林业局发下来的抚恤金,吴长发和金菊盖了房子结了婚。
按理说这份恩情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道人心不住蛇吞象呢,才有了今日之事。
“都是什么破亲戚,这种亲戚不要也罢,有血缘关系还不如没有呢。”
范侠义愤填膺地说道。
“小梅嬢嬢和老太太没有血缘关系吧?你看他们两个相处的比亲母女还亲。说起来赵景闻同志是我舅舅,但是在我心里,他比我亲爹还亲。”
养恩大过生恩,宁伯伯和小北之间的父子亲情是谁都割不断的。
宁建国和赵景闻还要跟着王律师去一趟派出所,宁建国爱怜地摸了摸小北的脑袋,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天大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他们有的是好日子呢。
“老爸,我还有话要跟范侠说。你们先走吧。”
赵景闻以为宁小北一时还没从刚才的那一幕里走出来,他转头吩咐了范侠几句,要他看顾好小北,就跟着王律师一起出发离开了。
今天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不要把小北和小侠的关系也告诉建国呢?建国知道自己的外甥拐了小北的话,勃然大怒怎么办?毕竟怎么看小侠都陪不上他儿子啊。
赵景闻一步三回头,内心纠结不已。
“你要给我说什么?是……有关‘将来’么?”
让服务员重新上了茶,范侠坐到他身边,用手摩挲着恋人的肩膀,满是心疼地说道,“其实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们真的不急于……”
“范侠。”
宁小北拉住他的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来给你说个故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我国《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多次敲诈勒索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明天大结局~~然后搞宁建国同志的番外。
第101章 回到未来 大结局
冷冽的寒风中, 宁小北和范侠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冻得牙齿打颤,对于坐在台上,香肩半露, 还要做出一副陶醉模样拉琴的常乐蕴内心佩服万分。
今天是位于北苏州的D3艺术创意园区挂牌的大日子,宁小北一行人也来共襄盛举。
本来以为台上的各级领导致辞最多十分钟就结束了, 谁晓得那些领导一个比一个会侃。每一位上来开场白都是:我简单说两句……
但是做领导的怎么会那么“简单”,恨不得把开幕式变成演讲比赛,前后几个人加起来都快说了一个小时了。
“丁哲阳,你不冷么?咱们走吧。”
范侠捅了捅站在右边的丁哲阳的胳膊。被冻得不住吸鼻涕的丁哲阳点点头, 又为难地摇摇头。
“至少等乐乐拉完再说吧……而且后面还有明星表演呢, 我要拍照。”
他说着举起脖子上的相机,鼻子红红的,像是胡萝卜。
今天丁哲阳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要帮王青玉给台上的明星拍照。要是能拍到后台的照片那就更好了。王姐要不是今天学校返校, 她一定亲自|杀到。
今天这开幕式据说请了好多大牌港台明星上台献艺,常乐蕴这几个拉琴的不过都是垫场的,真正的角儿们都在后面。
那几个明星具体是谁, 范侠和宁小北也不认识, 不过就刚才他们在门口见着一群举着灯牌、手牌的小姑娘们山呼海啸的阵势来看,来头应该不小, 毕竟现在的明星还都是实打实的, 还不存在“流量明星”的概念。
“我受不了了,我和老大先闪了。”
范侠重重地跺了两下腿, 决定撤到室内去。他又不追星,常乐蕴的小提琴这么些年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干嘛白受这罪。
今天这个开幕式不对外售票, 能进来的都是受邀嘉宾。丁哲阳是托了常乐蕴的福, 拿了张邀请函。至于宁小北和范侠则是跟着自家的家长来的。
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这个什么艺术创意园区,就是原来的第三皮鞋厂!
第三皮鞋厂自从自从九十年代倒闭后,几经波折。先后被外企,民营老板接手过。但是随着各种环保令的出台,市中心的厂房纷纷迁到市郊和外地,这个曾经无比繁华的厂房,终究黯然落幕,成为了一块废弃的空地,空关了好多年。
为了迎接2010年的世博会,整个如今上海成为了一个大工地。浦江两岸,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楼,马路建了修修了又建。宁老太太难得出门几回,回回都觉得这个上海变得越来越不认识了。
沿苏州河的老工业带,几百栋承载了上海工人百年奋斗历史的老厂房们,除了一部分被改造成了博物馆,大多都倒在了隆隆的推土机之下。
皮鞋厂很幸运,他们原来的老厂长不忍心这些老建筑毁于一旦,从前几年开始就为它不断奔走。他筹集资金,把老厂房重新装修,分割成一间间的工作室,以极低的价格出租给美院的师生,终于号召到了一批艺术家在此安营扎寨。渐渐地在,这个创意园在长三角的艺术界里有了些名气,走出了不少文艺先锋号。
曾经机器声隆隆的车间变成了画室,曾经工人们吃饭的食堂变成了琴房,有人在这里做雕塑,有人在这里搞装置艺术,有人在这里放老电影,还有人在这里半夜里开读书会。
经过熟人牵线,前段时间,有一个香港的老板愿意投资改建这片园区,将本来零零散散的工作室整合了起来,又扩大装修了好几个原来空置的厂房,还资助了一个青年艺术之家的项目。
如此一来,这个落魄的老厂房彻底浴火重生,得到了区里和市里的重视。这个几年也没有个正式名字的园区,终于在今天被正式挂牌,取名为上海北苏州河D3创意园——D3,就是第三皮鞋厂的意思。
从旧上海日本资本家的棉服厂,到新中国人民的皮鞋厂,再到如今的艺术园区,这几栋红砖房子见证了上海的百年沧桑。
老厂长为此把原来的不少员工都召集了回来,想让他们也看看皮鞋厂如今这充满了活力的模样。
因此今天在台下聆听领导讲话的不止有那个香港大老板,还有宁建国,赵景闻,小孙等一帮人。就连那个刺头马志国都来了,人家现在是开海鲜城的大老板,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至于宁小北和范侠,当年这两人仗着是家属身份进来洗澡,现在也同样仗着家属的身份,能够进来参加这个开幕式。
两人悄无声息离开小广场,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开始逛了起来。
大部分的老建筑都保留着,依旧是红墙灰瓦,只是门口被挂上了奇奇怪怪的招牌。随便找一间屋子把脑袋探进去,只看到墙上挂着画,柜子上放着各种雕塑,却不见半人人影。艺术家们倒是随性,不怕有人来偷东西。
没有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没有机器的轰鸣声,这里安静得叫人觉得陌生。
“哇,这里不是原来的澡堂子么?老大你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洗澡。”
走到停车场后方的一栋高大建筑类,范侠忍不住地拉过了宁小北的肩膀。
“不准插队,都不准插队啊。是家属么?侬是谁的家属就进来洗澡啊?让侬家属过来认人。”
“哎,这小孩多大了还进女浴室洗澡,害羞不害羞啊?”
眯起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带着红袖标的管理员大妈插着腰,站在门口指挥秩序的模样。而那连绵不绝,拖家带口的队伍却已经不见了。
恍然如梦。
走进浴室的大厅,曾经放在大厅中央,用来隔开男女浴室的的两排木板凳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的艺术女神雕像。
足有三米高的天花板上悬下来一盏水晶灯,把这雕塑映得精光逼人,无法直视。
宁小北问范侠以前这里有这么个大灯么?范侠说不记得了,以前一走进们就觉得雾气腾腾的,像是带上了一副老花镜,灯光也好,说话声音也好,在水汽的包裹下,一切都变得慢悠悠的,朦朦胧胧的。
而且他们那时候才多小啊,只到大人的腰眼那么高。
站在长长的队伍里,除了地上的绿色的地砖,就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大人的腰,还有女工们身后拖着的长长的麻花辫以及她们手里拎着的五颜六色,装着洗漱用品的网兜子,以及里面盛着蓝色海鸥洗发膏和红色蜂花护发素。
艺术是不分性别的,所以他们已经彻底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处在当年的男浴室抑或是女澡堂。
目之所及都是各种看不懂的画和雕塑。有的五彩斑斓,有的恶形恶状,有的黑白分明,有的混沌不辩。只有地上宝蓝色的马赛克地砖和直插穹顶的罗马大理石柱才能稍微唤起他们童年的记忆。
小男孩们光着屁|股在柱子和柱子之间追打,摔了一跤,一路滑进了热水池子,被不知道哪位叔叔或者伯伯揪着头发拉出来臭骂一通——当然了,这是属于范侠的记忆。
宁小北总是很乖很乖地跟在宁建国身边,给他老爸搓背,听叔叔们侃大山。
突然,宁小北指着北面一块最大的墙壁,激动地直拍范侠的肩膀。
男澡堂子那个最早画过日本富士山景图,解放后被刷成一堵大白墙的地方,现在被挂上了一副巨大的画作。
那墙上画的景色是如此地熟悉,层层霜叶,青青潭水,云山雾绕,怪石嶙峋,下有小溪穿石而过,石板微红,仿佛美人衣裙——这不就是顾凯歌的老家么?
“二位好,这是我们首席艺术顾问的作品,两位觉得如何呢?”
可能是他们两个表现的太激动了,引来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踩着高跟鞋的女孩子上前询问。
“首席艺术顾问?请问他是哪位?”
宁小北好奇地问道。
谁能把那丹山赤水如此传神地表达出来?
女孩子让出半个身子,宁小北顺着方向看过去。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带着同色贝雷帽的男人正站在小门后头抽着烟,不耐烦地和身边的男人说这些什么。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过宁小北还是一眼将他认出了。
“彭老师?”
宁小北和范侠异口同声地喊道。
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香烟往地上一扔一踩,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老师了,这里也不是学校。
“真的是彭老师。”
宁小北和范侠走上前。
彭越仍是原来那副恹恹的,讨厌全世界的模样,不过穿衣打扮明显和原来不同了。一身名牌的他没有了宅男艺术生的落魄之气,像是一只被养在锦被包裹着的桐木鸟笼里的金丝雀,骄矜中带着几分戾气。而他因为这分戾气,反而更有几分张扬的媚态,有种别扭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