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旭听萧盼儿说了一句“窝囊废”,虽不是点名说他,心底不禁一阵委屈。他小时候可也偷听到大人说过,父皇母后将来让大哥继承皇位,而为他聘娶萧盼儿。兄弟两个一个得江山,一个得美人,公平得紧。
徒旭还是有少男之心的,这天下的同龄女子除了自己妹妹,谁能比得上萧盼儿呀,还是青梅竹马。
但是谁也不想被自己未来老婆看不起呀。
徒昶却觉得自己是未冕的太子,这真是丢脸之极了。
羽奴本来长辈的威信就从来没有满血过,这时欲挽尊都难。
“我们不是窝囊废!”
——我们只是出道比较晚,理论学习时间长。
……
李德全带着太监宫人候在临时行宫别墅的皇帝寝殿之外,时辰不早,皇帝没有懒床的毛病,但今日到现在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邢岫烟趴在徒元义的胸膛上,满脸的春情柔蜜。
“七郎,是不是该起了?要不要处理政务?”
徒元义笑着抚着她的头发,说:“我俩好不容易在一起,朕也难得懒床。”
邢岫烟俯在他上方,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守在北边一年,这里就没有下属给你送女人?”
徒元义笑道:“你南征这么久,有人给你送男人吗?”
邢岫烟失笑:“这天底下也得有人敢做这事呀!”给皇后送男宠,这是当皇上死了呢还是死了呢?
徒元义笑得胸腔震动,说:“所以呀,天底下也得有人敢给我送女人。真有人敢,东西厂太监就挡了。”
邢岫烟大笑,说:“不送好,圣上要保重龙体呀!”
徒元义听者有心,觉得有别的意思,一把搂着她压住,说:“朕龙体好着呢!”
邢岫烟攀着他的脖子,笑着说:“你那么敏感干什么?”
“是哪个妖精敏感?”他的手在她身子上抚着,低头去亲吻她。
骤雨急风来袭,男女打情骂俏和喘息声又隐隐传出来。
一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床沐浴梳洗。
今天邢岫烟也没有穿男式衣袍,而是穿着狐皮袄子和华丽的红色云锦龙纹马面裙,还让宫娥梳了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戴着九尾衔珠金凤钗,插着大内制精美的十二钿,额前戴着珍珠抹额,黄耳上也是与之成套的珍珠耳环。
女为悦己者容,她也只在徒元义身边会好好打扮,徒元义拿着眉黛为她轻描。
“要一字眉还是柳叶眉?”徒元义对自己的手艺还颇为自信。
徒元义看看她的发髻,还是决定画微微上挑的眉毛,夫妻两人正在房里笑闹,却听李德全在门外报说孩子们来请安了。
……
这个时辰,孩子们都已经练完了功,沐浴更衣后饿得瓜瓜叫了。皇帝本来没有害羞这个词语,而邢岫烟久当皇后,久让太监宫女听墙角,脸皮也练成铜墙铁壁。他们这时才用早膳也不觉得如何。
在侧堂摆了早膳,今日御膳倒是精美丰盛,不像他们平日节俭,配得上帝后的身份了。
十二荤、八素、八糕点、四鲜果、四蜜饯、四羹汤,还有皇后习惯喝的杂粮豆浆。
长桌摆满,帝后入座,孩子们才进来依礼参拜,邢岫烟像所有母亲一样温柔慈祥笑起来。
“都起来吧。”
“谢父皇/皇上、母后/娘娘!”
五个孩子齐齐起来,这时一见更觉得他们都大了,邢岫烟不禁有些感慨时间如逝水东流。
“饿坏了吧?快坐下吃吧。”
孩子们都谢过后依着身份和长幼入席,太监宫女摆上碗筷。
还未开动,邢岫烟问道:“怎么石头没有跟你们一起呀?”
谭石头与皇子们同龄,也是从小和他们一起在承恩公府长大的,也被带着北伐见识,按说没道理他不在的。
徒昶道:“回母后,石头哥他被大姨父调去修锦州城了。”
锦州是辽东重要门户,去年一度锦州城险些陷于敌手,自歼灭镶蓝旗后,原想一鼓作气拿下锦州城好为谈判加码的后金才怕了,乱了脚步。
而大周还更重前线的防务,锦州防务修缮之事徒元义正交给了谭谦负责,上阵父子兵,谭谦就强把儿子带了去。石头还是几个同龄孩子中最为稳重的,和羽奴比起来倒像他才是舅舅。
徒圆圆笑道:“石头哥去锦州了,皇兄们就在后方呀?”
徒旭心想:妹妹好过分,三天不理她,好吃好玩的也不给她了。
徒元义说:“平日你皇兄们常在军中学习,也是很忙的。”
邢岫烟问道:“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慈父徒元义:……
最后邢岫烟也是从套话中猜出来了,徒元义这个皇帝也算是心狠手辣与知人善任兼备,能让皇后掌权、能一如既往地孝顺曾经坑他的太上皇也可见其胸怀。但人都是有缺点毛病的,徒元义的毛病就是对孩子心软。
当年皇后失踪,几个孩子他虽然平日里放在承恩公府养,但是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年这几个孩子像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样,与他前世那些伤他这颗老父亲的心的孩子不一样。
他知道对他们的教养要严格的,但还是忍不住宽容。其实当年的邢岫烟当他的腿部挂件时,他又何尝不是嘴上硬,实际上宠爱非常。让他重视又觉得贴心的孩子,他就是这个毛病。
老夫老妻的,邢岫烟听了些,也就猜到大半了。
听到孩子肚子都叫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先用膳吧。”
寂然饭毕,出了侧堂,帝后带着孩子们在小园子里散散步,现在正值农历阳春三月,便是蓟辽一带也开始万物复苏。
园中树枝上抽出嫩芽,早桃、红杏闹满枝头,让人见之生喜。
邢岫烟看了看儿子们,说:“皇上应该相信孩子们,让他们担起责任来。”
徒昶、徒旭兄弟微微低头,而徒圆圆挺了挺胸。
徒元义笑道:“朕也没有不相信孩子们,之前刚好过冬,战事暂休,朕才留他们在身边教导。”
徒元义说了,又令孩子们去给她折了枝杏花、桃花来,邢岫烟也不好直言他溺爱孩子。
孩子们欣然去折了来,讨得母后欢心,母后也不好冷脸了。
邢岫烟捧着花枝,叹道:“我早年偶遇一老翁,曾听他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皇子们也是极聪明的,且他们也觉在妹妹面前抬不起头,只怕母后也是不满意的。
徒昶拱手问道:“儿臣恭请母后教诲。”
邢岫烟微微一笑,说:“人们一说‘天下兴亡’,你们能想到什么?”
羽奴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是一群学霸中的学渣,但这种话当然知道。
邢岫烟道:“‘匹夫’是指谁呢?”
徒昶道:“就是天下的儿郎们。”
徒圆圆说:“皇兄,你性别歧视!”
徒昶无奈改口:“是天下的儿郎……和女郎。”母后垂政可是父皇支持的,而父皇对他进行帝王教育时跟他也分析过母后为何能掌权的事,也让他多学学。
邢岫烟说:“就是天下人,对不对?”
孩子们称是,邢岫烟摇了摇头,说:“不对。”
徒圆圆问道:“母后,这有何不对?”
邢岫烟:“那位老翁说,如果天下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其实就等于谁都没有责任。就像……你们要考皇家学院,如果每个应考的人分数都加十分,那么等于谁都没有加。天下兴亡是天下人的责任,那么天下真的亡了,要追究谁的责任?错误已经造成,天下人都有责任,法不责众,所以,天下亡了就亡了吧。是不是这样?”
徒元义却道:“恐怕会变成是朕的责任。”
邢岫烟微微一笑:“君王当然有责任。而你们年轻一辈也要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未必有责,而是我的责任’。你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追究匹夫的责任,不如担起你的责任,从而你身边的人也被带动,像你一样担起责任。人人觉得外敌入侵、百姓困苦、贪官横行、军政糜废是我的责任,无人推给‘匹夫’,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我儿于军中见习,修防务、喂战马、保养火/器、搬运炮/弹,你们会不会觉得那是他们军队将士的责任?区区小事,不劳你天潢贵胄?”
让他们下基层学习看看,那就只能是学习和看看,并不负责任,不为这个集体做贡献。
徒昶揖手道:“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徒元义说:“皇后是想让皇儿们直接去当个小兵卒吗?”
邢岫烟道:“以他们的文化水平和武功,当个少尉排长是可以的。”
徒元义说:“难不成你还要让他们去冲锋陷阵?咱们就这三个孩子……”
邢岫烟不禁呵呵,这果然牵扯到他的心头宝贝疙瘩蛋,这是疼了。
要说心疼,谁又不心疼呢?在南边她也让孩子出去晒太阳,她又哪舍得了。
徒昶说:“父皇,儿臣不怕。”
“儿臣也不怕……”徒旭说,但又生犹豫,“不过,能不能让儿臣先跟小舅办那件事……”
“什么事?”邢岫烟奇道。
徒元义说:“此事待会儿,朕再与你说,但是你不会真想……”
邢岫烟说:“去原来的黄衫军吧,南北纵横,历经大小战事。”
徒圆圆心想着皇兄们成了少尉,那是比她低了三级呀,不禁摸了摸鼻子。
徒昶心想,黄衫军原本是禁军中的禁军,这两年又归母后辖管,与四川新军千丝万缕。自己身为未冕储君,将来必定要有军队的指挥权。母后给他挑黄衫军,以她之远见,哪有不明白的。他已经十四岁了,按说是早了两年,但是妹妹都行,他哪里会不行。
“儿臣听凭父皇母后的安排。”
徒旭却说:“儿臣要先做完小舅那件事,没弄明白,儿臣不甘心。”
邢岫烟见儿子这么执着,两次提到,不禁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
邢岫烟听了三个臭皮匠的汇报,讶然:“这事有谱吗?”
徒旭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许顺藤摸瓜,我们能再拔出一个富升钱庄那样的集团来。到时对方一定损失惨重。”
邢岫烟看向徒元义:“皇上也想这么做?”
徒元义说:“此时两国交战,若谁真有胆子当汉奸,将来朕决不放过他们!”徒元义对此执念太深,前世看到汉奸误国,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邢岫烟却说:“如果真有此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徒昶道:“启禀父皇、母后,这帮人似乎对我大周火/器有所觊觎,依儿臣之见,不若将计就计,可求证一二。若他们与后金有联系,咱们将火/器给他们,奸细必然找上门,我们锦衣卫监视抓捕,便可人脏并获。”
徒圆圆笑道:“此乃‘钓鱼执法’之计。皇兄和舅舅这是要下棋呀。”
徒元义却也不置可否、沉默未语,看得邢岫烟。
邢岫烟却最了解徒元义,问道:“皇上也是这样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