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菀青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低头一看,满地都是破碎的“军部精英”四个大字。
布偶猫抖了抖耳朵,又用大尾巴扫了扫女孩的脸,像是对她转移注意力感到不满。
于是晏女仆赶紧收回目光,重新开始给这位大爷好好按摩。
房其珩见状,面色古怪,“你知道高级哨兵与精神向导总是五感互通的吗?”
什么?
晏菀青给猫挠痒的动作一僵,脸部顿时红成了一个虾子。
有、有这么一回事吗?
为什么学院里没有教?
“嗤,”一声轻笑响起,房其琛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乱逗她。”
“开个玩笑而已。”女哨兵睨了一眼哥哥,把自己扔进了营帐的沙发里,“现在,咱们来聊聊正事吧。”
不得不承认,这对兄妹都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优越的基因,从晏菀青的角度来看,房其珩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两条腿长的逆天,唯有微微鼓起的肌肉轮廓昭示了这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杀人兵器。
由于被亲哥踢断了肋骨,几根不听话的绷带从女哨兵的衣领里透了出来。她看上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见面都更加疲惫,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橡皮筋。
晏菀青向猫大佬的本体投去一瞥,考虑到一天之前他们还在生死相搏,房其珩出乎意料的平静令她感到了不安。
房其琛把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其珩她……”
“我自己说。”女子打断了哥哥对向导的安抚,用雪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在露台的时候,我如果不攻击你们,阿映就会死在精神暗示下,抱歉。”
在这一刻,晏菀青想到了绿风哨塔。
曾几何时,她也产生过疑问——既然凌阁萧的精神控制能在他离开哨塔二十年后依然保持着运作,那么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统治血色苍穹?
要知道,叛军可不是刚出学院的傻白甜,光是叛国的狠劲就不容小觑。他们好不容易跳出了棋局,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给另一个人当棋子?
现在,问题的答案即将揭晓。
“老头子的控制手段是以向导为纽带进行传递的。”房其珩说道,“在离开王国之后,他教出了一批学生,阿映也是其中之一。”
“他把精神暗示种在他们的意识海里,再由他们通过精神疏解来污染组织内的哨兵。”
“当遇到某些他特别重视的人才时,为了能将对方攒在手心,他甚至会让自己的学生去与对方结对。”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过,这并不包括我和阿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起码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
不知为何,晏菀青脑海里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阿映是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接受的暗示最重,连带着我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控制,很多决定、很多举动,我至今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我想做的,哪些是别人想我做的。”
“无论我脑子里的记忆是真是假,”房其珩抬手捂住了脸,“我是阿映的哨兵,我得救他。”
看着眼前熟悉中带着陌生的女人,晏菀青终于从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房容暄的影子。
“其珩想要把我那重伤昏迷的妹夫从老头子手里抢出来,”旁观许久的青年适时插话,“为此,她愿意屈尊来帮我做点事。”
“我杀掉了一号,老头子又跑去了联盟,”房其珩讥讽道,“血色苍穹现在就是一盘散沙,但他们大概还愿意听听我说的话。”
“比如?”晏菀青抬头,看向的却是房其琛。
后者闻言沉默了一瞬。
他眼帘半阖,明明是难得柔顺的姿态,却像是初尝殷红的刀锋,于绮丽中晕染着锋芒。
“比如,”青年缓缓说道,“用哨兵的方式,重写这个世界的秩序。”
第84章 启动。
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血色苍穹基地毁于一旦的消息从雷神之怒爆炸的那一刻便随着一封封电报传到了每个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在贪婪的豺狼眼中, 这个曾经牢牢占据了佣兵组织榜首的庞然大物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距离真正分崩离析或许只要一步之遥。
几乎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血色苍穹完了。
但就在他们摩拳擦掌,打算分一杯羹的时候, 等来的却是一个个噩耗——血色苍穹的联络点一夜之间全部人去楼空, 只留下了一具具探子的尸体,像是在嘲笑着他们的自不量力。
然而,很快,就没人有心力去关心这朵昨日黄花了。
因为一条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已经席卷了大陆。
“身为联邦最高科学院的一员, 我很遗憾的宣布,近期频发的哨兵向导猝死事件并不是偶然……”
飘着雪花的黑白电视里, 穿着医用大褂的发言人一脸严肃的念着稿子, 而电视外的酒馆老板则捏着屏幕下方的按钮, 努力想让发言人的声音不被杂音盖过。
而当日的第一名客人, 就是在此时走进了店门。
“今天不营业!”老板不耐烦的说道, 却在看清来人后露出了一个愕然的表情。
与想象中的粗鲁大汉不同, 来人是一名称得上纤细的女孩。她穿着一件起了毛球的外套, 戴着砖色的画家帽, 手上还提着一只布满磨痕的旧箱子。像是没听到老板那声粗鲁的吆喝, 女孩走到吧台前坐下, 拿起了桌上破旧的菜单。
“……研究院在水与土壤中监测到了含量不等的有毒物质,”发言人的声音从电视里传了出来, “通过解析,此类毒素能够迅速麻痹哨兵与向导的脑干,进而破坏中毒者的中枢神经……”
“要一个三明治,”女孩将菜单放回原处,“多放土豆泥,别夹罐头。”
“下不为例。”老板眉头打成了一个结, 像是在强忍着脾气,“吃完了就赶紧走!眼下联盟人心惶惶,别成日在外面晃悠!”
疑似学生的客人闻言抬头,眨了眨眼睛。
游学在联盟是一种风潮。每年的这个时候,这家位于联盟首都的酒馆都会接纳无数类似的学生,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起哄和说笑,每次都需要老板拿着扫帚把这群醉鬼给扫出去。
不过,这类行为在联盟与王国宣战后就近乎绝迹——实际上,女孩是他这一个月来见到的唯一一个学生。
转身躲在橱窗里的变色龙弹到一边,男人用搭在架子上的白布擦了擦菜刀,动作利落的切下两片面包,再从身后的冰箱里拿出了混着培根的土豆泥,狠狠地往面包片上舀了一大勺,再然后是生菜、西红柿、鸡蛋……最后放进碟子里的成品,已经脱离了“三明治”的范畴,无限接近“汉堡”了。
“快吃!”把碟子重重的往吧台上一放,老板又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果汁,“吃完了就赶紧买票回家,小兔崽子!”
“经统计,联盟内死在此种毒药下的哨兵与向导人数已经破百。我们初步推断,该种毒素是通过水源扩散到联邦各城,甚至于,整个大陆都有被污染的可能。毫无疑问,哨兵与向导是联盟重要的战略资源,为了避免无意义的牺牲,我们呼吁边境保持克制,不要轻启战端……”
“嘭!”
起开瓶盖,老板王嘴里猛地灌了几大口啤酒,眼睛却盯着电视上的男人,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厌恶。
相比之下,女学生进食的动作就文雅多了。过于厚重的三明治显然已经不适合用刀叉切开,她脱下米色的手套,用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住面包,努力的张嘴从边角啃下了一口。老板的手艺并不出色,但胜在材料实诚,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馅料,还没咽下去就让饥肠辘辘的身体有了一种心满意足的错觉。
“最后,是最高科学院所有研究员共同的警告,”发言人的演讲到达了尾声,“无论你愿不愿相信,我们的时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分崩离析。”
“嘁。”发出一声嗤笑,老板关掉了电视机,“相信一个把哨兵和向导叫做战略资源的国家拥有平等和自由?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说完,他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妥,用眼睛余光瞟了一下吧台前的女学生,见后者仍在专心致志的吃饭,似是对周边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神经过敏,酒馆老板勉强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用自认为亲切的语气搭讪道:“你是一个人来这边吗?”
女孩两腮被三明治塞得鼓鼓的,只能以点头代替回答。
老板从吧台里拿出了一只玻璃杯,帮她把果汁倒进了被子里,有点嫌弃的往前推了一下。借着果汁把一大口饭给吞下去,女学生的嘴巴终于空了下来。
“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跑出来,你家人能同意?”老板佯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家里留下的钱就够我用到上学。”女学生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含含糊糊的答道,“好在我未婚夫很能挣,这次能出来,就是用得他的卡。”
“那他就放心你一个小丫头到处跑?”老板狐疑道。
“嗨,这有什么。”女学生摆了摆手,“他母亲前段时间意外去世,妹妹又遇到了点麻烦,家里还有亿万家产要继承,抽不出空也是理所当然嘛。再说了,我也有我的事业要忙呀,总不能真的回家去当全职太太吧?”
“小小年纪还挺有事业心……”老板嘟囔了一句,“你这未婚夫也挺惨嘛。”
这话这么听都像是风凉话,女学生却不以为意,“可不是吗?我未婚夫他爸妈很早就分开了,他跟他妈,他妹跟他爸,结果他妈是个女强人,一心搞事业,他爸更别说了,就是标准的大猪蹄子,不仅把他妹差点搞出心理问题,还抽冷子搞家暴把他妈打死了,现在跑出国躲着了,就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让他收拾。”
不,这也太惨了。
老板哑然,随后突然一怔,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
“你……”他迟疑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王国向导学院。”女孩吃下了最后一口三明治,拿起玻璃杯将果汁一饮而尽,“正确来说,是毕业生。”
向导学院!
老板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身后的酒柜,却发现原本趴在橱窗上的变色龙,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死死的按在原地,属于浣熊的耳朵从柜子边缘探出,抖了一抖。
“我是来找你的,NO.29号向导。”
吧台前,晏菀青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嘴。
“为国尽忠的时间到了。”
第85章 下坠。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 酒馆老板就动了起来。
他想也不想地撞向了身后的酒柜,陈放在橱柜里的玻璃酒杯随着撞击齐刷刷倒下,摔到地上化为了一场壮观的玻璃雨。老板用与壮硕身躯不符的灵活穿行在玻璃碎片之中, 目标正是半开的酒馆大门。
可惜, 有人比他更快。
正确来说,是有熊比他更快。
趴在酒柜侧边的浣熊在眨眼间便化为了狰狞的巨兽,只是前爪轻轻的一摆,便将男人整个按到了满地的碎玻璃上。锋利的碎片划破了柔软的肌肤, 大大小小的伤口渗出了温热的鲜血,酒馆老板挣扎着抬头, 对上的却是一片晶莹。
女孩依旧待在原地, 四溅的玻璃碎渣被无形的屏障所阻挡, 形成了一道悬挂的玻璃瀑布, 就矗立在酒柜与吧台中间。在老板近乎实质里怒瞪里, 她拾起散落在桌台上的金属叉子, 在空空如也的餐盘上敲了一下。
“叮。”
男人趴着的地面陡然凹陷。
结实的地面化为了无敌的深洞, 在失重感袭来之时, 透过四周破碎的玻璃,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穿着向导学院制服的他自己。
思维入侵!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 男人奋起抵抗,变色龙在棕熊的掌下扭动, 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然而一步慢便步步慢,在他将入侵者拒之门外之前,一股精神力宛若利剑一般,刺破了摇摇欲坠的精神屏障。
“嘭!”
像是有人在耳畔扎破了一只气球,空爆声闹得人脑仁生疼,然而等那针扎般的痛感褪去,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声又占据了上风。
下坠的感觉消失了。
酒馆老板感受着身下坚硬的触感,久久回不过神,直到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喂,吕临,发什么呆呢,下课了!”
下课?
男人略显迟钝的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坐在课桌前,穿着米色制服的学生在四周跑闹嬉笑,而不远处,拿着教案的老师刚走到门口,西装袖口还沾着粉笔留下的白沫。他略显迷茫的低下头,看到桌上课本有着这样一行字“王国向导学院专用”。
是了。
这里是向导学院,而他,再过三个月就要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