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嫦说不出回答,说道:“大师兄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明知谣再问:“那三师兄了,昌禾师兄呢?他去哪里了?”
云嫦沉默了很久,徐徐开口:“他比我们早早回傲风派了,阿谣乖……”
别再问了。
云嫦让明知谣先回结魄灯。
她双手轻握放在腹部,拾阶而下,她边走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魏珞珞联合众多魔修打碎结魄灯前给自己留的一场好梦。
那日的大师兄和她今日一样,走在一片竹林中。
啊……真想和大师兄改日慢条斯理地顺着这般的石阶慢吞吞地走着。
没有生死,没有忧愁,只是二人漫步赏景,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云嫦脚踩在占有青苔的石头上,明黄色的裙摆和地上的青色竹叶相拥又分别,她头上的轻纱随着身形而飘动。
背后不远处的男人躲在暗处,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跟着她。
伏珧很清楚云嫦肯定知道自己在跟着她。
但她没有开口斥责自己。
所以他也就继续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云嫦进来走路好像小心谨慎了很多。
而且总是喜欢摸腹部。
若是没有经验的修士必然想不到,但伏珧之前有过怀孕但没成功生下孩子的侍妾,云嫦和她们当时有些相似。
伏珧靠着竹子,紧握了拳头,孩子……吗?
直到云嫦走累了停下来,才开口对背后躲着的伏珧说:“所谓的追随,对我而言没有作用,你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就如当初我生气,你令绝美舞姬跳舞给我看,但说到底是你想看,还是我要看?”
“伏珧,我要夫君安然无恙。”
伏珧现身,看着挺直腰杆坐在青色栏杆上的云嫦,颤声问她:“这样……你就会原谅我吗?”
云嫦侧头看向远处,不愿意看他那张脸:“伏珧,这和我是否原谅无关。你强行将魔骨打入陆修桑的身体里,这是你的孽,你若是有良心便替他出一份力。”
这是他应该且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不是用来换取自己原谅的筹码。
“伏珧,我需要陆修桑的消息。”云嫦起身越过伏珧,毫不留情地离开。
三日后,云嫦从常问心的药童手中收到了一份玉简。
玉简没有署名,但云嫦知道这是伏珧给的消息。
她果断地打开查看。
常问心一直瞒着自己,说大师兄并无大碍,但伏珧的玉简更加实事求是。
“他离开药宗后,重开阵法压制魔气,但效果不佳。”
“同时数大宗门发难,他两头难以兼顾。所以纵然他学会了魔界顶尖功法,却依旧应接不暇,魔骨上的魔气是越来越重了。”
“没人相信他可以镇压魔骨,所以他没有获得机会,只能孤注一掷。”
“这一个月来,他杀人无数,攻击者皆杀,不留全尸,手段及其残忍。”
“世人谈他为之色变,可止小儿夜啼。”
云嫦反复将玉简看了几遍,最终得出大师兄暂时无碍的结论。
魔骨还没有彻底地控制住他。
云嫦觉得伏珧在这消息中难免是掺杂了私心的。
什么可止小儿夜啼……
那是陆修桑,那时和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她不怕……
云嫦将玉简收起来,便躺在榻上沉沉地睡去。
她近来嗜睡,总会做梦,梦见陆修桑一脸慌张地哄着孩子。
他也是第一次为人父。
好在以前带过苏素,他虽然失态但并没有大的纰漏。
云嫦纵然睡着了也忍不住轻笑,从小无父无母、在烟花柳巷地界挨打长大的大师兄终于有一个他自己的家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前来药宗寻求救助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他们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强。
伏珧给云嫦的玉简中,关于陆修桑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妙。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快撑不住了。
陆修桑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不除掉魔骨,日后他的孩子一出生就饱受众人的指责。
正如陈祈远小时候被人骂是妓.女的孽种一般。
他是,但云嫦和孩子不能。
云嫦是两位高阶修士的独女,是傲风派掌门的掌上明珠……自己怎能忙忙碌碌半生,倒让她背上无边骂名。
无论他此次杀了伤了多少修士,他也只是杀那些主动攻击他的人!
他很清楚所有人想杀他,又想他能彻底剔除魔骨。
但魔骨是上古大魔的蝶骨,通过多次开启浮生境杀了多少人,它聚集了多少的怨气。
它想要寄生在云嫦或者陆修桑这种心性纯净,天赋异禀的修士身上。
它一旦择主,除非它主动换人,否则宿主本身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成功。
云嫦肚子大了之后,也不再出门。
她想要隐瞒下这个孩子的存在。
起码在大师兄解决好一切之前,这个孩子的存在不能被人发现。
常问心表示理解,同时他也有经验。
当年他还是懵懂少年时,在魂断城一个人拉扯长大两个孩子,可惜自己半路入道他们却没能,最终那两个孩子老死化为一抹黄土。
当然他并不伤感,生老病死,凡人常态。
如今云嫦的肚子逐渐大起来,再过数月便要诞下子嗣,为这肃静的小院增添一份生气。
又是一日,药童递给她一封书信。
云嫦不明所以地接过书信,这不应该是伏珧给自己的东西。
毕竟他要传消息,用玉简传既方便又快捷,但这书信上没有署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
药童毕恭毕敬地行礼:“医仙子,这是小童一打开门就门下看到的,此物上只写了傲风派的二师妹亲启。”
现在知道云嫦出身的修士也不多了。
比起傲风派的二师妹,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医仙子,曾经三十三重殿的女主人,如今酆都魔主的道侣。
傲风派这三个字,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黯淡。
当初傲风派弟子们在宗门同比中的惊才绝艳也早就被人遗忘。
好在药童天天在这里照顾云嫦和常问心师父,听云嫦说过傲风派的事情。
他才能正确地将书信送到云嫦手上。
云嫦眉心微蹙,打开书信。
“此人的书信是不能让人知晓吗?”
抽出信纸后,云嫦发现信纸是一片空白。
她心中一紧,先开口让药童去忙碌事情,再开口驱动体内不多的灵气,炙热的手掌扫过空白信纸。
信纸逐渐浮现不太规整的字体。
字还是好看的,只是写得歪……这一切说明写信之人在写这信的事情必然身体上极大不适。
云嫦双手颤抖地拿着薄薄的信纸。
“师妹,见信安,我思量了许久怕你没考虑到。你且记住,药宗中有云姓的弟子,但并无陆和陈姓弟子,所以这孩子不能随我姓。随师妹的姓,也更好听……”
此信字迹歪斜,内容也简单含糊,乍看之下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云嫦却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孩子一旦姓陆还是姓陈,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孩子是魔主的子嗣。
那群人要斩草除根……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会对这个时间点在药宗出生的陆姓孩子格外忌惮。
信的最后,叮嘱她看完之后一定要烧毁。
云嫦照做,她看着那灼灼燃烧的火焰,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直直砸在衣襟上。
大师兄在想他死后的时光里,自己和孩子该如何安身。
信中无一字说他情况不妙,但云嫦却确切地感受到了,当初说要好好想孩子名字,如今他连这一点都没有时间去想。
云嫦看完信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感觉腹部不适,于是一连数日都躺在了床上。
她一开始并无害喜,本以为能安稳下去,怎料月份大了却因为心中压抑而引发各种不适。
常问心给她下了无数药都治标不治本。
常问心让她高兴一点,多期待点这孩子的到来。
云嫦总是会笑着对他说:“我一直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这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人和自己的子嗣。
她看到怀孕的女子也好奇过。
甚至还偷偷看着大师兄的侧脸想,自己和大师兄的孩子眉眼会像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