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乃文揽着赵姝平的肩膀,赵姝平拉着喻唯熳的手,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舅舅,一个一个见过去,逢人必被夸,无人不说他们夫妻感情好,家庭和睦,女儿孝顺,老爷子有福气。
喻唯熳见惯了这些人前的体面,冲着最后那句“老爷子有福气”,也硬生生按捺着不悦。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将宾客接待得周到妥帖。人挨个问到最后,之前认出喻唯熳的那个远房姑姑正拉着喻唯熳寒暄,喻唯熳一问一答,礼貌与她交谈。
赵姝平喻乃文却突然转过身,声音一扬:“贺沉来了。”
喻唯熳是背对着他们俩的,闻言身子一僵,面对远房姑姑的问题也回答得心不在焉。
终于,远房姑姑走了。赵姝平亲切地拉过喻唯熳:“你沉哥来了,还不来见见?”
喻唯熳眉间蹙了蹙,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到许贺沉面前。
她抬起头,目光与许贺沉撞了个正着。
许贺沉站在门口,细细看喻唯熳每个表情,手里提着送来的寿礼,一身黑色丝绒西装彰显着满满的质感,衬得他身形高大挺拔,虽没戴领带,加了些随性,但往这儿一站,那点儿的随意也盖不住眉眼间的正气。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吴姨还给他递上了一杯茶水,此时正拿在他手上,许贺沉目光不动,笔直落在喻唯熳身上。仅仅对视一眼,喻唯熳错开。
他八风不动,将茶水放下,平静说:“唯熳回来了。”
而后才对喻乃文赵姝平打了招呼。
进门头一句话,是对喻唯熳讲的,喻乃文和赵姝平完全被忽视,但许家家大业大,面前的人差他们一个辈分却做到惊人的成绩,喻乃文心气多么高,也不敢有意见。
赵姝平拽着喻唯熳嗔怪:“没礼貌,打招呼啊。”
许贺沉往那儿一站,就凑齐了致使她离开深城的所有人,也无形中给了喻唯熳一把刀子,叫她不得不忆起那些被抛下的回忆。
许贺沉重新看喻唯熳,也不动,也不说话,就好像是在特意等她过来打招呼。
他要看看,她打什么招呼。
从小,喻唯熳就爱追着许贺沉跑,这点喻乃文看在眼里,尽管一年见不了多少面,不怎么了解家里的情况,这个还是知道的。之前那个未成形的联姻被喻唯熳的离开亲手打碎,那既然她回来,再开始也未必迟。
算盘坏了又怎么样,修修补补,又是个好工具。喻乃文开口催促:“唯唯,快叫人啊,你之前不是跟贺沉挺好的?怎么几年不见倒生分了?”
喻唯熳非常沉静,她知道喻乃文各种算盘,偏不让他们如愿:“许先生。”
喻乃文着急,脸色一变,蹙着眉说:“叫什么许先生?该叫哥哥!”
三个字,又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拉回原点,许贺沉表情无异,一早就在心里想到这个结果,她是被逼着打的招呼,被喻乃文和赵姝平逼着。
自打那日专访结束,许贺沉就知道,她的往日温柔不仅在他这儿不复存在,看起来对谁都是这样。
三年不见,她先前的娇纵梓恣意全都换成了一身反骨。喻唯熳是枝带刺的玫瑰,碰一下都能让你指尖泛红,然后连到心上也跟着一起痛。
重逢在机场见她第一面,生气是有的,怒意从心里迸发,他生气喻唯熳不吭一声一走了之,生气她自作主张剥夺他解释的权利,生气她将自己划入陌生人,还生气她就这么放弃他了。
没毅力,不负责任,她哪里算是什么好记者,明明对他没有丝毫耐心。
但只有许贺沉自己知道,他疯狂想让这三个字,永远消失在她口中,换成别的称呼。
叫许先生有什么意思?叫哥哥又有什么好听?
他本该在三年前就做完的事,拖到现在还没完成。
总有一日,他会如愿让她心甘情愿叫出别的。
许贺沉没在意这插曲,极为自然地将手中寿礼递到喻唯熳面前,“给爷爷的礼物。”
“替爷爷谢谢。”她伸手接过。
却没成功将礼物拿回手里。
如果此时,许贺沉使一使力气,就能轻易将喻唯熳拽到怀里,而如他所想,他确确实实也这么做了。
只不过两人距离没有到拥抱那么近,喻唯熳只是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她惊讶于许贺沉的突然袭击,眉眼间的慌乱藏不住,慌乱过后又是一阵怒意。
许贺沉当仁不让地看她,那点儿没来得及收住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忽略那份怒意,许贺沉反倒说:“怎么不站稳?”
“?”他倒打一耙?
喻唯熳脑子短路一瞬,懵懵地望着他,难道不是因为你?
她张口刚要理论,许贺沉再度说:“站稳了,陪我去见爷爷,给他老人家说句生日快乐。”
喻唯熳手还拉着许贺沉手中礼物的绳子没松开,他一动,喻唯熳也跟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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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茶(喝茶.jpg
第10章 青梅酸
被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拽着往前走了三四步,喻唯熳回过神,猛地松开抓着绳子的手,站在原地。
喻唯熳手心儿被绳子勒的有一点痛意,假如没那根绳子,就算牵手了。
她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压下去,怔愣几秒,细微怒意回归,皱眉道:“要去你自己去。”
许贺沉掂着礼物,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闻言又回身面对她说:“你还想回门口去接客人?”
喻唯熳看他。
她确实不愿意再回去了。
但她也没想到他居然看出来了。
四目相对,许贺沉似是要看穿她:“或者,你还想再接着回去演戏?”
许贺沉双眸沉静着注视她,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说出令喻唯熳心尖颤了几分的话。
与其去恶心自己,倒不如离开。
几秒钟的沉默,喻唯熳败阵,妥协。
屋内暖气给的足,温度高,她觉得脸颊燥热,呼了口气垂眸去接许贺沉手里的寿礼。
但许贺沉手劲儿仍然不松。
喻唯熳抬眼瞪他,妥协本就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决定的,尤其是在许贺沉面前,这份妥协轻易不可见,可他又来这一出,算什么意思?
许贺沉盯着她微怒瞪圆了的杏眼,视线挪到她微微泛红的脸上,看到从前那股子叛逆劲儿,笑了。
他松手,不再同她闹:“拿就拿好,站稳,别再往我这儿摔了。”
喻唯熳:“……?”
谁还能比他不要脸。
谁还能比他会倒打一耙?
两人一前一后走至客厅,喻振廷双手握着拐杖,正坐在客厅主座上,还有不少人坐他周围与他说着话。
看见许贺沉和喻唯熳一前一后走过来,众人识趣,都是人精,没再继续逗留,转头交代了两句,放下寿礼,三三两两与许贺沉打了招呼,反倒忽略了她身后不远的喻唯熳,有几个人眼中还有着刻意的无视。
喻唯熳本来不在乎这些虚伪的客套,快要走近许贺沉,本想着绕过去,许贺沉却突然伸手拦了她一下,手抬起来,虚虚拢在她腰后,温声说:“一块儿去。”
众人愣了愣,许贺沉眼中的看重很明显。
这会儿他们再想收回那份无视,也来不及了,许贺沉也不再同他们客气,抬脚就超喻振廷走过去。
喻唯熳坐在喻振廷旁边,将手里寿礼放到他面前,不情不愿道:“他给您的。”
“谁给我的?”喻振廷拐杖往地上敲了下,冷哼,“现在都不跟我好好说话了?”
“……”喻唯熳有点儿无奈,她只能柔着声说:“贺沉哥给您的。”
声音细小到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但总归是变了。
许贺沉眉目舒展,这叫一物降一物。
能有降得住她的,就好办。
喻振廷没再理她,摆手示意许贺沉坐下,说道:“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他身子骨硬朗,前两天还跟我提起您,说有空一定来找您下棋。”许贺沉说着,往老爷子侧面一坐。
不偏不倚,与喻唯熳恰好在同一个方向。
人刚往这儿一坐,她神色跳了跳,想站起来换到喻振廷另一边。
一方面,许贺沉坐这儿,她觉得不自在。
再一方面,倘若喻乃文看见,原本搁下的那个如意算盘,他必定重新捡起来,重新拼凑完整。
就算是丢了合适的零件,找个不合适的也要强加上去。
不过刚起了一半,原本注意力还在许贺沉身上的喻振廷发话:“你往哪儿走?哪儿都不许去,给我坐好。”
家里老人发话,她不能不听,于是又坐回去,忽略许贺沉那双快要伸到她这里来的腿。
茶几和沙发之间明明距离不小,竟然还搁不下他一条腿。
他故意的。
喻唯熳笔直盯着许贺沉,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喜不喜愿不愿,只是单纯觉得他可恶至极。
偏偏许贺沉完全没理她,神色端正,挑不出半分玩闹,指着那寿礼对老爷子说:“我爷爷亲自挑的,说您一定会喜欢。”
“呦,”喻振廷笑道:“还是老许了解我。”
喻家与许家交情不浅,两家爷爷年轻的时候是过命的交情,自打喻唯熳有记忆,她生命中一半是喻家,一半是许家。
两家住对门,从前许爷爷住对门的时候,经常搬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见她就老是开她的玩笑,喻唯熳也借着许家爷爷的名头,正大光明地进出许家,后来许爷爷被许贺沉小姑姑接走,喻唯熳就再没见过他。
要说许家爷爷,当初可是第一个看出她喜欢许贺沉的人。
她兀自走神,赵姝平喻乃文送完宾客,也坐到沙发上,喊吴姨送来茶水,喻乃文往许贺沉的方向推了推:“贺沉,喝点儿水。”
青花瓷茶盏里是上好的龙井茶叶,茶香四溢,满屋都是名贵香气。
在商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许贺沉看得懂喻乃文眼里的精打细算,再看喻唯熳刚才的态度,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喻乃文什么心思。抓住许家等于坐稳了在深城的地位,至少让他后半辈子不用发愁公司生计,利益牵涉之下,什么都是次要的。
许贺沉不需与他虚与委蛇,自然也没接那茶,不过他自小的家教如此,出门在外,该有的礼数要尽到,还是礼貌说了句:“谢谢喻叔。”
一句“喻叔”听得喻乃文心花怒放,老一辈开始的交情,还是有用的。
恰巧吴姨过来,对喻振廷说:“老爷子,咱们准备吃午饭?”
“吃饭吧,”喻振廷拄拐起身,“贺沉今天就别走了,陪爷爷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