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车后紧跟的三辆车呈现出的合围趋势已然被打断。
只一辆车一踩油门到底,仍然紧跟,甚至隐隐有超越他们这辆车的趋势,迟雪突然像是感受到什么,也抬头去看右侧的后视镜。而后陡然瞪大了眼。
便就这样,目睹了解凛从车窗爬出,翻上车顶的全过程:
在如此高速行驶的同时。
他的大半个身子却完全探出窗外,只凭借两只手调整重心,之后一鼓作气爬上车顶部,两手紧抓车顶保险杆,因过分用力而青筋毕露。
“快!!”
陈之华当即吼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副驾驶座不言不语的黄玉却突然“发难”,不顾羸弱的身体扑上方向盘,司机顿时大乱阵脚,方向盘打滑,只得以一个“S”型、如蛇行的轨迹左拐右绕。
而也就是这么耽误的十几秒。
后头的车已然逼近。
两辆车时前时后,“并驾齐驱”。
车顶上的解凛观察着轨迹,瞄准时机,慢慢松开保险杆。
下一秒,起跑状态下猛地飞扑——!
“砰!!”
迟雪看向突然传来巨响的车顶。
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却来不及因为解凛“安全着陆”而落低。
因陈之华一手扯开黄玉,紧接着的下一句话便是:“把他甩下去!”
绝不能让这只老鼠……这只老鼠!
在自己距离自由一步之遥的时候来当拦路石!
然而他的话却仍是慢了一步。
心有余悸的司机还没来得及调整状态,解凛已用相对稳定的右手扒住车顶,随即,在大致确认驾驶座位置后——只一只手支撑重量,他整个人几乎悬吊在靠近驾驶座的车窗一侧,随即屈膝、猛地一踹——
司机下意识以两手侧挡、以避开四碎飞溅的玻璃。
下一秒,便被借着惯性而来的解凛一把踹开,倒向黄玉的副驾驶座一侧。
解凛的上半身却还在窗外。
稍有不慎便有被“削顶”的风险。
整辆车没了司机的把控,顿时以一个漂移打滑的不可逆姿态滑向桥柱!
疯子!
不要命的疯子!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如陈之华,此刻也被解凛这种不要命的举动吓得面无人色。
幸而司机还有一丝意识,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拉动手刹,脚下猛踩刹车——!
终于。
在被三辆警车合围的同时,车得以在桥柱前堪堪停下。
众人皆是惊魂未定,只有地面留下那近乎骇人的漫长刹车印,见证了半分钟前的惊险一刻。
黄玉甚至猛地推开车门,就这样干呕起来。
而陈之华亦被这干呕声惊醒——意识到不能在这么狭小的车厢中和人“对垒”,当即趁着解凛尚未完全钻入车中,一把打开迟雪那侧的车门,将她推下车的同时,自己也跟着跳下车去。
“别动!别动!”
他厉声大喊道。
说话间,一手拉起黄玉,一手拖着迟雪的头发。
拉着黄玉的那只手里,还虚握着那只遥控装置。
此时,车里只剩下解凛和失去意识的司机。
当然,还有另一个被吓到全程不敢有任何动作、现在才反应过来屁滚尿流下车,又跟到陈之华身后的保镖。那保镖随即帮忙老大钳制住“不安分”的迟雪。
三辆警车上陆续下来不少荷枪实弹的警察,大波浪和薯片仔也在其中。
解凛却亦顾不上处理身上沾满的玻璃碎。
任由两手臂上被擦伤的伤口汩汩流血,他又跌撞下车,强自压抑着愤怒,直视着已是穷途末路的陈之华。
陈之华却不看他。
只低头看一眼“妻女”。
又看一眼近在咫尺、只剩一点点距离的国道。
脑子飞快在转,无数个主意却先后被否决。
他只仍然虚握住那被他握得汗涔涔的遥控装置,手指轻轻拨开那按钮上为了避免误触而设计的保护罩——只要再轻轻一按。
他想。
只要轻轻一按,大家全部玩完,这就是他最后的筹码。
而且……而且人性……
对,人性都是怕死的。
他们这些人一定不敢轻易动手,毕竟这里还有迟雪,还有黄玉,警察是不会牺牲无辜的……他还可以利用这些人的心理,一定还有办法。
“放下人质。”
果然。
“只要你放下人质,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陈之华,不要顽抗!”
果然!
面对着警方的喊话。
他却忽然笑起来。
在所有人或不解或冷厉的目光下,他畅快淋漓地笑出声来。
又低声喃喃道:“你们警察应该要保护人的,要有底线,要有原则,你们不能越过这条线,你们永远输给我,什么伟大、什么正义——”
【解军,你知不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是什么?】
【一个警察!你一个警察,竟然相信我这种败类,你把我当兄弟,当朋友?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我让你死也死得甘心吧……对,你猜得没错,从始至终我都是两头骗!未来你上天堂,我下地狱,我不怕你来寻我的仇!】
【我不仅不怕你,还会让人拔了你的舌头,不让你给阎王告状;砍了你的手脚,让你死了也爬不回家——!解军!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怕我挖了你的眼睛!】
他忽然如噩梦惊醒般,又猛地瞪向眼前面无表情看向自己的解凛。
解军。
对……是解军。
他的手臂莫名发抖。
却还强自安慰着自己:不用怕,不用慌。解军都输,他的儿子怎么可能玩得过……他玩不过的!
“我……”
他是以只有一瞬而过的晃神。
很快,又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表情,甚至和解凛“有商有量”起来:“好吧,我知道,解凛,你也不想迟雪死,对不对?你不想出现伤亡吧,我知道,所以,你放我们走,我答应你,我这次会好好照顾她,她是我的亲女儿,只要她别再惹我生气——”
但这一次。
回答他的却不是警方,不是解凛,而是一直龟缩在他身旁,少言寡语的黄玉。
她说:“她不是你的女儿。”
“……”
“她不是你的女儿,”黄玉低声重复,“她从来都不是,她也不像你——她很像她父亲,一点也不像你。”
陈之华顿时脸色一变。
想也不想便掐住黄玉的脖子。
他掌下,即是捆在她喉口冰冷的微型炸弹。
另一只虚握遥控装置的手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阿玉,阿玉。”
他的语气仍然极力温柔:“我知道你很害怕,所以说错话,我再给你说一遍,我再……”
“再说一万遍也是一样。她不是你的女儿。”
但黄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原本麻木的表情上,逐渐地,随着那些藏匿已久的话说出口,却竟逼出几分快意的笑容来。
“她是解军的女儿!”她说,“而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早就死了!被你害死的,被你的手下三枪打死,你还把他的骨灰倒进了雁江——也是你让人倒下去的,是你!陈之华,从始至终都是你,自作聪明也是你!”
“……”
自……作聪明?
自诩聪明一世的陈之华,突然愣在原地。
而迟雪陡然抬头。
旁观着这场终于被揭露的闹剧,所有的迷乱的身份终于归位。
她的肩膀还被人狠狠压着,然而她仍然努力抬起头,任染血的裙摆在地上蜿蜒出一地血痕,她要用自己的眼睛,代替这一路上的无辜牺牲者、睁大眼睛看清楚陈之华的结局。
“我……自作聪明?”
但陈之华竟只是愣了几秒。
随即又笑出声来:“自作聪明的到底是谁!是你……是你!我不相信!”
他的笑里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