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成为你这么厉害的人,头儿!】
这是他们“师徒”之间,谁也不愿意让步的最后对峙。
薯片仔背后是公法。
解凛背后却是道义。
于是,四只手压在一支枪上,下一颗子弹却迟迟不发——
“停下!头儿!”
只有薯片仔两眼通红:“你不可以这么做!”
如果是从前的解凛。
他当然可以轻易地拽开面前涕泗横流的少年。
但可惜他已早不是从前那个他——他的左手,如今甚至无法用力,因情绪激动而不住发抖。他更无法挣脱和攻击一个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少年。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陈之华再度爬起身来,听警笛声四面合围,下来的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很快一转场上颓势。
却根本来不及庆幸或松一口气。
忽有玻璃破碎声自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地。
解凛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眼却逐渐不可置信地瞪大。
咬紧的牙关,无法自持地打颤。
几个小时前,还是一身雪白西装、温文尔雅的青年,如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血人”。
他被人从三楼击碎玻璃抛落楼,胸口的血流尽。
他睁着眼,望向天空,身体在濒死的痛苦中微微抽搐,直至两眼失神,仍然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徒然地望着那片蔚蓝的天空——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越是想要握紧的东西,越如指间沙流逝,不可挽回。
“叶南生!!”
幸而,在他生命的最后,听到的仍然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在用他的死亡破开的寂静里,她的呼救终于能够传给所有人。
但是一切都已太迟了。
迟雪趴在窗户上,整个人几乎都快探出窗外,凄厉地喊着他的名字,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次次地拽回去、拽到所谓安全的地方。那声名字却似惊醒了太多人的晃神,叶贞如尖叫起来,方进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这对一生争吵不休的夫妻,面和心不和的怨侣。
只有在这一刻,却互相搀扶着,几乎慌不择路地跑向别墅的方向。
那一刻。
一个母亲的哀嚎响彻天空。
“南生!!南生!!!”
叶贞如捧着儿子的脸,只是不断用自己的脸颊、去碰他满是鲜血却还温热的脸颊,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他还活着。
她不断地、像一个孩子似的碰他,说:“不要怕,不要怕,儿子,妈妈在这里,妈妈给你找医生,妈妈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
“妈妈再也不让你做不喜欢的事,妈妈什么都听你的……”
“妈妈不和爸爸吵架了好不好?我们什么都不争了,妈妈陪你,妈妈什么都支持你,你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你不要……”
你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
从最初的安慰到后来的语无伦次,到最后的崩溃。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儿子无意义而囫囵地嚎啕。
而方进自始至终跪在她身边。
良久,老泪纵横,几不能语。
只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儿子至死未瞑的双眼。
“都不要动——!!”
而陈之华的声音亦骤然在身后响起。
庭院之中。
随着他高举起左手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掌心那只黑色的小小遥控装置。
别墅一层的大门随即打开。
黄玉被推出来,迟雪被拖出来。
黄玉轮椅上的毛毯不知何时被掀开。脖子上的围巾也被摘下。
于是,绑在她脖子上、两条大腿上的三处微型炸弹,也暴露在所有人眼底。
“放我们走——”
而陈之华厉声道。
紧捂住右肩汩汩流血的伤口,他的声音竟依旧带着得意、乃至于中气十足。随即看向逐渐逼近自己的方警督与季一恬等一众人。
“哪怕你们打死我也没用,这个遥控,不仅我身上有一个,还有那边的保镖里,有一个人、身上也有一个。一旦我死,他马上引爆炸弹……不要小看那些炸弹的威力,只要引爆,我敢担保,这里所有的人——包括迟雪,全都要死!”
语毕。
他忽又抬头,看向楼顶那对准自己、冰冷的狙击枪头。
却只冷笑一声,又一字一顿地扬声道:“现在、马上!放我们一家人走!”
第65章 最后的程程相送。
陈之华是拖着迟雪上车的。
那一刻,他甚至顾不上身后颤抖惊惶的妻子,只任由最后跟随的两名保镖将她从轮椅上架起、扔进前座的副驾驶位。
随即,自己也半拖半拽着不断挣扎的迟雪坐进后座——如此,整辆车便算“客满”。
毕竟他原本也不打算带走那么多人。
除了一名携带炸/弹遥控器的保镖和另一人用于混淆视听和开车驾驶,其他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是弃子。
反正以他的身份,未来还有大把的人可以为他所用。
唯一可惜的,大概只有白骨的忠心耿耿。但失败被擒,那个状态也只是拖累,他也只能对这孩子的惨叫充耳不闻了。
更别提他的右肩本来也已血流如注。
一上车,与他同坐在后座的保镖便又忙不迭找出车上早备好的医疗箱,为他消毒包扎。
他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心里却被胜利的满足感充盈到极致,看着趴在身旁了无生气的迟雪,甚至快意地笑开,又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小雪。”
他说,语气温和:“所以我才说,你不要做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事,对不对?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不能让你付出什么代价,但一定会有人付出代价。”
迟雪整个人伏在座位上,头发披散着,全程毫无反应。
只有在最后“代价”二字落地的瞬间。
她的胸腔却突然剧烈地起伏,右手紧攥住前襟,她随即通红着眼抬起头来,几乎咬牙切齿地、愤怒地狠瞪着他。
“为什么?”
她说:“叶南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没有为什么。”
而陈之华只是一脸轻松地摊手——丝毫没有刚刚犯下大罪的慌张或愧疚感,他甚至忍痛微笑:“只是我找到了比他更好用的棋子,所以,他这个拦路石,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反正,你本身也并不想嫁给他,不是吗?”
“……”
“爸爸太了解你了,小雪,”陈之华说,“所以,又怎么可能让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与其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不如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一辈子都……”
话音未落。
“华叔!”
负责开车的保镖却忽然开口,语带惊慌:“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陈之华闻言,遂扭头看向汽车后视镜:
三辆车而已。
比想象中的架势要小多了。
他因此并不算慌乱,只冷静地吩咐手下尽可能甩脱他们、实在不行就往大路开。
“他们不敢开枪,不用慌。继续开。”
他甚至根本不害怕大路的拥堵和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情况。
毕竟,也只有在大路上。
警方才会越发忌惮炸/弹的威力,害怕事故威胁普通民众的生命安全。
而这种蝼蚁的生命安全却自不在陈之华的考虑范围之内。
司机闻言勉强定下心神。
也尽可能加速、试图甩脱后面穷追不舍的警察。
一路驶至郊区人工河附近。
陈之华观察四周,当即指示司机趁着车辆不多、一鼓作气横穿大桥,之后左拐驶入国道。
“只要到了国道,上面车来车往,他们不敢轻易行动。”
陈之华一边盯着后视镜。
语气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低声催促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