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松月泊面前, 问他:“怎么过来了?”
他柔声道:“来看看你。”
南栀直觉还有其他事,她微笑地望着他。
松月泊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只好坦诚道:“明天我就要去外地考察了。”
南栀垂了下眼,又抬头看他:“去多久呢?”
“一周。”
“一周, 那也不是很久。”
她停了下, 眼睛弯了弯:“我会想念你的。”
松月泊忍不住抱住她, 下巴放在她肩膀上, 他轻声说:“记得给我写信。”
南栀点头:“好。”
她又遗憾道:“我们好像没有通过信……”
松月泊站直,他肯定道:“有的!”
南栀满脸疑惑:“什么时候?”
松月泊不回答这个问题,往下拉住她的手, 笑着道:“以后你就会发现了。”
南栀也不追问,任凭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松月泊离开后,南栀得到了一笔奖金。张泊如先生与几名副校长从薪水里抽了一部分用于资助学生,南栀与其他三名同学在资助范围内。
这笔奖金解决了南栀的经济压力,她可以暂得轻松,不必过分担忧生计。
于此同时,她收到第一笔稿费,比她预计的要多上许多,她开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开始规划这笔稿费的用处。
一部分寄给南音,一部分给郑璞先生买茶叶,一部分寄给汪映之……
还有一些钱,她想寄给李颂安。
前段时间她与汪映之通信,得知颂安生病住院,她希望可以帮帮他,另写了一封信鼓励他。
最后还余一些钱,她要给松月泊买礼物。
这是她想了很久的一件事。
从前困窘,路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只敢远远欣赏,如今她微笑着走了进去,她选了一件宝蓝色羊绒衫,店员说是纯正的羊毛,保暖轻便,近段时间正流行。
是了,最近很流行这样的衫子,女孩子们爱在旗袍外面罩一件,很显风雅。
她将这件衣衫放在了松月泊家里,希望他一回家就能看到。
松月泊一行人经历一番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遮天蔽日的大树根部生了一些菌子,松月泊想起曾经过往,会心一笑。
“据说这个林子里物种多样,很有研究价值!”
“我们稍作休息,待会儿再商量路线。”
“好,切记不要单独行动!”
松月泊席地而坐,突然看到树根旁有一株野花,清丽精致,一眼惊艳。
他想,若是南栀看到就好了,她一定会很喜欢这株花,又很遗憾说不出它的名字,只能看着它发呆。
旁边的教授来解惑:“这是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他玩笑地念出这一句,嘴角在笑,声音苍凉。
“月泊的研究重点在蕨类,看样子对花卉还不算了解。”
松月泊回答:“是这样,我不太能养好花。”
“那种栀子花啊,多好养活!”
松月泊笑:“好,以后若是有机会,我种上一山的栀子花。”
“哈哈好,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栀子花!到时候可要请我去看看!”
这位教授不知道安南就有这样一座山,只是不知那些栀子花如今是否安好。
他点头,郑重道:“一定。”
“你们见过满山的杜鹃花吗?”
“映山红嘛,老家常见,开春了满山都是!”
“我有一个同事研究杜鹃花,我曾去他的研究室看过一回,至今不忘那满山的浪漫。”
“看看我,一直在研究苔藓,不及研究花卉的教授浪漫!”
“哈哈哈无妨无妨,只要有价值,研究什么都好!我倒是希望将来有人好好研究一下稻谷和小麦,饥荒的苦,后辈不要尝了……”
这一行人等到傍晚才从林子里出来,准备沿途借宿一晚。
路边有一个老先生正在田里割稻谷,他们走过去帮忙,顺便提出了借宿的要求。老先生答应的很爽快,将镰刀往腰间一挂就领着他们往家走。
小路拐几次,一栋气派的古宅伫立眼前,,门上雕花精致,门内杂草丛生。
“近些日子忙,来不及打扫,各位将就一下。”
他们环顾四周,连连惊叹,好奇问道:“您祖上?”
“祖上出了个进士,很煊赫呢!”
“喔那可真是厉害!”
老先生摆摆手:“现在不行了,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您家几口人?”
“我,我太太,原先还有两个小儿子,都去打仗了,现在不知是生是死。”
大家都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先生提了一壶茶过来,笑呵呵道:“这没什么,他们生我荣,他们死我亦荣!”
生亦荣死亦荣,豁达如此,壮烈如斯。
松月泊道:“我相信,您祖上真的出过进士!”
老先生呵呵笑,递给他一碗茶。
手干裂黢黑,碗白底青花。
·
山村的夜晚很寂静,星空比别处更亮,松月泊整理完今天采集的样本,记录一些数据后便坐在窗前看星空,隔壁教授已经睡熟,鼾声高一阵低一阵,偶尔还拐个弯。这样静谧的夜里,鼾声也变得有趣至极,松月泊拿出随身的笔记本,想要写点什么。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写,而是画了一幅画,画上有一个小房子,屋前遍种花,屋檐下有一个秋千,上面坐着一位姑娘,发尾绑着小花,发上别着一枚珍珠发卡。他还在旁边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然后,他笑着给这副画取名——《梦》。
他们的行程劳累却充实,一周以后,该动身回校。
路上有行人提醒他们赶快躲起来,这附近有官兵在抓人,误伤了不少人。
松月泊等人警觉起来,迅速跑进一旁的巷子里,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被关进了一间屋子。
随身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大概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将这些背包纸张全丢在地上。
松月泊趁他们不注意捡起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他们被无缘无故地锁在这里,甚至不知这群人是什么身份,究竟想找些什么。当真啼笑皆非。
夜幕降临,唯有一丝星光流进屋内,使人感觉到生命的喜悦。
松月泊被带了出去,他们扭着他的胳膊,近乎拖行。
他努力挣开他们,动作惹怒这群人,膝盖被踢了一脚,整个人都跪趴在地上,像大树轰然倒下。
树倒下来,树干依然挺直如初,哪怕化为枯木,直至最后重归泥土。
松月泊撑着站起来,拂开他们的手,他有腿,可以自己走。
这群人将他带进另一个房间,叫他给张泊如先生打电话。
“你让他拿人来交换,他知道我们要找谁!”
“我不知道张泊如先生的电话。”
一人伸手拨电话,将听筒递给他。
松月泊接过听筒,那人掏出枪。
他垂眸,等待电话接通。
断续的电流声过后,他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张泊如先生外出,您有什么事儿?”
他笑,眼眸弯起,俊朗的容颜更加明朗,枪口也抵上了他的头,他依旧带着笑,甚至翻出怀里的笔记本。
南栀与同学们被喊去校长办公室整理档案,桌上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张泊如先生刚刚才出门办事,有人指挥恰好站在桌边的南栀。
“南栀,接电话。”
她放下手里的校本册,伸手拿起听筒,有些谨慎与小心。
这是她第一次听电话。
“张泊如先生外出,您有什么事儿?”
她问出这一句话,却久不见回音。
莫非对方没有听到,她又问了一句:“您好,您是……”
“我是月泊。”
她惊讶,一时没有了言语。
“你在做什么?”很温柔的声音。
“我在整理资料啊,你呢,打电话给张泊如先生有什么事儿?”
“哦,你看外面的天空。”他突然转移话题。
南栀抬头看,今晚星辰不明。
“什么也没有。”
松月泊抚摸着那幅画,微笑着说:“我这里月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