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那一页有一段话云:“贺瑛站在银杏树下,遥遥望着对面的男人,她素来不信天命,这一刻却忽然相信上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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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走去了长安巷枫桥路08号,夏天快过完了,满山的栀子花已经快要落尽,终究没有人陪她一起欣赏。
她也快要离开安南。
她还记得跟小女孩的约定,走去校园外等她。
放学了,孩子们闹闹哄哄地走出来,张念意一眼看见她,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她指着那座山道:“听说那座山上都是栀子花,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我也去我也去!”
南栀牵起他们的手,重新往山上走去。
他们一路跑跑跳跳,走到了南栀家门口。
“里面有人吗?”
“没有。”
张念意推开门,有些失落。
“这么好看的地方没有人住,太可惜了!”
南栀附和她:“是呀,太可惜了!”
孩子们到处跑,叽叽喳喳:“栀子花落完了,明年早点来看!”
张念意说:“我找找看,要是找到一朵还开着的栀子花,就送给南栀!”
“我也去找!”
……
他们分头行动,南栀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张念意从树丛里钻出来,头发都乱了。
她背着手笑嘻嘻站到南栀面前,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朵栀子花:“栀子花!”
南栀有想哭的冲动,她蹲下身,抱住她:“谢谢你!”
他们玩累了想要回家,南栀让他们先走,她还想再呆一会儿。
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又来到了山上。
南栀很惊讶:“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笑着跑过来拉着南栀往山下走:“有人找你!”
南栀很疑惑,有谁会来找她?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一个劲儿拉着她走。
南栀笑:“慢一点,别摔倒了……”
她被他们簇拥到山下,张念意指着路的尽头道:“就在那里!”
南栀抬头望过去,红砖瓦的房走到头,墙爬山虎随风涌动,松月泊骑着自行车站在树下,一身白衬衣沾了血迹,脸上带着血印,他还是那样从容不迫,一双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
“走,骑车去!”
她没有动,是幻觉还是现实?
张念意拉着她的手走过去,松月泊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笑着道:“Guten Abend!”
南栀望向他的眼睛,笑着揽住他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自行车稳稳前行,南栀跟孩子们挥手告别,他们使劲挥手,大声喊道:“南栀再见!”
南栀弯起眼眸,用力微笑。
他们走在平坦大道上,路过一处田地,农人在里面收割稻谷。又走过一片废墟,尤有被炸毁的痕迹,废墟之上,一朵向日葵静悄悄开放。
他们走到了校园外,散学的儿童合声念:“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又往前走,一些孩子在路边蹦蹦跳跳:“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他们走出闹市,走出人群,穿梭在树林之中,石子路颠簸,南栀笑着抱紧他的腰。
松月泊逆着风说:“南栀,你看我兜里有什么?”
她伸手去拿,触到温软的盒子。
低头打开,一枚温润的珍珠戒指出现在眼前,它的旁边,赫然躺着一朵枯萎的栀子花。
她寄给松月泊的栀子花。
泪水滴到花瓣上,她拿起张念意送的那朵栀子花,放到枯萎的栀子花旁,扑鼻都是栀子香。
松月泊对着山麓大声喊:“南栀,你愿意嫁给松月泊吗?”
她也对着山麓大声回:“好啊!”
松月泊笑,自行车飞速行驶,她靠在他的背上,侧头看天边的暮云,手拂过路边的竹林。
最后一丝夕阳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满是栀子香气。
不知不觉走到安南的码头,他停下自行车与她并排走。
已是满天星光,水面微波荡漾,一艘轮船将要启航。
一段故事从这里开始,从码头至安南,从安南到庐阳,转了一个圈,最终重回这一天,在这里走向完美落幕。
松月泊转过身,抚摸着南栀的脸庞。
她终于抬起脸仔细看他,那双温柔的眼睛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满身伤痕,穿越生与死的沟壑回到她身边,原来有些人,走散了也会重新归来,该散不掉的终究散不掉。
他将戒指套在她手上,紧紧抱着她,路边的紫薇花落到两人身上,他弯腰亲吻她。
南栀闭上眼,想到那一年——
十五六岁那一年,我提着一篮子栀子花走去码头卖,一个白衫少年站在我面前,我抬头撞进他的眼,他笑着用一盒玫瑰香膏换了我的栀子花,我记得那一天的云异常柔软。
都说民国情爱十有九悲,我也曾深以为然。
后来才发觉,那看似寻常的一天,其实成全了一场兵荒马乱下的罗曼蒂克。
第65章 . [最新] 终章 明月在松,栀子半香
荷花微绽, 人间有了初夏的气息。
庐阳的一座礼堂,即将举行一场婚礼。
安南大学的不少师生都收到了请帖,百忙之中的张泊如先生特意抽出一天时间, 他是证婚人。
婚礼前一天,月斋里挤满了人,远道而来的松山先生将一套西装交给松月泊:“我很希望看到这一天, 可又有些伤感。”
松月泊抬头看他, 松山微笑:“你总是不会叫我失望, 我很荣幸成为松月泊的父亲。”
松月泊走上前拥抱他, 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微弯的唇角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拍拍松月泊的肩膀:“当一个好丈夫!”
松月泊微笑:“我会的!”
他补充道:“就像您一样。”
他上楼换上这套西装, 下来时所有人都忘掉呼吸, 江止善抚掌赞叹:“月泊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男子!”
松月亭松月伶兴高采烈地摆弄地上的鲜花, 将家里装点得喜气洋洋。
松太太正在楼上铺床,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忽然掉起眼泪。
松月泊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明天要漂漂亮亮的!”
松太太仔细看着他, 摸摸他的鬓角:“要体谅她她,永远爱护她!”
他认真点头:“好。”
他挽着松太太的胳膊:“走, 我们一起下去。”
江止善是主婚人,他正在紧张地背诵流程, 宋子儒和温若在一旁笑着看热闹。
他们见松月泊下来, 笑着招呼道:“来来来, 一起熟悉一下步骤。”
温若轻推宋子儒:“你暂时扮演一下新娘!”
宋子儒非常乐意, 随意捡起一块白纱披在头上,松月泊无奈,全屋人大笑。
另一边, 白瓷正在帮南栀换衣服,她亲手替南栀缝了一件婚纱,甄念慈与孙黛月惊叹了好几天。
缎面的婚纱发出柔和的光,栀子花形的花纹若隐若现,她们一起为南栀披上头纱,就好像为她披上了一道月光。
第二天,她挽着南音的胳膊出现在礼堂门口,松月泊站在最前方,仪表堂堂,卓然而立。
他微笑着等她走近。
红地毯铺到头,她跟南音慢慢往前走,松月亭松月伶笑着往空中撒玫瑰花瓣。
南栀走向松月泊,南音带着微笑慢慢放开南栀的手,将她交给松月泊。
从今天起,她有了另一个身份,松月泊的妻子——松太太。
可她永远还是那个南栀小姐,是他南音的妹妹,至亲的家人。
松月泊紧紧握住南栀的手,他们并排而站,人们鼓掌,欢声笑语,南音转过身,泪流满面。
两人站在张泊如先生面前,听他念出证婚词。
温若拿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照。
嘉礼初成,他们转回身面向观众。大礼堂外,林莺匆匆赶来,她带来了一枚玫瑰胸针当做贺礼,很巧,汪映之也寄来了一枚胸针。
她拥抱南栀,开心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年少时的友谊延续至今,她们相视而笑。
温若替他们拍了照片,神秘兮兮道:“还有一位神秘来宾……”
话音刚落,一群人都望向大礼堂门口。
有一人逆光而来,他一进来,见所有人都望着他,非常迷惑道:“今天是我结婚吗?”
一口蹩脚的中文。
松月泊与宋子儒惊喜不已:“比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