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又拒绝了几次提亲,加之接连遇上战事,家里人都忙着逃难,无暇顾及她的婚事,等安定下来,她已经三十岁。
她的母亲时常坐在她的床前长吁短叹:“三十岁了,有谁看得中呢?我的女儿诶……你的人生就这么缺了一块……”
白瓷不说话,她心里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母亲日日叹气,总要说起她的年龄,白瓷的头日渐低了下去,眼里的光彩日渐消失。她开始怀疑三十岁的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失去所有价值,是否不配拥有自由的光阴,是否一定要为婚姻奔波?
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若干年后,南栀朗声道:“我南栀绝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任何金银珠宝都不可与我衡量,凭什么要用值不值钱来衡量我?”
白瓷终于明悟。
之后,她遇到了南音,并决定嫁给他。这一次,家人没有任何意见,或许他们觉得,这个老姑娘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真是可喜可贺。出嫁前,女眷叮嘱道:“别对小姑子太好,最好是给她点颜色看看,免得她日后要骑在你脖子上……””
白瓷心里不赞同,嘴上还是回:“我知道。”
到了南音家,她见到站在他身后的南栀,她好奇的看着自己,手里提一篮子栀子花,眼睛笑得似月牙,轻轻喊:“嫂嫂。”
这一整天,南栀怕她想家,一直陪在她身边,好吃的都拿给他,笨拙的说一些笑话。
南音也是如此。
于是白瓷决定,要无条件的对他们好。
每次她回娘家,表妹堂妹总是会暗讽她嫁的不好,不是富贵人家,家里还有个妹妹要养着。她笑一笑,不与她们计较,她们有的她不稀罕,她有的她们一辈子都得不到。
可是今天,她就想穿着这身旗袍走回去一趟,告诉她们,旗袍是南栀绣的,发髻是南栀挽的,珍珠项链也是南栀买给她的。
.
白瓷走后,家中就剩下了南栀一人,她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听见门外有说话声,推门一瞧,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南音笑着道:“安南大学的几位先生带着学生来山上考察,想在我们这儿吃个晚饭。”
南栀好奇问道:“都有谁呀?”
她一探头,看到凌山岱,他显然很惊喜,挥手道:“南栀,原来你住这里啊!”
南栀笑,也挥挥手,转个身进屋去准备茶水。
她刚进屋,松月泊就走到了门前,凌山岱摇着他的胳膊兴奋道:“南栀住这里诶!”
松月泊很淡定:“我知道。”
“你来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他抬抬下巴,凌山岱跟着看过去。
“什么?”
“满山栀子花,不是南栀家又是谁家呢?”
南栀端着茶水走出来,看到栀子花树下的松月泊,惊讶到停住脚步。
松月泊微微一笑:“三日未见了。”
.
凌山岱真的将南栀当成了姐姐,一下午都跟在她身边,问她园子里的花,又问她那些中药的名字。
他非常喜欢南栀家的屋子,说看起来舒服又干净,韵味十足。
他问:“这屋子是谁修建的啊?”
“原本就有的,不过有些破旧,哥哥重新修缮过。”
“栀子花呢?”
“我与哥哥种的。”
“真厉害。”
松月泊走过来,刚动了下嘴唇,凌山岱就已经拉着南栀跑远:“那边是不是有西瓜,走走走,去摘西瓜!”
“……”
西瓜摘回家,南栀抱着走去去屋旁的泉水处。泉水从山间引来,自竹筒之间流下,汇入下方的鹅卵石砌成的小塘,再往下流去。
这是南音的设计,他引以为傲。
此时水塘边坐着松月泊,他正在泉水里洗手。
南栀笑着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仰头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松月泊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她。
南栀疑惑看向他,下一瞬间,被弹了一脸水珠。
“……”
南栀勉强睁开眼,见松月泊起身往院内走去,无措的拿手擦去眼上的水珠,有些生气道:“莫名其妙。”
她长呼一口气,将西瓜放进泉水里,看着浓荫上方的天光发呆。
已近黄昏,阳光变成了金色,柔软的斜照在山林间,她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尽,在余晖之下,也泛出柔和的颜色。
耳边的发丝被风拂动,她轻轻扭过头,一方柔软的帕子覆在她脸上,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水珠。
松月泊道:“抱歉,是我鲁莽了。”
南栀问道:“你怎么了?”
松月泊道:“嗯……一时心情不好。”
她小心翼翼问:“发生了什么?”
他好笑的看着她,又想弹她一脸水珠。可最后还是拿帕子擦去她脸上最后一点水印,对她道:“我一个人呆了一下午,你说无聊不无聊?”
南栀歉意道:“我以为你跟着哥哥他们到山上去了。”
他无奈,顺势坐在身旁,跟她一样仰头看天色。
“住在这里真好,风景真美。”
南栀点头:“我也很喜欢这里,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看腻。”
两人静静发了一会儿呆,等到夕阳完全溜走,南栀伸手捞起泉水中的西瓜。松月泊想要接过,南栀却道:“我拿的动,可别看轻了我的力气。”
他笑,缩回手,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走回家,看她熟练的剖开西瓜,红瓤黑籽,咔嚓有声。
她拿起第一块递给松月泊,笑着道:“今夏第一口西瓜,给你。”
松月泊接过,咬上一口,冰到牙齿,但却甜到心里。
晚饭是南音准备的,家常便饭,所有人都吃了个尽兴,晚饭后,南音与南栀一起出来送客,满山的栀子香让人闭眼轻嗅,他们都舍不得离去。
南音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我这里,最好是住一晚。”
“一定一定!”
一行人准备下山,凌山岱大力挥手说再见,并且说道:“我会再来的——”
南栀与南音笑着点头。
他们转身往山下走,南栀探头看,松月泊跟在最后,他们专心致志看着脚下的台阶,没有再回过头。
南栀有些失落,她看了一会儿,转过身,走进了院子里。
第二日一大早,南栀梳洗罢推开院门,见到门前有一个小木盒,愣了片刻。
她把木盒拿去了房间里,好奇地打开看。
一张纸片,一盒茉莉香膏。
“今夏第一盒茉莉香膏,赠给南栀小姐。
————月泊留。”
这盒茉莉香膏旁边,卧着一些栀子花。
一篮子栀子花,一盒茉莉香膏。
实在太过熟悉。
因为它们是这段故事的开始,是寻常的那一天里,一场世俗又浪漫的奇遇。
第21章 月游 骑车去
这天下午,白瓷回到家中,她身上还穿着那一套旗袍,手上提一个小竹篮,轻巧的推开门。
南栀正伏在桌前画画,南音在一旁整理草药,不时抬头看看南栀的画,然后给一点意见。
两人听见声音,都不约而同抬头,白瓷笑一笑,晃晃手里的竹篮道:“刚刚在山下买了一包熏烧,我们今天早点吃晚饭,待会南栀还要去学校。”
南音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我待会也要下山去送草药,岁安堂订的白芷得赶紧送过去。”
“新开的岁安堂?”
“是啊,从前是养吾堂一家独大,前不久新开了一家岁安堂,两家怕是要抢生意!”
“听说岁安堂的掌柜原是养吾堂里面的学徒?”
“对,后来不知闹了什么矛盾自己走了。”
这样的轶闻总是惹人注意,南栀侧着耳朵悄悄听。南音将草药都收起,起身时道:“这谁的耳朵?伸这么长,快收起来,绊着我的路了!”
南栀笑出声,将头发往耳朵后一拨,侧头道:“收好啦。”
.
太阳还未落山,南栀一家已经吃好了晚饭,白瓷帮着南栀收拾东西,之后目送她与南音下山,山上的另一户人家过几天要嫁女儿,她待会要去帮忙缝被子。
等两人到了山下,阳光已经十分微弱,南音买了一碗五香豌豆给南栀,将她送到了安南大学门口。
她挥挥手,走进校门。路过宫商楼时下意识停住脚步,没有钢琴声传出,她继续向前。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秋水楼旁的香樟树下。
松月泊穿着拖鞋,在树下往里张望。
她走过去拍拍他,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松月泊被吓了一下,很快又镇静道:“我出来吹吹风。”
南栀很怀疑,她看看松月泊,又往门内看去,正好看到宋子儒从屋内走出,手里拿着铁笼子,非常淡定道:“别信他。”
“什么?”
“他屋里进了老鼠,怕得要死,专门将我喊过来替他捉老鼠,捉老鼠的过程中又发现几只蟑螂,更怕得不敢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