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卿,你比照片上长得还靓呀!”
因讲的是国语,旁边有不少人投来探询目光,两人倒也不介意。艾卿笑着推了推她,又调侃道:“但也不要对我见色起意吧?林主编。”
“是副主编。”
“差不离啦~”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机场。
*
来接她的人名叫林柿,是香港某知名日报的副主编,早前艾卿负责给聂向晚那节目做顾问时,免不了要联络两岸专家,最后辗转却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林柿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最后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后来,听闻艾卿是港澳台问题研究方面的青年学者,又几次三番向她约稿,网络上累月的交流下来,两人成了不错的朋友。
这次来香港,因顾虑到香港花销颇贵,林柿还主动提出可以让她在家里借住。
到香港的第二天,见她仍处在人生地不熟的初阶段,林柿帮忙办了八达通,介绍完附近小巴的线路,最终想了半天,又建议她,如果要了解香港的风土人情,不用急着去中环,不如先去屋村看看。
“你都知啦,在香港,有冇房住是生死第一关,”林柿苦笑,“多少人住棺材房,新公屋又申请不到,每次拆迁都要闹。如今的政策,老人家听不懂,只知道是来人要夺他们的房,就最近,新界那又有人要收楼搞拆迁,办体育场,做公益……两边闹得不可开交,昨天刚有个老人跳楼。死得凄惨,我们今天正好都要去跟进报道。”
两人彼时正坐在路边的一家茶餐厅里吃牛河。
旁边,一群阿公正围成一堆,看电视机上跑马赛场。大呼小叫,声音躁得有些恼人,艾卿边搭话,忍不住又侧头看了一眼。
“这也是香港文化之一了。”
林柿见她表情,忍不住又笑:“不过安心,只有熟客多的店是这样的。去中环就不一样,一个个精致得,好像都马上就要去参加时装秀。通勤都西装革履啦。”
“嗯?”
“喏——打比方,至少像这位唐生咯。”
林柿低头翻手机。
边回复工作信息,翻了半天,又找出张照片,反手递给她看。
“前段时间我都做不少功课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有空接受采访了。”
“……”
“要收楼的就是他——准确来说,他外公啦。不过家里只他一个孙,当心肝宝贝养的。去年刚回香港发展,他外公今年病,老妈又是个不管事的千金公主,当然他接手管啦。据说干得还不错,现在就看谁能拿到他专访了。”
艾卿低头瞥了眼那照片。
脑袋有点晕乎,抿了口柠檬水。
“干嘛要采访他?吐口水骂他害人跳楼?”
“那倒不是——主要你看他,额头这里,下巴这,不都还带伤吗?……应该护理得好不会留疤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上镜,这么看还是挺帅的。”
说着,手指往左一划,又切换了一张图片,转手递给她。
“我刚没说完,那阿爷抱着孙跳楼啦。他被喊话叫上去的,本来都可以不去嘛,有谈判专家——但说是怕事态严重,还是上去了,结果那阿爷当着他面,没说几句就往下跳。”
林柿面露不忍,眉心微蹙。
“他为了救小孩扑上去的,抓住只手,整个人连带着小孩挂在天台。那小孩十一二岁,楼又十几楼那么高,有防护垫摔下去也够呛的——还好他拉着没松手,最后小孩被救下来,他好像手指骨折,去医院了。当时拍到就是这样的。”
艾卿看了眼那图片。
又连灌了好几口柠檬水。
那厢林柿仍喃喃自语着,满脸遗憾:“说是还好有个绯闻女友整日在医院照顾啦,毕竟人家是好人——可惜就是严防死守。我们想拍个照片做专访,都成天方夜谭了。”
第35章 某一刹,骤觉感情……
一顿午饭匆匆吃完。
艾卿正望着自己那杯见底的柠檬水发愣。
正对面, 林柿在座位上低头玩手机,同事却如掐好点般,一个电话堪堪打来。
话筒里声音依稀, 似说的什么开车路过附近, 时间正好方便, 可以顺带接她同路云云——她为给艾卿安排各项生活事宜, 向报社请了半天假,这会儿已到点返工。
林柿亦没推辞, 很快点头说好。
直至挂断电话,却又想起刚才提到的屋村事,遂倾身过来拍拍艾卿手背。
“阿卿,”她笑问道,冲店门外努努下巴,“走吧。话说要搭个顺风车吗?我和同事今日正好去采访屋村阿伯,他们马上开车来接我。回头说不定还要去医院蹲点。可以看到帅哥喔。”
“不了, 我今晚约了港大的Dr.古。他明天就要去新加坡,机会难得。至于屋村……我下次再去看看吧。”
“也行。”
林柿听她想也不想就拒绝的语气, 倒也没作强求。
只笑了笑, 麻利地拎包起身, 又叮嘱说:“但要是聊到太晚,记得call我,我去接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乘小巴的。你安心工作。”
艾卿被她那哄小孩儿似的语气逗笑,摆摆手。
跟在林柿身后离开茶餐厅。
两人走到街边并排等车。
半晌无话。
她似下定决心, 却忽又低声开口,问:“唐——那位唐生还在住院?”
“是啊。”
“伤的严重?”
“多少有一些的,骨折嘛。拉一个几十斤重的小孩一起吊在天台——那可是十四楼。他又不是警察, ”林柿道,“别说他,就算让我家久霖来,他们做特警的体能好。但这么胡搞乱搞的事,也不一定真能全身而退。”
“他疯得很。”
“谁说不是呢?”
林柿点点头。
边说着,又有些无奈地笑,似仍有些心有余悸:“当时我就在楼下,真以为他是疯了。还好那天只是风大,没下雨,但两个人也是在天台上被吹得一直晃。难怪后来说他抓栏杆那只手手指骨折……能不折吗?那么大力气——不然掉下来真成肉饼了。后来那小朋友被救下来,还一直在哭,哭得站不住,抓着那个唐生的腿不放。”
“……”
“他反而像没事人,就干脆站在那边哄小孩,等到小孩妈妈来他才走。在场记者还都以为他天生神力?结果是马上也去送医了,当天做了手术。再拍到,就是医院病历流出,说他手指骨折啦,脸上也擦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给你看的那张,那已经是住了几天院之后了。当时更可怕点。”
林柿说得绘声绘色:“你是没看到,那群‘拆房中介’,在场个个脸都吓得惨白,估计受惊不轻。回头不知被骂几惨。还有人凑热闹把视频Po上网,你要是感兴趣,有空去查查就知道。个网民仲还以为是拍电影,可以想象有几惊险啦。”
艾卿:“……”
“话说阿卿,你记不记得坐几路小巴,不如我先带你去小巴站?”
“……”
林柿稀奇地眨了眨眼。
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又喊了一声:“阿卿?”
“……嗯?”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啊,”林柿见状,忍不住又笑着伸手,托了托她下巴,“看你表情好怪,眉头能夹死苍蝇了。难不成你认识那个唐生?”
“不认识啊。”
“不认识还这么担心他——关心都写在脸上了。”
“……哪有。”
艾卿毫无防备间被她打趣,一时无言以对。
幸而老天相助,报社的同事此时正好开着新闻车赶到,两男一女,从车窗探出头来向她们打招呼。她概都挤出笑容,一一应了。
闲话几句,这才得以脱身,在此和人分道扬镳。
只是,为了避免某些意料之外的遇见。
有了林柿无心插柳的“提醒”在先,在香港呆的头三天,她宁肯上午顶着太阳在中环做街访问卷调查,中午或傍晚抽空,依次去拜访此前节目中认识的港大或港中文著名教授,下午整个泡在图书馆或档案大楼里。也愣是一次都没有往新界屋村的方向去探。
林柿若问起来,她只说和这次要做的选题方向无关。
亏得教授的推荐函顶用,她的半吊子粤语也还算顺溜,其间倒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只是Dr.古见她勤勉,计划安排亦得当,中间又托付给她一位刚念大学的“小小师妹”。
说是自己世交家的小女儿。见两人研究方向相近,未来这师妹又有意去往Q大深造,回大陆发展,便索性让她们联络联络。
当然,本质上,亦无外乎是社交场上的关系置换而已。
艾卿领了古教授的情在先,这时也不好推脱人家的请求。
于是从此,便和这位名叫“阿静”的师妹成了对要好的“饭搭子”。每每她在主图二楼查档案,这师妹便拿着本专业书陪在旁边,加上一层有星巴克,她们两人图方便,大多时候就在那“茶歇”。
一来二去,咖啡喝了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杯。
五天时间眨眼过去。
等艾卿临了要走时,某日下午,又逢茶歇时间。
眼见得旁边学生埋头苦读的有,拖手诉情、你侬我侬的亦不少。阿静却忽又拉住她手,颇八卦地抛来一句:“卿卿姐,说起来,你有冇同人拍拖来的?”
“你是问有没有拍过拖,还是有没有现在进行时?”
艾卿彼时正一个字一个字校对着屏幕上的档案照片。
闻言,忍不住满头黑线,又顺手扶了扶鼻梁上那笨重的黑框眼镜——这两年,她视力实在下降得厉害。
有时臭美,戴隐形眼镜其实也看不出来。
但这种长时间盯着屏幕查资料的工作,还是不得不用上框架眼镜:当然,按照她的喜好,这框架也是圆滚滚的。衬得一张白团子脸愈发带些年轻人的稚气。
镜片下的眼神清棱棱,说的话总不像骗人。专注得很。
“说有没有当然有,我又不是像你一样,十八/九岁。不过要说现在进行时……”她顿了顿。视线下意识看向电脑右下角:2022年11月5日。很好,差一天。于是稍稍心安理得,遂不慌不忙补充,“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就是没有啦!”
阿静说着。
见她心还在资料上,视线又转回电脑屏幕,索性一把攥住她双手,又满脸热切地问:“想不想拍拖?钟不钟意靓仔?”
“……我想我对你的同龄人应该没兴趣。”
“诶!不感兴趣就对了。”
阿静满脸深沉,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有件事,令我烦恼很久了。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这个问题也许有了最完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