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样……真的对吗?”
德公公低头。
“皇上心如明镜,自有决策。”
皇帝没再应声,底下陈员外千金奏完一曲,他懒懒抬手。
“赏。”
看着少女藏着失望地谢恩,皇帝心底疲惫更甚。这些年他见了多少人这样的面孔,也许是老了,便更忆起过往的那些峥嵘岁月。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自当年被先皇遣去边疆,从战场归来后,便同样留下了隐患,他那时身为皇子,还不曾受到最严厉的对待,而阮正擎那时却不过是一介小兵。
思绪飘远,回神时触及阮正擎投来关切之色,他抿了口茶,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寿宴结束后,阮白便随爹爹回府,她起身看到卿柒的神色,悄声叹气。
恐是卿姐姐又要寻她谈话了。
心上却悄然浮上一丝暖意。
……
翌日清晨,正如阮白所料,卿家下了帖子来府。
阮白也知晓卿姐姐当是很着急了,否则也不会才过了一晚便这么急切。
她同正在挑选婚期的阮正擎道了声,便带着锦玉乘辇出了府。
卿府离将军府不远,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抵达门口,阮白递了帖子,门口的下人便立刻去告知卿柒,随后便见卿柒行色匆匆地赶来。
“卿姐姐。”阮白弯眼笑道。卿柒缓下神色,领她进了府。
“母亲近日总念叨着你,我便邀了你,应当不会麻烦吧?”
“卿姐姐说的哪里话,都这么多年了还讲究这些呀?”
阮白笑意盈盈地仰首看着卿柒,卿柒闻言无奈轻拧了下她的脸。
“就你嘴甜会说。”
因着卿家也是从沙场归来之家,卿府也有一片练武场,卿卫时常在此练武。而卿柒同样自小喜爱舞刀弄枪,卿卫本顺着妻子的意不教她这些,后卿柒遭人绑架被救回后,便再未阻拦过且还会同她一同习武。
她们一向闲聊时都在院内的望心亭内,途径习武场时正好遇见刚练完武休息的卿卫。
“白姐儿来了?你姨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一直念叨着你呢。”卿卫爽声笑道,看着因畏寒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白,眼神柔和。
他同阮正擎亦是战场兄友,妻子又与阮正擎之妻是手帕交,返京后一直来往密切。不光是卿母对阮白如亲生女儿般,他对阮正擎有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儿也很是艳羡。
哪像他家姑娘。
卿卫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卿柒,“柒姐儿,你娘刚还让我唤你过去。”
卿柒淡淡颔首,半个字也没说。卿卫在心底叹气,他家这姑娘若是有一半白姐儿这样软糯就好喽。
摇了摇头,他擦拭着枪矛走到一边儿去。“快些去吧,你娘怕是等不急了。”
“卿叔,父亲那儿又进了一些猴儿酿,正等着哪日同您共饮呢。”阮白乖乖巧巧地盈身,卿卫捋了把胡子笑,爱惜地看向手中的枪矛。
“好好,等过些时候我将这些枪矛擦好了就去。”
阮白乖巧应了声,便随卿柒离开了。
有卿叔陪着父亲痛饮,父亲的心虑应当能疏解些许吧。
*
从练武场到卿母的院子还有些距离,卿柒瞥着阮白垂下的头,清冷的声音似笑非笑:“没想着才几日时候,白儿也快要嫁人了。”
“卿姐姐……”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
她语气一冷,若是往常阮白一向不愿她气着,定会乖巧地托盘而出,但这回不同,能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阮白嘴角微弯,抬起头眉眼带笑看着她:“卿姐姐,没有什么要说的呀。顾世子很好,白儿心悦他。”
卿柒细细凝视着她,阮白仍是不改口,只是神色黯了几分。
这个傻丫头。
平日里乖觉,一到关键时候就拗的不行,偏生她也无可奈何。
“罢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无法像儿时那样连吃哪样糕点都要替你挑。”
“卿姐姐!”阮白揪着袖口,顿时如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似的红了脸唤道。
卿柒浅笑,看向前方母亲坐在亭中的身影,望着身边又低着头只能看到乌黑发顶的小兔子,笑容逐渐隐下。
“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不好便来寻我。”
阮白拢了拢衣袄,点点头,心底软成一片。
她还有这么多家人呀,何须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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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目送出嫁
卿母喜爱各色各样的花,尽管卿府不算偌大,仍是腾了一片地建亭养花,各个季节都有令人赏心悦目的花朵盛开,而其中最令人流连忘返的,便莫过于冬日的红梅。
隔了老远卿母便瞅见她们二人,不便起身过去,只好坐着等她们过来,又见俩人有说有笑缓缓而来,只觉好气又好笑。
“我这府里呀又不大,怎得你们二人倒像是走了大半时辰似的。”
卿母嗔怪了一句,将早让身边婢女备好的两个手炉递给她们。
递给卿柒时,卿柒却轻皱起眉。
“母亲,我并不需要这个。”
卿母啐了一声:“这天怪冷的,连我都受不了,你这小女儿家家的如何受得住,拿着。”
“早便同您说过,自小父亲带我习武,冬日里也不觉寒冷,再拿去给白儿亦是好的。”卿柒眉头不松,也不伸手去接。她体质好,这种天气本就不觉着冷,若是拿个手炉反倒觉着烫手。
卿母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上,言语责怪。
“让你听娘的话寻个好人家嫁去你不肯,要你少和你爹一样舞弄那些枪矛你也不听,现如今就连娘心疼你要你拿个手炉也不肯听娘的了是吗?”
闻言,卿柒敛下眼睑,只好无奈地接着,手微微缩回袖中,用衣袖包着手炉拿着,卿母嘴上仍念叨着。
“你看看白姐儿,乖巧听话可人疼的,现在也快要嫁人了。顾世子我稍许知晓,虽然性子是冷了些,但是个好男儿。你呢,不肯看娘给你的好人家公子哥的册子,成天和那些浪荡子走在一起……”
“母亲!”卿柒眉头紧蹙出声。卿母也是心急一时失言,意识到后收了口,正了正色又继续道。
“就那些哥儿啊,娘也不是说他们人不好,只是你一直这样下去还怎么嫁的出去啊,难不成你最后还能和秦九他们那些人成亲不成?……”
卿柒扶额,阮白见状轻勾上卿母的袖口,“卿姨,秦九哥哥他们挺好的。”
卿母爱怜地拉过阮白的手,“你还小,不懂这些。秦九人是不错,只是不适合做丈夫啊。”
“母亲,我没想过和秦九一块儿。”卿柒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同他有多不对头。”
“那你们这些孩子的事,我哪里能懂。”卿母松开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也是现如今世道昌平了,风气不像前朝那般严谨苛刻,要不然就你现在这样,我早把你给嫁出去了,哪管你答不答应。”
“是是,柒儿知晓是娘对柒儿好。”卿柒软和了语气道,难得的柔和让卿母很是受用,也便不再继续叨唠下去了。
阮白偷着笑,被卿柒轻敲了一下,捂住了嘴,眼眸却仍是弯起的,像藏了蜜饯似的甜。
卿姨人好,只是时常操心卿姐姐的婚事。但她觉着卿姐姐没什么不对的,便是如她,也觉着若不是形势所迫,她也想一直不嫁人就留在爹爹身边陪着,直到爹爹嫌弃她留家为止。
这么一想,她又想到婚事恐是不远了。心里失落些许,又强打起精神看卿柒和卿母二人闲聊。
人不能太贪心,否则会失去的更多。她不想贪心,她只想要身边的人好好的便足矣,所以这些委屈都没关系。
*
而正如阮白所料,阮正擎确是急着安排哪一个近的婚期,既不想拖得久了夜长梦多,又不想自个儿小团子的婚事太过草率。
思来想去又拖着顾言靳叨了许久,连顾言靳都不知道阮叔还能操心成这样,最后终于是定下来一个合适的黄道吉日。
日子不远,就在两个月后。虽然那时阮白仍未及笄,时间又稍许紧凑,但因着在寿宴上顾言靳的那一番话,他人知晓也只会认为顾世子爱人心切,不作他想。
消息传出后,近年来越发冷清的将军府倒添了不少其他官员递来的帖子诚邀阮正擎,只不过这些帖子皆来自那些低品官员,而有眼界的上品官员仍能看出将军府平静外表下隐藏的风云翻涌。
毕竟,还有上面那位没发话也正看着呢。
……
腊月初八,是各家的腊八节,也是阮将军千金和顾世子的婚期。
各家各户连自家的腊八粥都来不及喝便接连着出来观这场婚事。
阮白一大早便被人唤醒然后梳妆换衣。她双手扶膝乖巧坐着任由他们弄着,心里怅然。
两个月的时间太过短暂,她甚至都还没能将绣工练好绣给爹爹一个香包。而今日便将要出嫁,成为一人之妻。
“姑娘,你瞧,多漂亮呀。”锦玉轻声说道。
阮白随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虽是模糊,也能看出几分清丽之色,被胭脂点妆过的容颜掩下了尚存的青涩。
“姑娘肯定是最好看的新嫁娘。”
阮白轻轻弯唇,压下失落。“尽胡说。”
锦玉见她笑了便也笑了,不再打趣姑娘,只是见着她笑的模样,心里头也会心疼。
她家姑娘太懂事了,明明是一直被将军娇宠着长大,却因为在乎将军反而更努力去知道怎么不让其他人担心。
她才十四岁呀,甚至还未曾及笄,却已要出嫁。
锦玉不觉着姑娘有多喜欢顾世子,其他人对顾世子的痴迷她看得出,但姑娘不是那些人。
就像比她年长几岁的阿莲出嫁时脸上一直洋溢着笑,还总同她提起那个人有多好。但姑娘这两个月来,亦或是更早以前,从未同她提过顾世子,又怎会突然地喜欢上。
只是姑娘心里想的多,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抚。但姑娘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好歹会有她护着姑娘。
想了这么一遭,锦玉回眸便见将军过来了,悄然福身行礼便退到了一旁。
阮正擎到此时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亲手带大的女儿就要出嫁了。
他知道女儿有多依赖他,这一回出嫁便又是不能时刻回来,哪怕是世子府同在京中,也不能常往家里跑,而他需避嫌给那人看,亦不能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