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抢了呢。”夏鸢打断他,“你还会帮我吗?”
周野眉头一皱:“我……”
“周野,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可我总相信人不都是那么坏的。尤其在认识你之后。”
“我不相信你会把我当成敌人,也不相信会帮我打听这些事情的周野是一个自私的人。”
夏鸢的嗓音还未褪去少女的稚嫩与纤细,分明是软糯的音调,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周野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
那双手不轻不重地挤压着他的心房,令他心头漫开说不清的酸楚。
他直直注视着夏鸢,眉眼间的神情渐渐归为冷淡,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也像是泛着寒光一般。
周野说:
“不管你信不信。”
“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第9章 要命。
夏鸢走了,她付了餐费,拎着不知什么时候勾破的背包和那张她当宝贝一样的破凳子,走得头也没回。
周野在店里坐了很久,久到面前两碗一口未动的砂锅煲成了残羹冷炙。
这期间,店里再没进过一个客人。
老板守着冷灶抽了三根烟,最后一根抽完,他起身过来收碗。
见周野一动不动,老板绕过桌子,坐在方才夏鸢的位置上,意味深长地落下句话:“吃过苦的人晓得苦是什么滋味,但有些人即便吃过许多苦,也总相信苦后头跟着甜。”
“小伙子,不舍得她吃苦就直说。拐弯抹角她是不会懂的。”
周野被这句话惊醒,他骤然抬眼,老板却已经端着砂锅起身离开了。
店里安安静静,只有头顶的吊扇在吱呀吱呀地转动。
周野盯着面前的空位,半晌,勾出一抹苦笑。
等他回到家,已经是午夜。
周野疲惫地趴在床上,枕头被他压在身下。
枕巾上的香味窜进鼻子里,周野睁开眼睛。
这陌生的香气,像初夏的栀子,清清幽幽,带着点软绵的甜。
是夏鸢头发上的味道。
想起她昨天晚上在屋子里对自己傻笑的样子,周野不由将脸埋进枕头里。
窒息的感觉来临之前,夏鸢的味道一直陪着他。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跟她说那些话。
明知道她是个单纯到犯傻的个性,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直接帮她隔开那些人不就好了。
可她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万一被骗怎么办?
周野转个身。
将枕头抱得更紧些。
算了,根本没这个万一。
都说让她跟着自己了,有他在,谁能骗了她?
周野于是更懊恼。
明明都是说好的事情,做什么要这么多话?
张婶说得真是没错,他除了这张嘴皮子利索,再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如今就连这张利索的嘴皮都敢给他闯祸了。
想起夏鸢走之前的那个眼神,那个受伤的眼神,周野只觉百爪挠心。
不晓得她会不会哭。
那天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就哭了一路。
周野从来不晓得女孩子这么会哭,哭得他心烦意乱,哭得他不知所措。
虽然这次看不见她的眼泪,心里却怎么还是这么难受。
他再度把脸埋进枕巾。
闷闷地长叹一声。
要命。
-
夏鸢好些天没再出摊。
她生病了。
高烧连着三天退不下去,浑身的力气都被烧干了似的,快餐店也去不了了。
白丽丽来找她出去玩儿,推门却见夏鸢烧的糊里糊涂的,给她吓了个半死。
她忙打电话将自己妈妈喊过来。
夏鸢无力阻止。
白丽丽跟夏鸢是从小学就在一块儿玩的,两家之前更是联系频繁。夏鸢的父母突然离世,只留下夏鸢一人孤苦伶仃,白家的大人别提有多心疼这个孩子了。
白母接到白丽丽的电话,放下工作就赶过来了,探手一摸夏鸢的额头,二话不说就把她带着到镇上的医院里去挂了水。
打完针回来,白母让夏鸢躺着休息,她在厨房里忙活熬粥。
白丽丽在旁边也帮不上忙,眼见夏鸢打了针精神好多了,她便在床边与夏鸢聊天。
聊着聊着,这话题就到了周野头上。
自从上次聚会见过一面,在场的女生对他别提有多念念不忘。
白丽丽更是一想起周野就忍不住开始心神荡漾,她问夏鸢:“对了,周野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吗?他怎么不来看你?”
提起他,夏鸢的眼神不自觉黯淡了下去,“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难不成你不知道他家电话?”
“嗯。”确实有个原因,但即便有,夏鸢也不会跟他说的。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白丽丽不能理解:“为什么呀,我每次生病恨不得要全部人都知道。难得病一回,还不好好体会一把被人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滋味?”
白丽丽神情天真,很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与夏鸢不同,白丽丽从小就是在糖水里泡大的。不仅家境在镇上数一数二的好,家里还有个哥哥对她也是百般宠爱。
前两年白哥哥出去上大学,家里的父母一下把焦点放在白丽丽身上,惹得白丽丽直呼压力山大。
白丽丽是能把父母全心投入的关爱视为压力的人,她不能理解夏鸢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夏鸢望着她无忧无虑的表情,不由弯起唇角笑了笑。
白丽丽不晓得她为什么笑,正要问,白母这时端着熬好的粥进来了。
一见白丽丽趴在床边和夏鸢说话,白母顿时暴走:“死女!我让你去给我买白糖,你又在这缠着夏鸢说话,你不知道她现在体虚要休息吗!”
白丽丽吓了一跳,立刻跳起来:“我想去来着,外面太阳太大了嘛!”
白母端着粥将白丽丽挤到一边,自己在床边坐下,“太阳大能把你晒化了?你不知道打把伞去啊。”
“噢。”白丽丽敢怒不敢言地悄悄撇嘴,问夏鸢:“你家阳伞在哪呢?”
夏鸢指指门外,“在门口的柜子里。”
“哦,那我去了。”白丽丽说着,刚抬脚又停下,“妈哎,给我十块钱。”
白母眉毛一横:“白糖要十块钱啊?”
她这么说着,却还是把碗放在床头,从钱包里摸出十块钱给白丽丽。
“早去早回,要让我知道你在外头给我乱买,看我不打死你。”
“晓得啦!”白丽丽接过钱,在白母背后做了个鬼脸,“哼,我走啦。”
白丽丽出了门,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许多。
白母嘴里念念叨叨骂她不懂事,转眼见夏鸢笑吟吟看着她,白母一顿。“唉,我家丽丽要是有你一半让我省心就好了。”
夏鸢笑说:“她不让您省心,您也一样爱她,不是嘛。”
白母是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说什么爱不爱的,她总觉得难为情。
但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字从夏鸢嘴里说出来,莫名地让人舒服。
夏鸢的烧还没退,虚弱得很,惨白的小脸叫人看着就心疼。
白母端起碗:“不说她了,来,姨给你熬了点粥,什么也没放,就撒了点糖,甜滋的,你喝两口尝尝。”
白母哄小孩儿似的要喂夏鸢,夏鸢心头微暖,伸手接过白母手里的碗,谢道:“谢谢姨,我自己来吧。”
白母慈爱地望着她自己喝粥,想起客厅里的那些头花,忍不住问:“我看你客厅里摆着那些东西,你是自己在做生意?”
夏鸢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摆个地摊,不算生意。”
白母不同意这个说法,“欸,这叫什么话。地摊怎么不是生意啦,啊,你姨当初也是跟丽丽爸爸摆摊起家的嘛。虽然我们是在集市里摆摊,那也差不多嘛。”
夏鸢喝了口粥,笑笑没说话。
白母想起夏鸢父母去世这些年,夏鸢小小年纪就被迫要扛起生活中的一切,一个人苦得很。
她伸手拨了拨夏鸢耳边的发丝,叮嘱道:“你一个女娃,身体要紧,姨晓得你过得不容易,实在缺钱,你就跟姨说,姨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养你吃喝一点问题都没有。姨就是看不得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白母说得温柔,夏鸢听得鼻酸。
这些年白家已经帮了她许多了,夏鸢心里都记着。
只是如今她都已经成年了,怎好再让白母为自己操心。
夏鸢眨眨眼睛,隐去泪花,扬起笑来说:“姨别担心,我生意好着咧。这半个月,我赚了快一千块哩。”
白母不信,“哄鬼!”
“真的。”夏鸢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