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刚开始是真心喜欢铃铛的,一口一个“囡囡”的宝贝着,后来察觉到孙子妄想用一条狗搪塞过去,发了很大的脾气。
铃铛也被送回来他亲自养了。
铃铛很亲人,也不怕生。刚见到余君药时象征性叫了两声便安静了。现在在主人怀里,撑着小脑袋,葡萄一样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它被养的很好,毛发旺盛有光泽,看上去很有活力。
余君药很喜欢,忍不住问崔翕闻:“我能向你要些它的零食喂它吗?”
好歹以后就是和铃铛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了,总要先亲近亲近。
崔翕闻便把铃铛放到地上,指了指客厅靠近玄关的一个柜子:“铃铛的东西都在里面,你看着喂就好。”
余君药说好,拿了一根羊奶棒喂它。
铃铛傻的可爱,余君药还在拆包装时它就欢快地冲她摇尾巴。
等她喂完一根,便主动窜到她怀里要她抱着了。
余君药眉眼弯弯,抚摸它的脑袋,抬头看去,发现崔翕闻已经无声将她的行李拿进房后又出来。
他说:“家里做饭和打扫卫生有阿姨,我和她说过你过来住,现在把她微信推给你,饮食忌口和生活习惯都可以和她说。”
余君药点头,将铃铛暂时放下,跟着崔翕闻去看她接下来要住的房间。
铃铛便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
房间就在崔翕闻自己卧室隔壁,是这里除了他卧室之外最大的一间,有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落地窗朝南,装修风格和整套房子一致。
她今天刚搬来,要整理的东西有很多,崔翕闻便不再打扰她,抱着铃铛出去了。
余君药理了一些马上就要用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大约是因为白天太忙有些累了,到九点就忍不住洗漱去睡觉。
或许是有些认床的缘故,这一晚她睡的不算踏实。
早上六点左右,铃铛已经起床,聪明的它已经知道新主人住在哪个房间,熟门熟路地站在门口努力跳了几下,把手就被它成功打开。
它“哒哒”地跑进来,围着她的转了个圈,然后前肢努力抬起,想要去够她的床沿。
不多时,崔翕闻也起床了。
他穿着简单宽松的运动装,见余君药房门大开,有些意外。
他见她仍然安睡,柔软的长发遮住了半张侧颜,大约是地暖温度偏高,两只手都在被子外,睡衣袖管微微挽起,露出一节白皙的藕臂。
他很快转开目光,见铃铛在里面吐着舌头看她,在门外轻声唤它。
铃铛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崔翕闻一等他出来,就立刻为她关上门。
屋内,余君药慢慢睁开眼睛。除了认床的缘由,生物钟也让她在崔翕闻房门打开时就醒了过来。
只是刚才的场景,她除了装睡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选择。
她听见门外崔翕闻轻轻拍了铃铛的屁股,似乎是做惩罚,他压低声音说:
“没有素质的小狗,怎么能不敲门就进女生房间。”
铃铛抗议般轻轻叫了一声,很快没了动静。
第7章
余君药刻意等了一会才起床。
洗漱后又收拾了昨夜剩下没整理的行李,出房门时恰好七点。
比平时晚了,不能去给医馆开门,但距离正常上班时间仍旧宽裕。
她没有见到崔翕闻和铃铛,应该是出去了。
厨房里阿姨正在做早餐,豆浆机外套了隔音罩,发出嗡嗡轻响。
阿姨姓章,年龄在五十岁左右,脸圆圆的很好相处。
见她起了,柔声打招呼:“余小姐早上好。”
余君药笑着回应:“章阿姨早上好,叫我君药就好。”
章阿姨又说:“君药你昨天没告诉阿姨喜欢吃什么,今天我就中式和西式都准备了点,你看看喜欢哪份?”
大理石制的流理台上有两个木质托盘,一份里放着一块滑蛋吐司、半份沙拉和牛奶;另一份里放一屉蟹黄烧卖、小碗芹菜炒虾仁。两个托盘上都放了一颗白煮蛋。
章阿姨将刚煮好的豆浆倒进白瓷碗,放到后一个托盘中。
余君药觉得都好,便问:“崔翕闻他平时吃什么多一点?”
章阿姨说:“崔先生都能吃,没有什么明显的喜好。”
余君药点点头,说:“那我吃这份。”
她把中餐托盘端到餐桌上,又把西餐托盘放到自己的对面。
阿姨做好早餐就暂时离开了,出门时崔翕闻和铃铛正好回来。
他应当是去晨跑了,额上有一层薄汗,身上也有淡淡的青草气息。
余君药第一次见他穿衬衫以外的衣服,看着没有平时那样严肃而拒人千里。
铃铛进门先跑到自己的小碗前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水,然后就到余君药脚边高兴地转圈圈。
崔翕闻扫了一眼餐桌,对她说:“你先吃,我去洗澡。”
余君药说“好”,但没有动筷。
见崔翕闻回房,她先起身给铃铛擦拭了四个小脚,然后给他倒一点幼犬粮,想了想,又去餐桌前剥自己的那颗鸡蛋,取出里面的蛋黄拌进去。
听说这么大的小狗要多多吃蛋黄。
铃铛果然吃得很高兴,嘴巴的白毛都染上了蛋黄碎。
崔翕闻洗澡速度很快,出来时果然又换上了衬衫,衣摆都被一丝不苟地收进西裤,只不过袖口微微挽起,领口最上面的的扣子也开着。他额前的头发半干,随意地被他用手揉了揉,带出淡淡水汽和洗发水香气。
他低头看了看吃得正欢的铃铛,又见餐桌上仍保持原样,脸上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只对余君药说:“洗手吃饭。”
余君药摸了摸铃铛的圆脑袋,然后起身去洗手。
等她回来坐到餐桌前时,发现自己面前去了蛋黄的水煮蛋已经移到崔翕闻那边,取而代之的是原先在那他那里的完整小圆蛋。
余君药微微愣神。
崔翕闻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就不吃蛋黄,平时铃铛都吃我这份。”
余君药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早餐结束,余君药要出门时,崔翕闻正对着卧室区走廊中的全身镜系领带。
他的身影被遮住大半,几乎要看不见,只隐隐绰绰留了一小部分。
头微微扬起,本就明显的喉结变得更加线条分明。
余君药看了一眼,就匆匆阖上门。
周一上午余君药还是要去中医院,下午则是回到余升允堂。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到腊八时余升允堂便会开始闭馆,父亲余枢启会带领堂内的医生,辗转A市周围各地的乡镇卫生院,替那些在外奔波一年终于得已回乡的人,调理一身的病痛与沉疴。
今年会是余君药第一年参加这个项目,一方面要为它做准备,另一方面要面对临近闭馆而激增的患者挂号数量,几乎是忙得四脚朝天。
忙里偷闲之时,她查收一下微信消息,在下面三四条的位置,崔翕闻也有给她发。
他说:
【今天起我要去英国出差,大约一星期,这段时间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找章阿姨。】
余君药自然没有意见,回了OK的手势,想了想,又补充:
【可以把铃铛交给我,我会每天早上去带它散步。】
崔翕闻那边大约真的是忙起来了,这次消息没有秒回。
余君药匆匆处理其他的微信,又投身到工作中。
今天她接诊了自工作以来第一个独立负责的癌症病人。
是一个正直壮年的普通工人,据说原先是整个车间精力最旺盛、力气最大的中流砥柱,如今却瘦得只剩皮包骨,面容灰败。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局部切除手术,术后也有好好坚持化疗,高昂的医药费不仅让他掏空家底,而且还四处举债,却没想到不到一年就迅速癌症复发。
他的家庭条件和基础身体素质,都已经实在不足以支撑他进行第二次手术。
可他说自己唯一的孩子如今正值高三,是一个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女孩。
医院给他的诊断是生存寿命不到四个月,他其实早就了无生趣,却想再坚持六个月,见见女儿金榜题名时的笑脸。
于是想到了中医。
听说余氏中医擅治全科,尤其是消化病。听说他们第九代传人虽然年轻,却医术十分高明。
他对余君药说,医生,喝了几天上次你开的药后我觉得痛起来没那么厉害了,可是里面的石斛实在太贵,您能换成别的吗?听说麦冬和他功效差不多。
余君药听完很不好受。今天新开的方剂中仍旧坚持给他用了铁皮石斛。
她的手写处方是工整的瘦金体,男人自然认出了里面“石斛”二字,他双嘴微张,似乎要说什么,在原地看了那张处方笺,最后还是无言离去。
余君药在他走后立刻给楼下药房打了电话,形容了一下男人的外貌特征,拜托他们跟他说有过期的石斛,七元一两,问问他需不需要,无论如何,千万别让他不配药就走,缺出来的钱她会补上。
早在刚拜师学医时,爷爷就告诫过她,学医最忌讳感情用事。
她也知道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杯水车薪,可大约是第一个真正和死神博弈的患者,她实在难以做到袖手旁观。
大约过了十分钟,药房给她回电话,说男人本来是想直接走的,但有人及时拦住他,给他悄悄送了药,他收下后再三道谢才离开。
余君药松了一口气,一整天仍是不好受。
今天下午的门诊比平常延迟了一个小时,余君药离开前,还听说免费供应的养生茶,也比平时多煮了三壶。
她回到蝶山茗府时天色已经大暗,银杏叶落尽,四处都是萧瑟的寒意。
按指纹解锁进门,全屋的灯光系统由暗转明。趴在沙发上的铃铛终于又提起兴致,“哒哒”地跑过来找她。
余君药脱了外套后先去洗手,然后抱起小白狗,总算感受到一些暖意。
她走到餐桌前,饭菜摆在桌上,只有一人份,还热腾腾冒着气。
一道花蛤蒸蛋、一道肉片西兰花,和一碗排骨山药汤,都做得很清爽。
看上去很有食欲,她却暂时没什么胃口。
章阿姨应该刚走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