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他这样经历了一遭,对这些事有些疑惑也属于正常。
万俟砚拉着缰绳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却还是直视着前方,“晚些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沈昭禾和万俟砚是天色渐暗之时方才回到营帐的。
昨夜他们为了躲避追杀一路往狩猎场深处跑,到了那山洞已经是距离外头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了。
刚到营帐,便正好碰见万俟菱焦急的等在那儿,看见沈昭禾回来,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昭禾,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沈昭禾看出来了万俟菱是真的担心自个,便也安抚的笑笑,“没事儿,是殿下将我接走了。”
“这事也怪我。”万俟菱拉着沈昭禾的手坐下,“我追了那猎物一路,原来以为很快就能将那家伙抓住的,可谁曾想这狩猎场不知哪里来的陷阱,我的马一脚踩空,直接将我摔到一个大坑里头去了。”
“我在那里头喊了许久,直到天都快黑了方才被救了出来,我再去那儿寻你,就怎么都找不着人了。”
沈昭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歹我们都没出什么事,没事就好。”
万俟菱撇了撇嘴,“可惜没到最后也没弄明白那窜得如此快的猎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转头看了一眼万俟砚,正欲问他为何一年方才开放一次,专门为了狩猎比赛准备的狩猎场里头居然会出现陷阱,却发觉他好似受了伤,顿时极为惊讶,“哥,你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万俟砚轻飘飘的解释了一句,说完又撇了一眼万俟菱,“下回再把人带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把人丢下。”
万俟菱赶忙点头作发誓动作保证,“绝对不会有下回了。”
万俟砚瞥她一眼又往沈昭禾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方才转身走了。
“昭禾,你快同我说说。”等万俟砚走了之后,万俟菱一脸神秘的靠近了沈昭禾,好似想要从她嘴里打听些什么。
沈昭禾瞧她神色,心里也不自觉的紧张的起来,“说什么?”
万俟砚没同万俟菱说实话,显然是想瞒着她的,那她若是察觉到了什么想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那自己是说还是不说?
“他到底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万俟菱说着明显是憋不住笑意了,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哎呀,我是真的想象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摔的,你快和我说说吧……”
沈昭禾愣了片刻,心底也算是放松了下来,看来是自个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些了。
还好,不然自己可就真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了。
当晚,南岐王要举办一场宴会。
说是宴会,其实也是这场狩猎比赛到了尾声,南岐王要看看参加这比赛的人各自都猎了多少猎物。
也是依着他们各自猎的猎物多少来评鉴他们骑射方面的能力。
万俟砚是带着沈昭禾一起去的宴会。
从前沈苏苏过来时心头想着的是要在这南岐有自个的一席之地,初时倒是比较乐意去参加南岐一些夫人小姐安排的聚会,总想着能同她们打好关系。
可惜后来却发觉那些人对她嫌恶不已,每每参加这些聚会总会被人言语排挤,且南岐女子同男子一般,亦是擅长骑射,所以聚会之时少不得会有同骑射相关的游戏助兴,沈苏苏一个大齐女子,根本未曾接触过这些,每回上场总是要惹出笑话来。
次数多了,沈苏苏也明白改变她们心思艰难,又受不了那些冷落白眼,便不再去了。
而今日宴会,来参加的多是世家之人,其中有些已经有了夫人的会带夫人同行,还有些未曾娶妻的便是独自一人过来,那三十寻常百姓也有席位,只是排在最后头,连南岐王的面容都无法看清罢了。
那些世家之人其实多是未曾见过沈苏苏相貌的,所以此刻沈昭禾跟着万俟砚一起进入举办宴会的营帐之中时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沈苏苏已经嫁到南岐,成为了世子妃却又不管不顾悄悄潜回大齐,还将贺文害死之事在南岐即便在寻常百姓中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更别提这些世家子弟了。
他们这会儿都用或是好奇或是厌恶的目光打量着沈昭禾。
沈昭禾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他们这些人对自己是不会友好的,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厌恶的目光她都还能接受,唯独一道直直盯着她充斥着怨毒的目光让她浑身都很是不自在。
她悄悄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没料到正好同那人的眸子对上,顿时激得她一颤,出了一身的冷汗。
倒不是因为她胆子太小,实在是那人满脸的刀疤加上怨毒的目光太过吓人,只是一眼沈昭禾就能感觉出来他必然是极为怨恨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撕碎。
万俟砚察觉到沈昭禾的不适,便轻声安抚道:“没事,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沈昭禾朝他笑笑以示感激,也没敢再去瞧那人,正好这会儿万俟菱也来了,她的位置正好就在万俟砚上方,同沈昭禾隔得也近,二人见了面都觉得高兴,沈昭禾的心情也稍稍舒畅了一些。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南岐王到了,沈昭禾跟着万俟砚一起行了南岐的礼,将头低的很低,也没看清那南岐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直到南岐王在最上方的位置上坐定,方才让大家起身,沈昭禾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悄悄往上方瞧了一眼,南岐王身量微胖,面容倒是极具威严的,只是脸色稍稍有些泛白,身体大约不是很好。
若是细细瞧上一瞧大约能知道得更多,只是如今沈昭禾身份尴尬,自然不敢盯着瞧,匆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宴会开始之初,南岐王便按着猎的野物多少以及难易程度赞许了那些在此次狩猎比赛中表现尚佳的人,而拔得头筹之人难得的是一个寻常百姓。
他在短短两日之内猎得两只野狼同一只白虎,以及一大箩筐的野鸡野兔。
当南岐王身边那个负责记录的官员将他这成绩念出来了之后,那些还觉得有些不太服气的世家子弟一下子就蔫了,这便是当之无愧了。
第060章
南岐王给这人赏了不少金银之物, 虽还未赐下官职,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南岐王对这人的喜爱,这些都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那人受了赏赐坐下, 宴席中有不少人觉得稀奇, 有人在意外一个寻常百姓能拔得头筹, 同时也有人在说万俟砚。
同那人恰恰相反, 万俟砚身居高位,乃是日后唯一能承袭王爵的世子, 可他在这场狩猎比赛的表现却差得离谱。
负责登记的官员恭敬的来到他面前询问他此番的成果, 他目光斜斜的撇了那官员一眼,然后道:“什么都没有。”
说完, 人已经是进了营帐。
留下那官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最终也只能按着万俟砚的话记下了他的成绩。
南岐王室的宴会同大齐皇室的还是有些区别。
这儿的规矩显然是比大齐要宽松许多,譬如此刻,南岐王宣布宴会开始了之后,参加宴会的那些人也就变得随意许多。
一开始低声说着闲言碎语的人也拔高了声音,当然,这只是一些有身份的世家之人,寻常百姓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 不敢招惹万俟砚。
可即便如此, 那些人的话说得难听,沈昭禾听着也不免有些担心。
她小心翼翼的往万俟砚的方向瞧了一眼, 却见他面色平静, 明显是丝毫未曾收到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方才松了口气, 心下想着, 他大约早就习惯了。
是了, 底下这些人声音不小, 南岐王多少也能听见些,他若是护着万俟砚,这些人必然是不敢这般欺辱于他。
这一切不过都是因着南岐王并不在意罢了。
或者,他心里也是同这些人一样的想法,觉得万俟砚是个无用之人。
不然当初大齐索要人质,南岐为何偏偏将他推了出来呢。
正在沈昭禾胡思乱想之际,万俟砚将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放到她面前,低声道:“你中午用得不多,先垫垫肚子吧,这宴会……大约是不会这么快结束了。”
沈昭禾伸手触碰到温热的瓷碗,指尖一暖,心里也有了些暖意。
“谢谢。”她轻声道。
话音方才落下,沈昭禾也还未来得及真正的喝一口粥,就听见刺耳的“哐当”一声,她循声望去,是贺武将他手中的金杯摔在了地上,又摇晃着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朝着沈昭禾这个方向过来。
沈昭禾的心里不自觉的一慌,下意识的撇了一眼南岐王的方向,却见南岐王只是轻描淡写的往这边瞥了一眼,而后很快挪开目光——他默许了贺武的行为。
这让沈昭禾的心里越发的不安定,贺武这个时候的目光还是死死的锁定在她的身上,没有挪开分毫,他目光里面的那种怨毒让沈昭禾坐立不安。
她甚至觉得贺武会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个杀了。
她还未来得及转头去看身边的万俟砚,就见贺武已经是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将两只手撑在沈昭禾面前的桌上,目光中透着的杀气让人止不住颤抖。
这一刻,原本喧闹的宴会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往贺武同沈昭禾的这个方向瞧。
贺武这个人名气并不小,从前他同他大哥贺文一文一武,在南岐的地位颇高,贺文出了事之后,据说贺武为此痛苦不已,醉倒家中月余方才缓过劲来。
除却这些事情,还有一桩事让贺武名声大噪。
那便是前些日子大齐使者来访之事。
那日接见大齐使者,便是贺武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生将大齐使者头颅砍下,这事儿传闻出去,许多南岐之人在震惊之余也一再夸赞贺武神勇。
毕竟这些南岐人厌恶大齐已久,听说了这种消息,自然是觉得振奋人心的。
如今,坐在宴席上的这些人瞧见贺武朝着沈昭禾步步逼近,手中虽无刀刃,可那沈昭禾不过是一届弱女子而已,只要贺武心里头有这种念头,那便有千万种法子杀了她。
沈昭禾是什么身份这些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她这样的人,在南岐之人的心里,本来就是不应当活着的。
而如果今日,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为贺武手底下的亡魂,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万俟菱发觉了情况不对,着急的站起身来质问,“贺武,你这是要做什么?”
贺武没管她,只一伸手便拽住了沈昭禾的手,“如今这世道,大齐的女人,也配同我们一起喝酒吃肉吗?”
沈昭禾脸色苍白,整个身子也是极为僵硬的,她试图挣扎,但很明显没有什么意义,贺武的手就如同铁钳一般,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松动分毫,反而在不断的收紧,仿佛要将她的手捏断。
“嗯?”见沈昭禾并没有回答,贺武似乎有些不满,他盯着沈昭禾,发出的声音里头有着嘲讽的意味。
同当初直接一到砍下大齐使者的头颅不同,他对付沈昭禾的时候似乎多了几分耐心,大约是因为站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罢了,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将她吓得发颤,那便更是要好生折磨,方能有趣些。
这时候坐在宴席之中的这么多人,大约都是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态,不少人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瞧,都想看着沈昭禾血溅当场。
沈昭禾忍受着手臂处传来的疼痛,心里也大约有了底。
自个今日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想到这,她缓缓闭上眼睛,也就当是认命了,反正自个说起来早就该死了。
能活到如今,算是苟且偷生。
她闭上眼睛之后,清晰的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响,原以为自个应当就是要死在这刀剑之下了,可不曾想等了片刻之后,她并未等到预想之中的疼痛,反而是感觉贺武握着自己的那手……松开来了。
而且……掉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来,瞧见的一把沾了血的刀以及贺武那还在咕噜咕噜冒着血的手臂,沈昭禾一惊,顺着那把带血的刀望向身边的人——是万俟砚拔刀砍了贺武的手。
那只断手从桌面上滚落了下来,并未将前头的情况看分明的南岐人还以为滚落下来的是沈昭禾的头颅,正欲欢呼,却见贺武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下在找什么。
万俟砚轻飘飘的抬脚将那滚落在自己脚边的断手踢到了他的面前,贺武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捡起那只手疯了一般的想要接回去。
可很明显,他这只手彻底废了。
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之后,在坐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四周安静得彻底。
万俟菱也未曾想到局势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瞧见贺武的血流得到处都是的可怕模样,脸色也有些发白。
高坐在上方南岐王脸色也极为阴沉,他盯着万俟砚沉声道:“万俟砚,你这是要造反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却极具威严,特别是在这四下无声之际,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听到他的声音的这一刻将心给沉了下来。
贺武这会儿明显是已经接受了断手的事,他将那只断掉的手丢在一旁,目光就好像是阴沟里的毒蛇,他盯着万俟砚,一字一句道:“我们南岐的世子殿下,就是这种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大齐的女人,砍伤南岐的战士的人吗?”
“我贺家世代效忠南岐王室,不说祖先,就说我哥哥贺文,为了南岐身死异乡,回来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腐烂了!如今我们南岐的世子,为了一个大齐的女人,砍了我的手事小,可日后……”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下一刻,万俟砚就已经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紧接着用脚踩在了他的背上,贺武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他在万俟砚的脚下同沈昭禾被他制住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这样的景象让在座的那些人心里直打鼓,要知道,贺武身量粗壮,力大如牛,是许多南岐人心中的南岐第一勇士,可万俟砚此刻只是轻飘飘的抬起一只脚来压在了他的身上,甚至于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已经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