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姐姐从小野惯了,哪会什么下棋,要她对着棋盘枯坐个小半时辰,简直比打断了腿还难受。
也不知七月夸下了什么海口,霍宵早已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饮茶,留她一人两眼空空,愁得抓耳挠腮。
“死局,你输定了。”霍宵讥笑。
“狂什么狂,”七月不甘心地咬手指:“我下这儿!将军!”
下哪儿都是死。霍宵打眼一瞧,险些气得吐血:“姑奶奶你会不会下棋,谁家炮还可以拐弯的?”
“我的炮它忠心护主不行?”
“……”
霍宵两眼一翻:“我吃席去,跟你下棋那都是在侮辱我棋圣的名誉。”
“不可以,我一定要赢你一局。”
“嘿!你这人性子忒刁,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不劳你费心!”
俩人又是一副要干架的姿势,曦知赶紧站出来充当和事佬。
“愚子不可教,下棋不适合你。”他摇摇头,“这样,你拜我为师,我看你泼辣任性,是个习武的好料子,正好我是主公麾下最年轻有为的副将……”
沈序在一旁默默听他吹牛。
嗯,你没升职的机会了。
梁七月确实很早就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她爹娘打死不同意,只得作罢,经他一说隐隐有点松动:“呵,说的比唱的好听,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你给我比试比试呗。”
她随手丢给霍宵一根扫帚。
刀法起势,霍宵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儿,眼神凌厉,落手生风,激得尘土飞扬,飞叶簌簌。
是有几把刷子。七月不情不愿地夸了几句。
霍宵得意极了,他不仅仅是为了在梁七月这儿炫功夫,还是为了一身技艺能被主公认可。
然,沈序只扫了两眼,便没什么兴趣地低头踩树叶。
他有些不服。
实话讲,一年前他投奔梧州城时,根本没料到日后的掌权者会是一位十四岁的少年。
自己年纪比他大,阅历比他丰富,他何德何能。
可是沈序上位后竟然能将所有人治服,偌大梧州,无人不服,无人不替他卖命。
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间,他已将忤逆者统统杀光了。
倏忽一道劲风,沈序眼前白光闪过,而他反应极快,稍一侧身。
袖风猎猎,他单手握住了霍宵劈来的扫帚。
速度之快令人望尘莫及。
“喂!你干嘛!”七月已骂骂咧咧地上去质问他。
待曦知反应过来,她吓得围着沈序转:“哥哥,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序睨了霍宵一眼,俯身拍着她的肩道:“无妨。”
她舒了一口气,抱着他的腰星星眼:“哥哥你方才好厉害呀,那个扫帚唰唰,你就哼哈地接住了,哥哥才是最棒的……”
女孩像只小蜜蜂绕着他嗡嗡嗡地转个不停。
七月:“知知,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再几年你就及笄了。”
“我知道啦。”她继续嗡嗡嗡。
七月决定向霍宵拜师三月,三个月后验收成果。
回家的路上,沈序思来想去:“往后你不可以在众人面前抱…抱我。”
他一害羞就结巴,曦知问:“为什么呀?”
“你尚未及笄,这对你影响…影响不好。”
“及笄后也是嫁给你。”她小声嘀咕。
沈序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女孩粲然一笑:“那我以后偷偷抱行不行嘛。”
沈序不回答,闷着头脚步渐渐加快。
唔,不说话就是答应。
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
月末,估摸着时间,林翊应该快回村了。
曦知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每日都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把卖茶叶换得的钱塞进小布袋里,藏到哥哥枕头下,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这几天村头村尾的大伯大娘们都很少来她家串门了,甚至她走在路上时也经常看到有村民故意避着她走,朝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什么。
似乎有一个秘密大家都知道,唯独瞒着她。
月底的最后一天,曦知坐在院子里,等来的却不是林翊。
是夏莺。
她说自己嫁进了县老爷府里,过上了富裕人的生活。
曦知没心情听她炫耀。
“你以为我单纯来同你显摆的呀,”她嗤了一声:“村里的人都瞒着你吧,我好心,我不瞒着你。”
“我的夫君有一个妹妹,是府里最金贵娇纵的大小姐。”夏莺的神情里充满了戏谑,嬉笑道:“你的哥哥林翊为了钱同她签了卖身契,做牛做马地被使唤,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算不算也是我的半条狗呢?”
第008章
骗子。
面前的一切都在发花,交替重影。她闭上眼,尽是夏莺讽刺夸张的大笑。
“我不信,”曦知声音颤抖,“世上有那么多来钱的法子,哥哥他怎么甘愿……”
夏莺掸了掸指尖:“不信?随我去县陈府瞧瞧不就成了,人啊可不能总活在谎言里。”
艳丽的花裙扬长而去。
——
县陈府。
宅子碧瓦飞甍,回折走廊连结大小不一的各式屋院。庭中清池游鳞,伫立喷水石像,后院栽有樱花大树,逢春落英纷纷,甚是美轮美奂。
陈敏尤爱在树下戏舞,沐浴漫天花瓣,足点粉毯。
疲累时,便唤那人为自己敲肩松背。
女子望向石桌边跪坐的少年,面露不屑:“喂,本小姐渴了。”
林翊始终垂着头,他很少说话,像个哑巴死人一样。不过在陈敏看来,只是卑奴死要面子装清高罢了。
“奴煮了什锦蜜汤和六安茶。”他道。
“不要,本小姐要喝凉的,去换冰水银耳来。”陈敏有意刁难。
林翊皱了皱眉:“蜜汤煮了很久……”
不成想,陈敏踩着鞋快步到他面前,尖甲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本小姐再说一遍,你是奴!”她高声斥道:“我高兴就多赏你点银子,不高兴你一个子都拿不到,我说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摆清你的位置!”
屈辱,不堪,愤怒,慢慢冲上了少年的眼,却在最后化消成妥协。
他敛目,答:“是。”
陈敏哼了一声。
家仆此时匆匆:“大小姐,夏莺姑娘来了,还带着……”
夏莺?哥哥新娶的外室吗?
陈敏拂手:“请她们进来吧。”
林翊知道夏莺已嫁入陈府的事,也知晓她和七月曦知素来水火不容,他不想被她看见,忙收拾着起身。
没来得及,夏莺朗声笑道:“我早说没骗你了。”
他心一惊,下意识地回头。
有时,她宁愿自己是瞎子,或者有一眼就忘的本领。
想装作不曾看到他,可心还是指使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去看向他。
曦知轻轻咬住了薄唇。
陈敏瞥了女孩一眼,轻描淡写问:“你妹妹?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曦知深吸一口气。
陈敏的长相极具攻击性,蛇眼淬着寒光,跋扈嚣张地俯视她。
而曦知身段娇软,那双杏目瞪人时也总不自觉地生出无骨的脆弱感,仍旧不惧地质问她:“你是谁?”
“陈敏,陈家大小姐。”
曦知未及笄,说话时的语调依稀存着孩提时的稚糯:“大小姐,我要带我哥哥回家。”
陈敏被她逗笑了。
“带他回家?”女子摇了摇头,“我还没玩够呢,况且,咱们是公平买卖,他为了钱,我为了快乐,我怎么侮辱他都行。”
曦知转而朝向林翊,固执地拉起他的手:“哥哥,她是坏人,我们走吧。”
林翊迟疑了半刻,不知觉动了脚步。
陈敏顿时勃然大怒:“站住!他是我的东西!”
女子手掌劈下一道劲风,竟是想甩给曦知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