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祖列宗的眼睛都在看,寒风呼啸,沈序稍稍偏头,落吻在她的唇上。
女孩仰着脖子,他的吻具有宣示主权的意思,攫取侵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牌位。
在沈氏前辈面前接吻,离经叛道,忤逆纲常,却十分刺激。
那只是聘礼之一。
喘息交织,她使劲眨掉了眼里的水雾,话音带了上翘的尾调,“哥哥,这样不好……”
她嘴唇水润,被他啃得稍显红肿,饱满似樱桃,指腹捻了捻,他道:“怎么来这儿?”
“跟你的长辈说说话,”曦知低下脑袋玩手,声势减弱,“友好的聊天,顺便撑撑腰~”
撑腰?沈序弯了嘴角,“知知为我撑腰吗,真厉害。”
她摸了摸鼻子,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岔开话题问:“哥哥你下午去哪里了呀?”
沈序看着她,毫不隐瞒地低声:“去问七月要苦寒散的解药。”
七月?曦知心一咯噔。
“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安蓉蓉。”他望着女孩隐隐慌张的表情,“她给了我一只琉璃瓶,说是有人托她帮忙按原药多配几副出来。”
被揪了个底朝天。
沈序抚摩着她的耳垂,借此令她放松。
“我不想骗你的,只是……”她嗫喏,“解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原先我也没把握。”
手转向柔软的后颈,沈序道:“安蓉蓉告诉我,苦寒散是异域的奇毒,解药难寻,非本族人不可得。”
曦知瞪大了眼睛。
“除非,你的母亲是异域颇具声望的贵族,或是……”他顿了顿:“单脉相承,比贵族有过之而无不及,独一无二的巫医。”
第044章
卷疏在一阵女人的低泣声中醒来。
黑, 乌压压的黑,她惊恐地打量四周,凭着依稀的光分辨出自己身处的应该是一个封闭的四方体内, 地上黏腻污秽,有菜叶子、衣服碎料,甚至还混合着汤水屎尿。
每个角落都蹲坐着三四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状似疯鬼,卷疏过去好歹是生活在大宅里的丫鬟,又深得老夫人宠信,没有大小姐命却有大小姐病, 见此失声尖叫起来。
“这是哪儿!你们是何人!快放我出去!”她拍打着墙面, 里头的气味熏得她作呕。
动静之大,女人们慢慢止了哭泣, 无神的眼珠望向她。
她明明在去晋阳的路上,帮着林曦知救人, 后来设计让林曦知也掉下了悬崖。
卷疏的头作痛。
然后呢……然后她假惺惺地说去找人,实际根本没存这个心思,慢腾腾地在森林晃了几圈。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还有刺痛的感觉, 像是被人从背后当头一棒。
卷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冥冥中像是有了预感, 发了疯地撞击墙壁:“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要和这些贱蹄子关在一起!快放我出去!”
她喊得聒噪,其中一个女人掏了掏耳朵, 晃悠悠地站起身朝她走去, 卷疏被她一把薅住了头发狠狠地往地上砸。
女人表情嫌恶, 咂嘴, “吵死了,闭上你的嘴。”
在林曦知那儿吃了瘪,她认也就认了,谁让她运气好阴差阳错傍上主公,高自己一头。卷疏气得牙痒,但自己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被一个连平民都不如的疯女人侮辱!
“我可是梧州主公府的大丫鬟,”她目眦欲裂,“你敢这么对我,你竟敢这么对我!待我回去向老夫人告上一状,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其余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苦涩的脸僵硬地牵起嘴角,对她施暴的女人嗤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厉害角色,区区一个丫鬟,在这儿颐气指使给谁看呢,管你是什么主公的大丫鬟还是皇帝的大丫鬟呢,进来了这儿没命活着出去咯。”
“你什么意思。”
女人朝她施舍地递上一眼,“怪你运气不好,上了去往异域的贼船,模样出挑的兴许还能捞个苦力奴做做,像你这样的……呵,要么当士兵的泄欲婢,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要么当试毒的活靶子咯,虽然过程难受点,但眼睛一睁一闭,死得还是很爽利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过是在森林里闲逛,怎么可能那么点儿背。
如果自己当时真的去找人,去找主公,卷疏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是不是就不会被抓来。
像梦一样,她用力揉着双眼,企图再次睁眼时看到的不是现在这样的场面,她回到了主公府,底下一群小婢女前呼后拥地围着她。
“世间每一刻都有悲剧在发生,厄运一直都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你可以怨天尤人。”女人乜着她,即便容装糟乱,扔掩不住一股英气,“不过,我始终相信,报应不爽这个道理。”
她走回了角落,其余女子也纷纷低下了脑袋,窸窸窣窣的响声消失,卷疏瘫软在地上。
很快,所处的方体震动了一下,有人开启了门,突然而进的强光让她们避之不及,退回到依赖的黑暗之中。
来人戴着一顶小圆帽,指挥道:“这几个带去王宫,这几个带去胡市,这几个嘛……老婆子那儿是不是缺几个打下手的,给她塞过去。”
领头走出去的正是那个英气的女子,她一脸平静,目不斜视,其他人仿佛受她号召,也跟着挪动了脚步。
“我是去王宫哎,是不是不用死了。”年轻女子对着同伴激动说,“也没她说的那么惨嘛,没人当什么泄欲婢,只是做做苦力而已。”
“是啊是啊。”
圆帽男人冷眼看着她们往前走,卷疏也被人推搡着呆滞地跟在后面。
待人都被打发走了,他摘下帽子闪身到一株大树后,恭敬地行礼:“公主。”
对方俨然就是领头的英气女子。
“这次的游戏人员都太没有意思了。”她道,“没有一个人反抗,除了一个爱嚷嚷的婢女,她吵得我头疼。”
“公主,您何必屈尊,热衷于如此无聊的游戏。”
她摇头:“我十分享受人在面临绝望之际,那种空洞的眼神,声嘶力竭的哭喊,而我扮演着她们的同类,给她们灌注压抑负面的焦虑,潜移默化地给她们打下被害者有罪论的印记,逐步摧毁击溃防线。”
女子作出一个陶醉的表情。
“待宰羔羊一样,我先用言语让她们沉入地狱,再让你带她们感受到虚假的步入天堂的错觉,最后再推入地狱,不觉得很有意思么,被我欺骗,被我玩弄于鼓掌,大靖人都是一群可笑的蠢猪。”
圆帽男子颔首,“是的公主,那还是老样子集合坑杀,对了,在您外出的这几天,大靖的梧州?梧州主公前来拜访,现在老婆子的药居里。”
梧州主公,名字真耳熟,好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就自称来自梧州,她冷笑:“与我何干,清楚他来的目的吗?”
“各州摩擦加剧,宣州附近多次传出战争谣言,兴许梧州是来寻求同盟的吧,我们本就和他们毫无干系,还是不淌这趟浑水的好。”
打仗的事情她可听不懂,“父王自有办法,先送我回宫吧。”
“是。”
——
沈序此行的目的倒并非是为寻求同盟。
独眼老妪拄着一根巫杖,颤巍巍地坐在他和曦知二人面前,精明的目光不断逡巡。
她是异域赫赫有名的巫医,精通奇毒蛊术,全天下一脉单承。
药居里饲养着各种各样的毒虫爬蛇,她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喝茶。
曦知看着面前淡绿色的不明液体,犹豫地咽了口口水。
老妪笑了笑,缓缓端起茶杯小啜,“异乡人,听说你们是来寻苦寒散的解药?”
“那东西的解药数年前就遗失了,就算是我也无法复刻,可惜,”她耸耸肩,讥笑:“还不如早早开始料理后事,准备准备舒服的棺材板呢。”
曦知在袖子里捣鼓捣鼓,掏出一只琉璃瓶,一脸天真地交给她:“婆婆,解药我有的。”
“噗——”一口热茶喷出,她被呛得直咳嗽,夺过瓶子闻了闻。
是,没错。
老妪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反问,“哪儿来的?”
曦知和沈序对视一眼。
“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
老妪如遭雷劈,声音发着颤,“什么,你的母亲?”
曦知注视着她的表情,心下已大致有了个答案,“所以我的母亲和您,和巫医真的有关系?”
巫杖敲击着地板,浑浊的独眼牢牢地盯着女孩,嘴里喃喃:“是,是有点像……”
“丫头,你可还保留着你母亲的东西?”
“自我记事,娘亲就去世了。”曦知从包袱里取出几副字画,“这些都是我哥哥林翊保留的,母亲的遗物。”
枯老的手在画卷上摩挲而过,老妪内心五味杂陈,一滴滚烫的热泪落下,“是,是她,我的徒弟,巫医的下一代继承人,受王上尊敬的无上神女。”
“当年她私自出逃,没想到竟然成了亲还生了孩子,天意弄人啊。”
老婆婆感叹完,忽然神情又紧张起来:“孩子,你来问苦寒散的解药,莫非是你中了此毒?”
“不是不是。”曦知慌忙摆手,看向沈序。
婆婆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当即心领神会,“噢,是你的小夫君啊,那没事。”
那没事?沈序黑线。
曦知又着急慌忙地想解释,结结巴巴的,“不是,还不是夫君……”
“嗯。”沈序礼貌颔首,无形之中像是对婆婆此话的认同,“烦请您指教。”
老妪沉吟:“有了解药便不成大事,不过此毒有一个并发症……”
话语被进来的异族少女打断。
“奶奶,”少女以手附胸,“有事请您定夺。”
“失陪。”
老太拄着巫杖出去,少女低声:“公主抓来的几个女人,其中一个逃到我们这里来了。”
“她的事情我懒得掺和。”老太皱眉,“逃来的人呢?”
“被扣在后院,疯疯癫癫的,一直嚷着要见梧州主公,说自己是梧州主公府的……主母?”少女迟疑,“奶奶,万一她说的是真的……”
“哧,主母?真会打诳语,正儿八经的主子还坐在里头呢,她可是你大师姐的女儿。”老人面露慈祥,“我与爱徒之间可只有她这个念想能联系了。”
“那奶奶是要她回来继承衣钵吗?”
“不必,就像数十年前一样,我不逼迫她,也不会逼迫她的女儿,我尊重她的决定。”老人道:“至于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正巧,水蜘蛊缺一副药引。”
少女心下明了,“是,奶奶。”
她回到屋子,发现曦知正焦急地踱步,见着她便拉住手:“奶奶,您说的并发症是什么?”
瞎了聋了瘸了疯了,曦知把种种可能都设想了一遍,操心得快哭了,尽管沈序极力同她解释自己目前一点事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