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见她又要往那边去,勾着她的手指把人拉了回来。
捡起旁边小摊上的一支玉簪子,在她发髻间比了比。
林湘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这边吸引了,这是个首饰摊子,老板是个面容和善的阿娘,手里还在编着红绳,瞧见两人郎才女貌便知道是什么关系了。
“郎君眼光可真好,这簪子配夫人正正好。”
簪子是再普通不过的玉石,可胜在雕工不错,将整玉雕成了芙蓉花的形状,清丽脱俗,确实很衬她今日的衣裙。
但那句夫人,还是叫她烫得丢了簪子,“谁,谁是他夫人了。”
老板娘愣了下,不是夫人,却又如何亲昵,难不成是私会的小男女?
不等她细想,就见身边高大的郎君弯着唇捡起掉落的簪子,仔细地插进她的发间,“是,不是夫人,只是未婚妻。”
这回小姑娘不再反驳了,只是一张小脸红得像霞云。
没有一个女孩子是可以拒绝漂亮首饰的,即便她屋里再名贵的头面都堆成山,她也对这些小玩意毫无抵抗力。
买了簪子,她也不急着走了,在摊子上翻看着,刚拿起一朵绢花,就听老板娘乐呵呵地道:“娘子的眼光真好,这可是京中最时兴的花样了,你看好多小娘子都有。”
果然路过的好多姑娘头上都簪着绢花,她也忍不住翻看起来,正要对着铜镜比照,便感觉手上一凉。
沈放不知拿了串什么链子,等戴好了她晃动了两下手腕,才发现是一串红绳系的金铃铛。
两颗小铃铛坠在底下,她一晃动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她的手腕又细又白,戴这个很好看,老板娘立即连声夸赞,可林湘珺却瞬间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
她的腰间系了一串铃铛,她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和手上的这串完全不同,可她就是却如临大敌,惊恐万分地去扯那链子。
“我,我不要这个。”
那链子是细细的银链,本就不算很牢固,被她这么用力地一扯立即就散了,金铃铛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且她看那链子犹如是什么吃人的妖物,十分抗拒,丢了东西便跑开了。
这样的反应吓着了沈放和那老板娘,沈放沉着脸丢了银锭子快步追了上去。
林湘珺是真的怕极了,那次梦后,她还连着做了好几次梦,都是那样封闭的屋子,她孤立无援地被锁在床榻上,不论如何哭喊都没人能救她。
以至于她听见铃铛的声音就反射性地捂耳朵,尤其给她戴链子的还是沈放,这才会出于本能丢开了。
可跑出来以后她又有些后悔了,那是沈放啊,如今是现实也不是梦,她不该对他如此怀疑的。
但再回头,身边已全是陌生的人群,她根本找不回刚刚从哪来的了。
一股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没想到一开始的那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她真成了走丢的人。
她着急地抓着路人问,有没有见过个戴面具的郎君,却都说没有。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无助,她该怎么办?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为了好看,今日穿得也是漂亮的绣花鞋,可这鞋子光好看一点都不好走,方才走了一路她都忍了。
这会慌乱间踩着了裙摆,一个没站稳,脚踝崴了下,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瞧见个漂亮的小娘子,都想来帮把手,还有那种一看就心怀不轨的地痞想要靠近她。
吓得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从没这般狼狈过。
好在这时,一个略带无奈的叹息声在头顶响起,“疼不疼?起来,我背你。”
林湘珺被吓得不轻,可又不敢让自己哭,生怕一哭更有坏人觉得她好欺负,瞧见沈放,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才敢落下来。
“你去哪里了,我找不着你,好害怕。”
她还好意思问他去哪儿了,不是她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在先?
沈放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气极反笑,方才瞧见她丢了东西跑走的样子,他是真的心颤了颤,追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万个念头。
但看她崴了脚,又被人吓着了,哪还舍得说半句重话。
这不是沈放头次背她,她已经很习惯地爬上他的背,紧紧搂住她的脖颈,委屈巴巴地靠在他的背上。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听她磕磕绊绊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放也很想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发脾气,他没吭声,继续听她说:“我只是前几天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林湘珺想了很久,她的谎话从来都骗不过沈放,既然骗不了,不如说实话。
她没坐稳有些往下滑,沈放轻轻往上托了托她的屁股,手指不小心地擦过,她这会也没心思注意这些,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梦见有人把我关在一个屋子里,不仅锁着我,还给我系了金铃铛,我听到那个声音便害怕。”
沈放的脚步微顿,他本来以为她绞尽脑汁是在编什么瞎话,毕竟她的嘴不靠谱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可没想到听见的却是这个,那些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阴暗面,被她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想到那画面,他的喉结滚了滚,“看到是何人了吗?”
这一问把林湘珺那句是你给堵了回去,她往上攀了攀,贴得离他更近了,“没有看见,阿放,若是梦变成真的了,你会来救我吗?”
他不会,他更愿做囚/禁她的那个人,不让任何人看见她。
心中这么想,说出口的却是:“又说什么傻话,这样的事决不可能发生。”
林湘珺偷偷地松了口气,方才他停顿了下,她心里还有一丝颤动,还好,还好他回答叫她放心。
“送你回去,还是带你去瓦舍看杂技。”
发生小插曲之前,她是说想去这条街上最有名的瓦舍看喷火的,但这会她的脚崴了,只怕想看也看不了了。
林湘珺有些小纠结,每年府上都只有唱戏的,这些杂耍把戏难得见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没看着实在是不甘心,“想看。”
“想看便去,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阿放最好了。”
“马屁精。”
两人正说说笑笑之际,面前突然有人挡住了去路,沈放不耐地抬头,就看见一个身量颀长,英气逼人的男子,沉着脸双目怒视地盯着他们两。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他。
而他身后原本在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瞬间停了说话声,且不顾脚上的伤,动作飞快地往地上跳。
她脚还疼着,根本站不稳,摇摇晃晃地险些摔倒,沈放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
就被面前的人伸手横了过来,径直将林湘珺拉了过去。
沈放怎么可能容许有人当着他的面,把她截走,眼里闪过些许戾气,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来人的手腕。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不让谁,瞬间僵持住了。
隐隐还是沈放更占上风,眼见那男子要不敌他,林湘珺赶紧扑上去将两人给分开。
沈放的双眼犹如充血般猩红,林湘珺正想解释两句,就听那男子严肃地道:“林湘珺,跟我回家去。”
“知道了,哥哥……”
作者有话说:
林知许:谁都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
第47章
林湘珺起先也有过紧张,若是被人撞见可怎么办,还故意有过遮掩。
但街上的氛围太好了,又有沈放在身边,她很快便放松了警惕,把这些事都抛到了脑后。
谁能想到真的会被人撞见,而且还是她的兄长。
林知许比她大五岁,她会走路的时候,他已经能骑马挽弓,她会读书写字的时候,他都能进校场与将士搏击了。
这个兄长在她的眼里向来都很高大,他的话就等同于半个父亲。
但他也是真的宠她,好吃的好玩的向来都是她优先,她嫌药苦他就陪她一起喝,她嫌屋子里太闷不好玩,他就去抓蝴蝶抓小鱼,就为了逗她高兴。
毫不夸张的说,若不是有兄长在,她的幼年时期一定很难熬。
故而在幼时的她心里,林知许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他鲜少会发脾气,谁能想象在战场上领着上万将士出生入死的小将军,在妹妹面前连说句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可他只要一板着脸,那绝对是生了好大的气。
林湘珺咽了咽口水,知道躲不掉了,只能从沈放背上滑下来,双眼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眼见就要动起手来,赶紧想办法阻止。
“哥哥,我们先回家吧。”
林知许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道:“半年多未见,林湘珺,你真是出息了。”
他第一眼瞧见确实生气,但转念一想,千错万错都不可能是自家妹妹的错,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个外男搂搂抱抱,肯定是对方的错。
一定是这个少年不安分,把他单纯的妹妹给骗了!
故而凶完林湘珺,立即就把人护到了身后,像对待敌军一般怒目瞪着面前的少年。
“你是谁。”
“哥哥,他是沈放,是平阳郡王家的五哥哥,他带我逛灯市,我崴了脚,他才背我回马车的。”
林知许若是方才没瞧见他们两卿卿我我,一路说说笑笑的样子,他或许就信了这鬼话。
可偏偏他不仅看见了,还跟了一路,眼见两人紧紧贴在一块密不可分,又见他的好妹妹都快扑过去咬他耳朵了,气得能把这少年给大卸八块。
他管他是郡王家还是亲王家的,敢打他妹妹主意的人,一个不留。
“我在问他,你插什么嘴,老实站着,等会再同你算账。”
林湘珺见他口水飞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哥哥今日是气昏头了,根本讲不通,只能从沈放那边下手。
她在林知许背后,朝着沈放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找机会溜。
但沈放也不是个听劝的主,任其目光如刀,他也一动不动。
沈放在看见林知许的第一眼便有隐隐的猜测,林湘珺的眉眼之处与他有五分相像,但当下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做出最直接的反应。
若是旁人,这会恐怕早死了无数回,但他是林湘珺的兄长,便是再有怒意他也得忍耐。
“平阳郡王府沈放。”
林湘珺生怕他下一句就要蹦出来,他们两心意相通之类的话,但好在沈放也知道眼前这人是她兄长,还算收敛着,只报了家门便什么都没多说。
“倒是没听郡王提起过,别是从何处钻出的不知来历的人吧。”
出身向来是沈放被人诟病之处,林湘珺见他眼神阴郁森然,心口也跟着直跳,不顾林知许拦着,用力地拽了拽他的手臂。
“哥哥在说什么胡话,我在郡王府读书都是阿放照顾我,若不是有他在,我要受多少委屈都不知道。”
林知许之前收到家书时,看到说林湘珺要去沈府读书,当时就觉得这事荒唐,可苦于人在西北鞭长莫及。